第8章
船很快便改了方向,朝着華墟宮駛去。
華墟宮占地極大,與其說是宮殿,倒不如說是個半島。宮殿有一半靠水,另一半則與華墟林相依,如今他們走水路,向華墟宮建在水面上的北門而去。
離岸還有數百米遠時,魏青冢就望見了華墟宮璀璨奪目的燈火,無數宮燈墜滿院牆,将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晝,缥缈的絲竹之聲隐隐綽綽,輕柔的鑽入耳中,從遠處看,整座宮殿就像漂浮在水面一般,美輪美奂。
華墟宮美則美矣,可對魏青冢而言,卻是地獄般的存在。
很快,船靠了岸,早有人在岸邊迎接。宋穆秋并未指明九公子的身份,他對接人的仆從道:“這是遠方而來的貴客,好生接待。”
那仆從魏青冢認得,是華墟宮中管事的,體型龐大,姓翁,衆人都稱呼他為翁掌櫃,前世魏青冢可沒少在他手上吃過虧。
翁掌櫃不知九公子底細,既然主人說他是貴客,那他用心接待便是。
“公子慢着點,小心腳下。”翁掌櫃點頭哈腰,伸出肥胖的手掌準備攙扶九公子下船,九公子冷着臉觑了他一眼,顯然并不領情。
翁掌櫃也不惱,依舊近乎谄媚的迎九公子下船,魏青冢低頭跟在他們後面,邊走邊打量着旁邊的人和景物。
這宮殿裏的一磚一瓦魏青冢都無比熟悉,裏頭的仆人侍從她也認得,都算是老相識。
可他們現在并不認得魏青冢,按照這一世的時間線,她魏青冢不過是個剛買回來半個月,後偷偷逃了出去,如今生死不知的死蹄子。
只要不遇到阿慶和秦媽媽,便萬事無虞。
翁掌櫃将他們迎到了風仙閣,這裏是華墟宮中等級最高的房間,千金難求,平日裏都要提前預定才能住得上,看來宋穆秋對他師弟還算大方。
魏青冢一直走到了房內,這才松了口氣,阿慶與秦嬷嬷都是前頭最低端院子中的人,現在應該輕易遇不着了。
“公子,主人有急事需要處理,暫時不能過來,如今時辰已經不早,您早些歇息,主人說了,明日一早過來與您同用早膳。”
翁掌櫃搓着手,站在屋子中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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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九公子冷着臉,他确實有些倦了,身體一疲倦,那臉色便更差,差得翁掌櫃心裏直打鼓,生怕自己伺候不周,惹惱了主人的貴客。
他腦筋轉得快,心想莫不是這看着如玉的公子爺,也想嘗嘗葷腥?可主人并沒有吩咐,他并不好擅自做主。
翁掌櫃的花花腸子還沒繞完,九公子卻已經很不耐煩,他用食指一圈又一圈的摩挲着杯壁,雙眉蹙成一個川字,生硬的說道:“無事便退下吧。”
魏青冢在一旁看得分明,她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亂轉,看翁掌櫃欲言又止的神情,早就猜出他想問什麽,人在華墟宮裏浸染久了,便會以為天下之人都是酒色之徒。
翁掌櫃定是想問九公子要不要找個姑娘作陪。
她側目看了九公子一眼,雖還不知道這九公子到底是什麽品行,但從這些日子的相處來看,他并不好美色,就是脾氣臭,簡直臭不可聞!
讨了個沒趣的翁掌櫃灰溜溜的走了,他還在想着方才那公子的臉色,正苦惱着,前面忽然蹦出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不正是那公子身邊跟着的人。
少年清隽幹淨的臉龐上一雙潋滟秋眸,幾縷碎發從鬓角滑落,唇薄而帶粉,對他微微一笑,就是這一笑,閱人無數的翁掌櫃竟然看得有些癡了,忽覺得華墟宮中豔絕天下的美人,都還不及眼前少年一笑。
“翁掌櫃,聽說你們這裏的妙人,唱的曲很好聽啊。”
魏青冢雙手抱胸,對着翁掌櫃緩緩道。
她前世在華墟宮裏的時候,沒少被眼前這厮欺負,翁掌櫃手上握着不小的權利,華墟宮中的衣食皆有他插手,想要吃的好些過得舒心,少不了按月給他“孝敬”。偏偏魏青冢是個倔性子,她在華墟宮裏攢錢不易,又總是想着以後要回大盛找她弟弟,那可需要一大筆錢,因此,她沒給過翁掌櫃一分錢。
結果,這黑心肝的人某天找茬,說他丢了個東西,要搜查她們的屋子,大家自然不允,房內一片雞飛狗跳,混亂後那些好不容易攢下的銀錢不翼而飛,硬是一個銅板都沒有剩下。
魏青冢知道是被翁掌櫃趁亂拿走了,便跑去問他讨要要,結果銀子沒拿回來,卻被他差人一頓毒打。
想起前世的事情,魏青冢氣不過,抄了近路故意在此等他。
翁掌櫃何等精明,好好的一句話他愣是能解讀出三層意思,立刻笑眯眯對魏青冢挑眉,稀疏的八字眉上上下下飛舞,他道:“小兄弟你愛聽?”
