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是開酒樓的,當然消息更靈通一些,尤其是關于這吃食的。
現在鎮上好多人都在說這紫芝醬呢,說它特別的好吃,不但如此,還說它還能滋補身體,甚至有人說它還能治病,還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讓人不信都不行。”
田良東說着,輕嘆了一口氣,“治不治病的我倒是不知道,不過今天一嘗,這紫芝醬果然名不虛傳,好吃的很。只可惜我上午去晚了一步,沒買到。”
姜婉白一聽,頓時笑了起來,世上竟然有這麽巧的事,“你要是想吃別的,我不敢說我一定能辦到,就是這紫芝醬,你想吃多少,我就有多少。一會兒吃完飯,我給你包上一些,你帶回家吃。
還有三叔祖、方兄弟,你們也帶點回去吃。”
姜婉白這話一出口,對面三人都吃了一驚,不過三叔祖明顯更沉穩一些,吃驚過後就笑着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方瑞聽三叔祖這麽說,也反應過來了,跟着笑道:“我這趟可真沒白來,吃了這麽多好吃的飯菜,還有這麽好的東西拿。
嫂子,以後你們家有什麽事,一定要叫我來,我也不要別的,就管我一頓飯吃就夠了。”方瑞一席話逗得大家都樂了。
田良東卻比他們兩個人反應大得多,他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過他站起來之後才發現衆人都看他,他又尴尬的坐下了,急道:“嫂子,你沒說笑吧,這東西真是你做的。”
“怎麽,不像嗎?”姜婉白笑問。
田良東哈哈一笑,“像,像,怎麽不像。嫂子,我想跟你商量個事,你要是能答應,倒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什麽事?”姜婉白其實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想買你所有的蝦醬。”田良東目光灼灼的道。
他剛才嘗了這紫芝醬炒蛋,本來很普通的雞蛋,被這紫芝醬一稱,竟然鮮美的好似海參鮑魚一般,那如果換成其它材料呢?田良東想不出來,但他卻覺的眼前好似出現了一條大路一般開闊,而那大路的盡頭,就是他一直所向往而沒有得到的。
姜婉白想了一下,“我這裏現在大概有十幾壇紫芝醬,我不知道你用不用的了那麽多。”
“這紫芝醬容易壞嗎?”田良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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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封好了,放個兩三個月的沒有問題,而且,天氣馬上就要變冷了,應該能放更長時間。”
“那就行了,這紫芝醬我都要了。”田良東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立刻就拍板決定了,說完,他又有些猶豫的道,“嫂子,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一下,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告訴我,就是這紫芝醬好不好做?如果只供應給我們酒樓……
嫂子,你別介意,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田良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姜婉白是什麽人,那是經過現代無數廣告推銷洗禮的人,她一聽就明白了田良東的意思,他這是要搞壟斷,果然是有見識的人,不過知道歸知道,姜婉白卻并不想答應他。
這蝦醬如果只供應給田良東的酒樓,雖說短期內會得到一筆錢,但卻失了發展的先機,以後萬一其他人也弄出了這蝦醬,那結果不言而喻,降價幾乎是必然的。
到那時就算田良東肯一直買她的蝦醬,但也肯定拗不過市場,很可能最後好事變壞事,大家弄的不歡而散。
但如果在姜婉白手裏就不一樣了,就像現代的王致和醬豆腐、六必居的芝麻醬,他們的價格肯定不是最低的,但卻是大家最願意買的,而姜婉白的目标,就是将這蝦醬打造成田家的傳承品牌。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成與不成還要再看,但起碼,姜婉白有這個打算,“我可以保證,今年之內,我每次去集市上賣的蝦醬都不會超過一壇,至于明天,想來以你的能力,應該也無礙了。”
姜婉白給了田良東最大的讓步,也算是還他的人情。
田良東似乎有些失望,不過轉瞬,他就想開了,哈哈笑道:“沒想到嫂子還有這份眼光跟心思,好,既然嫂子這麽看得起我,我也要拿出點本事來才行。”
田良東這麽說,姜婉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這田良東幫了她這麽多,“你要是不嫌棄,我這裏有幾個用蝦醬做菜的方子,可以告訴你,就算抛磚引玉吧。”
“太好了,那我就多謝嫂子了。”
衆人吃喝完畢,姜婉白給方瑞包了一包紫芝醬,他就最先離開了,之後是田良東,他來的時候拉了一馬車東西,回去的時候依然是一馬車,只不過那些東西換成了蝦醬而已。
最後是三叔祖,三叔祖拿着蝦醬似乎很高興,“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們這次買了新房子,搬了家,雖然是有原因的,但也算是新的開始,你們還辦事情嗎?”
辦事情是這裏的一種特殊說法,就是有什麽婚、喪大事,辦宴席,請大家吃飯的意思。
姜婉白他們這種搬了新家的,一般也會辦一場,請親戚朋友來吃飯,而親戚朋友則帶來米面等東西,俗稱燒鍋底,算是慶祝一番的意思。
姜婉白回憶了一下,腦子裏只有模模糊糊的這麽多東西,至于該請什麽人,宴席該做什麽菜,她卻一無所知。
“三叔祖,你看呢?”姜婉白覺的既然三叔祖提起這件事,應該就有了什麽想法。
“我這兩天也在想這件事,本來你們家這事,倒也可辦可不辦,不過我看你們這日子越過越好,倒是辦一場來的好。
一來,你們家最近事情多,親戚朋友熱鬧一下,算是過過黴運,二來,也不能讓別人瞧不起不是,日子雖然不是過給別人看的,但大家都說你好,你就有股精神勁,這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三叔祖說着,無意識的看了一下姜婉白老宅的方向,顯然,他對田老五所做的事仍然耿耿于懷。
三叔祖說這些都是為了姜婉白好,姜婉白自然不會拒絕,“那就辦,不但要辦,還要辦的風風光光。”說着,她晃了晃手裏的荷包,那意思不言而喻。
姜婉白這麽有信心,只因為那荷包裏不是別的,而是剛才田良東給她的銀子,足有二十兩。
一壇蝦醬本來在集市上只能賣七八百文,但田良東按一兩銀子一壇算的,總共十三兩。而且最後給錢的時候,他直接給了十兩一錠的銀子兩錠,說剩下那七兩是給姜婉白的潤口費,感謝姜婉白将做菜的方法告訴他。
姜婉白本來想推脫的,但田良東說如果她推脫就是嫌他給的錢少了,姜婉白無奈,只能收下。
三叔祖也知道姜婉白最近手裏有錢,所以就笑着點了點頭。姜婉白的日子好過了,他也高興。
“不過,三叔,你也知道我原來很少管事,怕有些時候想不到、做不好,這件事還要多麻煩你。”姜婉白這句說看似是客氣話,其實是大實話,她對辦宴席的事真的一頭霧水。
“應該的,那我回去看看黃歷,挑個好日子,回頭再告訴你。”
姜婉白趕緊答應了,三叔祖這才離開。
等到三叔祖走了,姜婉白将她所有的銀子都拿了出來,總共有五十一兩整數的銀子,剩下的就是一些銅錢,也算是很一大筆錢了。
高高興興的将銀子又挨個摸了一遍,又把那張房契也拿過來,她打量着自己的屋子,有些猶豫該将這些東西藏在哪裏好。
櫃子裏?不行,上次的房契就放在櫃子裏,結果被田老五給翻走了,鋪蓋底下?也不行,以後萬一燒炕,沒準會把這房契熏黃了,壇子裏?還是不行,萬一誰要用這壇子,一搬這壇子,不就看見這些銀子了嗎。
姜婉白拿着銀子,就像想要藏糧食的倉鼠一樣,在屋子裏面團團亂轉,轉了一會兒,她一眼看見了一邊櫃子上的那個花瓶,花瓶的口有些破了,但瓶身倒是完好的,而且口小肚子大,東西放到裏面剛剛好。
高高興興的将花瓶拿過來試了一下,果然剛剛好,姜婉白便将銀子跟房契都放到了花瓶裏,然後又将花瓶放到了櫃子上,這叫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任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家最值錢的東西會在一只破花瓶裏,還這麽大喇喇的擺在外面。
又打量了那個花瓶幾眼,姜婉白笑的見眉不見眼的。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來田良東帶來的東西還堆在外面,這才趕緊出了屋。
一出屋子,她就看見了滿地、滿櫃子的東西,一袋面,面粉顏色雪白,應該是姜婉白上次想買卻沒舍得買的好面,這米也是,圓潤飽滿,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米。有了這一袋米、一袋面應該能吃一陣子了。
這葡萄可不能一直放着,要趕緊吃,這核桃倒是不着急,可以慢慢吃,還有這些點心,各式各樣的,足有好幾大包,他們恐怕一時間也吃不了。對了,三叔祖說要辦宴席,這點心倒是可以放在宴席上用。
咦,這個是?姜婉白發現一個單獨放在一邊的盒子,打開盒子,只見裏面擺了兩株人參,這讓她吃驚不已。這人參雖然個頭不大,但須發皆全,恐怕很值些銀子。
人參最适合補身體,一看就是田良東特意給自己準備的,他倒是真的有心。而且他拿了這麽貴重的東西,竟然都沒說一聲,恐怕是怕自己會推辭這才這麽做的,不得不說,田良東想的十分周到。
姜婉白看着這人參,頗有種受之有愧的感覺,不過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記下這份人情,以後有機會再還。