魏青冢故作神秘,拖長尾音道:“華墟宮中的曲子豈是我有資格愛聽的,我沒資格,但是有人有資格啊,翁掌櫃好生小氣,也不給我們個跟着享耳福的機會。”
說完,魏青冢轉身便走。
“等等,等等!”翁掌櫃連忙追上,從懷中掏出一塊小金子塞入魏青冢手心,壓低聲音問道:“不知道公子愛聽什麽樣的曲兒?”
“他呀?”魏青冢攥着那粒金子,腦海中浮現出九公子那張拉下來能膈應死人的木偶臉,彎唇笑起來,對翁掌櫃勾勾手指,在他耳邊輕聲道。
“大的,你可懂?”
翁掌櫃如獲至寶,滿臉笑意地對魏青冢拱手,表示自己已經明白,接着急匆匆回去安排去了。
以九公子的脾氣,待會的好戲必然精彩。魏青冢心情大好,吹着小曲兒回到了風仙閣。
風仙閣地勢高,前迎碧水蕩漾,後臨華墟閣中無數亭臺樓閣,幾乎将四周美景盡收眼底,可惜此刻天色未明,美景都隐藏在夜色中。
九公子在房中賞畫,廳中挂了十二副美人圖,個個香腮雪肌,豔若桃花,可九公子左右看不順眼,蹙眉道:“俗氣,俗不可耐。”
魏青冢掩嘴偷笑,更俗的還在後頭呢。
沒過半柱香的時間,翁掌櫃重新回來了,他恭敬地站在門外,賠笑道:“公子還沒睡下呢?”
九公子眼皮一掀,看着門外肥厚的影子沒有答話,似乎對于翁掌櫃的殷切問候很是不悅,魏青冢生怕他出口轟人,急忙答道:“翁掌櫃有何事?”
翁掌櫃側了側身,看向站在他身後的女子,笑盈盈道:“想着公子長夜無聊,不如聽幾首小曲怡情吧。”
聽見唱曲兒幾個字,九公子緊蹙的眉松了松,他先前被魏青冢唱的曲子驚豔過,如今對唱曲兒這事情很有興致,他所理解的唱曲兒,當真就是字面意思。
九公子允了。
一位豐乳肥臀的姑娘抱着把琵琶嬌滴滴走進來,對着九公子屈膝福身行禮。
九公子飲茶的動作頓了頓,勉強飲下一口茶,低聲道:“唱。”
姑娘嬌聲道是,眉目之間含情脈脈,纖纖細指撩撥琴弦,不開口唱曲兒,卻總是盯着九公子瞧。
魏青冢借口去出恭,偷偷溜了出去。
離清剛出去檢查了四周的安全,順便熟悉了地形,他回來時對倚着欄杆一臉暢快的魏青冢點頭,看着九公子緊閉的房門疑惑道:“你在此處作甚,公子在做什麽?”
魏青冢笑了笑,将雙手交叉放在腦後,神秘道:“公子正在聽上上等的曲兒……”
話音未落,只聽屋內哐當一聲巨響,緊接着是九公子的怒吼:“滾!”
離清急忙往前沖,三兩步便沖到門前,推開房門緊張的觀察情況。
只見九公子濕了衣袖,正厭惡的甩着袖子,而方才那嬌滴滴的姑娘香肩半露,正坐在地毯上嘤嘤垂淚,離清一噎,目光轉向九公子,他可執劍殺賊,卻沒人教他如何對付哭泣的女兒家,況且,這還是第一次在九公子身旁見到姑娘近身。
“把那翁什麽的叫來!”
九公子憤憤地坐下,雙眸中寒意重重,他最厭惡旁人自作聰明幫他做安排,尤其是,這等安排。
翁掌櫃很快趕來,看着癱軟在地的姑娘疑惑不解,湊上前問道:“公子,可是她伺候不周?公子您不要惱,我再去為您挑個好的……”
随着翁掌櫃的一番話,九公子臉色越發冷峻,翁掌櫃不解其意,只好用餘光不停的看魏青冢,企圖讓她幫忙解圍。
魏青冢在心中冷笑,清了清嗓子對九公子道:“這人好惡的心思,把公子您當成什麽人,當成外面那些酒肉之徒,酒囊飯袋了嗎?”
這句話明顯是在煽風點火,翁掌櫃臉色猝然一變,張嘴愈辯駁,可方才的事情沒有人證物證,他說出來這九公子斷不會信啊!沒想到他機靈了這麽多年,如今在陰溝裏頭翻了船,只是他們無冤無仇,這小子為何要害他?
魏青冢錯開翁掌櫃探究并包含着警告的眼神,狗腿的揉着九公子的肩膀,繼續道:“依我看,這人該打!”
九公子擡眸,他早覺察出魏青冢似乎看這翁掌櫃不順眼,只是此刻他覺得這提議好極了,便對離清點頭,冷聲道:“拖出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