不過看見這人參,姜婉白倒是想起了人參烏雞湯,人參豬骨湯,人參炖豬肚等等一系列好吃又大補的吃的。
只是她也就是想想而已,這裏的人參跟現代那種滿地可見的爛街貨不同,這些人參都是野生的,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才長這麽大,是真正的大補之物,就這麽吃了,恐怕會上火。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她現在沒病沒災的,倒是不急着吃這東西,等以後萬一誰病了,也許這人參能救命。
救命?姜婉白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她記得上次田承玉說他的親家,張氏的爹爹好像一直卧病在床,這人參,也許他能用的上。
也不知道張老爺子現在的病怎麽樣了。想起上次田承玉那滿是眼淚的小臉,姜婉白瞬間決定明天去看看張老爺子,再讓張氏去,她有些不放心。而且正好現在有這麽多東西,她要是去的話,也不用再去買東西。
将米、面等都東西都分出來一份,又從盒子裏拿出一株人參包好,姜婉白将它們單獨放在一邊,這才将剩下的東西都放了起來。
等到将東西都放好後,姜婉白就看見了她上午買的那塊板油,夏天天氣炎熱,這東西還要早點處理好才行。
想着,她就将那塊板油拿到了院子的涼棚裏,準備煉制。
院子裏田老二等人都在處理那些蝦。最近抓的蝦有點多,根本來不及做成蝦醬,再加上今天有事,所以田家的男人跟孩子下午也沒去抓蝦,就在家裏幫着女人們做蝦醬。
衆人一見姜婉白拎着板油出來,都知道她的意思,張氏最先道:“娘,要我來弄嗎?”
張氏心靈手巧,将這件事交給她,姜婉白放心,所以就點了點頭。
張氏被信任了,露出一個笑容,趕緊擦了擦手,過來将板油切成小方塊,然後下鍋煉制。随着鍋慢慢變熱,那些白白的板油方塊就如同奶油一般融化掉,而鍋底則出現一層明亮的油脂,至于那失去油分的方塊則變成半透明狀,散發着一股特有的焦香味,也就是所謂的油渣。
田承寶本來在那邊挑揀着小蝦,聞到香味,立刻跑了過來,一臉垂涎的看着鍋裏。
張氏見了,立刻從旁邊拿出一個碗,然後鏟了一些油渣放進碗裏,又向碗裏加了一些鹽,這才遞給田承寶,“吃吧!”
田承寶點了點頭,歡快的抱着碗跑了。
張氏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不過笑着笑着她突然似有所感的朝着田承玉的方向看了看,只見田承玉正背對着她蹲在地上,拿一個葫蘆瓢努力的舀着水,小小的身子繃的緊緊的。
張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住了,她站在那裏不再動彈,只是深深的凝望着田承玉,好似專等田承玉回頭看她一般。不過,直等到油鍋裏發出啪的一聲油渣爆裂的脆響,田承玉也沒回過頭看她一眼。
張氏眨了眨眼睛,趕緊回身去處理鍋裏的油。
就在她回身的那一刻,田承玉歪頭看了一眼那邊房檐底下吃的正歡的田承寶,緊緊的抿了一下唇,然後又趕緊低下頭去繼續幹活了,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當然,所謂的沒發生也就是田承玉自己認為罷了,這一幕白姜婉白看了個正着。
姜婉白作為一個合格的吃貨,自然要全程看着這板油的華麗變身,所以她自然也看到了張氏跟田承玉之間的動作,不禁暗暗的嘆了口氣,隔閡種下容易,但想要拔出,卻千難萬難。
“明天我帶老三、老三媳婦,還有幾個孩子去看看親家。親家一直病着,我都沒去看過,有些太失禮了。”姜婉白的話如同石子一樣,打破了院子中的平靜。
王氏臉微擡,就連手上的動作都頓了一頓,但很快的,她就又垂下了頭,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做着手裏的夥計。
趙氏的驚訝則表現的更明顯一些,驚訝過後,她狠狠的舀着水,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一看就十分的不滿,但又沒什麽可說的,只能自己別扭去了。
至于張氏,則是各種感情糾結在一起,一時間倒是分不清她在想什麽了。
有人不滿有人歡喜,而田承玉就是那個最高興的人,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揚着小臉語氣激動的道:“奶,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要帶我去看姥爺跟舅舅?”
夏日的陽光落在田承玉的臉上,好似灑了一臉的金光一般明媚燦爛。
姜婉白好似被這金光感染了,心裏軟軟的,“明天就去好不好?”
田承玉狠狠的點了一下頭,小小的臉上滿是感激與依戀,他知道,姜婉白是為了他才去的,他更知道,姜婉白才是最疼他的人。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姜婉白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對田老二道:“老二,三叔祖說要給我們選個日子燒鍋底,這件事就交給你準備,該怎麽做,你自己決定。”
姜婉白要把田老二培養成她的左右手,這件事就是一個開始,說完,她環視了一下院子裏的人,“你們要是有什麽意見,可以現在說,如果不說,以後老二說什麽或者讓你們做什麽事,就不要推三阻四的。”
姜婉白這是要放權了,趙氏用腳踢了踢田老四的腿,示意他說話,這種時候,還是男人說話比較有效果。
田老四将腿往回收了收,躲過了趙氏的腳,他也沒說什麽。辦宴席這種事又繁瑣又麻煩,弄好了能落個好,弄不好就要被人罵,他才懶得插手呢。
趙氏不甘心,又将腳向前踢了踢。
這次田老四倒是真的說話了,“娘,你放心,我們一定聽二哥的話。”說完,他轉頭對田老二道,“二哥,我別的本事沒有,對鎮上的東西還是挺熟的,哪家買的東西好,哪家賣的東西便宜,我都知道。
這宴席需要買什麽,你跟我說,我一定給你買到最好的。”
趙氏一聽田老四這麽說,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是啊,只有這跟銀子有關的才最容易得到好處,贊賞的看了一眼田老四,她也道:“對啊,二哥,這件事交給老四準沒錯。”
田老二皺了皺眉,他何嘗不知道田老四的打算,轉過頭,他對姜婉白道:“娘,這事情,我們該怎麽辦,是簡簡單單的辦,還是大辦?”
姜婉白想了一下,“如果簡簡單單的辦,大概需要多少銀子,要是大辦呢?”
“如果簡簡單單的辦,就請一下近親,坐上幾桌,飯菜做個中等的,大概需要二三兩銀子,如果大辦,恐怕就要七八兩銀子了。”田老二算了一下,道,“其中點心跟肉占大頭。”
“那你的意思呢,是簡單辦,還是大辦?”姜婉白問田老二。
田老二抿了一下嘴唇,又往老宅的方向看了看,這才道:“咱們家也好久沒辦過喜事了,要我說,我們應該大辦一下,一來熱鬧一下,二來……”
說到這裏,田老二不再說下去了,但那眼神卻告訴姜婉白,他對田老五所做的事耿耿于懷,他想讓田老五看看,他們現在的日子過的有多好,也算是不争饅頭争口氣。
“對,二哥說的對。娘,我們把大哥也請回來,再把酒席辦的風風光光的,讓他也看看,沒了他,我們是不是越過越好。”田老四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激動的道。
“娘,我看我們也應該大辦。我明天就去撈蝦,做蝦醬。”田老三雖然平時悶悶的,但此時,也終于出頭了。看來,這件事是現在田家衆人的願望。
田家的衆人終于心齊了,姜婉白又怎麽會破壞這種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的團結,她高興的道:“好,那就聽你們的,大辦。不過話我可說在前頭,要大辦是你們的意思,到時候誰要是不出死力,我可不答應。”
“娘,你就放心吧,誰要是敢偷懶,我第一個不答應。”趙氏摩拳擦掌的,有些躍躍欲試。
趙氏其實比田家的任何一個人都希望這件事能辦的風風光光的,好讓那些以前欺負過她的,看不起她的人看看,她現在過得比誰都好。
她都這麽說了,其它人自然沒的說,都憋了一身的勁,專等辦宴席。
“娘,既然是大辦,我們不如直接買一頭豬,這樣又好看,又實惠。”田老四腦筋活,當他抛開那些小算計的時候,還是很能想出一些好點子來的。
姜婉白點點頭,“良東給咱們拿的點心都是好東西,就用在宴席上吧,既大氣,又省錢。”
“娘,我們明天再撈了魚就養起來,留着那天吃。”
“娘,我們還可以用蝦醬做菜,到時候那些人一定羨慕。”
……
衆人都争先恐後的說着自己的主意,最後,就連田承寶都道:“奶,我昨天看見湖底有個大王八來着,等明天,我一定把它撈上來。”
“好,好……”姜婉白笑着,有些合不攏嘴,“大家這幾天都辛苦了,今天晚上咱們吃油渣餡的餃子。說起來,咱們家也有好長日子沒吃餃子了。”
餃子必須用白面做,就算這裏的農民還算富裕,但一個月也吃不上幾頓餃子,甚至一些窮困的家庭,過年都不一定能吃上餃子。
而且,因為每次都是過年或者過節才吃餃子,使得餃子又增添了一層特殊的含義,象征着團員跟喜慶,所以姜婉白這麽一說,就仿佛往沸水裏加了一勺熱油一般,院子裏的氣憤立刻變的火熱起來。
大家你追我敢的做着手裏的活計,你說我笑的聊起了以後的事,院子裏漾滿了名為幸福與希望的東西。
第二天天一亮,姜婉白就起床了,而田老三他們更早,早已收拾整齊,在外面等着姜婉白了。
“車借來了?”姜婉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田老三。
“借來了,三叔祖說不用急着還。”田老三憨憨的笑道,一張被曬的黝黑的臉,因為這笑容也變的耐看起來。
“嗯。”姜婉白點頭,然後讓田老三把昨天她準備的那些東西都搬上牛車,又讓他從盆裏撈了兩條魚,衆人這才坐上牛車,咯吱咯吱的往孟莊而去。
孟莊顧名思義,就是莊子裏面大多數人都姓孟,也是張氏娘家所住的村子,離田家村足有二十多裏。
張家是村中少有的外來戶,世代讀書,算是書香門第,據說祖上還做過官,只是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這才到孟莊定了居。定居之後,張家本來不說富甲一方,也是孟莊有名的富戶,但張家人不事生産,幾代下來,竟然将偌大的家業敗了個差不多。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農家人本來就敬畏讀書人,所以就算當時田家全盛時期去張家求婚,都算是高攀了。當時很多人都笑田老爺子癡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卻沒想到還真讓田老爺子辦成了。
這件事當時還引起了轟動,被不少人津津樂道。
只不過兩家結親之後沒多久,田老爺子去世,田家敗落,而張家也一樣。
張老爺子長年吃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沒過幾年,張家這個龐然大物在經歷這麽多風風雨雨之後,終于哄然倒塌,張家的日子也變的越發艱難。
回想起這段,姜婉白輕嘆了一聲,這也算是世事難料吧!
“奶,你在想什麽?”田承玉像個小大人一樣坐在姜婉白的身邊,關心的問道。
他這麽一問,張氏等人也看向姜婉白。
姜婉白不想說她剛才在想的事,擡眼往四周一看,只見路邊都是青翠的莊稼,她道:“我在想今年的收成。”說起收成,她突然想到她們家好像把地都賣了,既然如此,田老二他們每天下地去幹什麽了?
“娘,今年年景好,收成應該錯不了。”聽姜婉白提起莊稼的事,趕車的田老三立刻回過頭接過了話,話語中是濃濃的自豪,想來那莊稼他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姜婉白趕緊将她剛才的疑問問了出來。
田老三的目光一暗,又将頭轉了回去,用鞭子輕輕的拍了一下青牛,聲音悠長的道:“現在這地本來是沒人種的荒地,是我二哥帶着我們開出來的。不過這地根本也長不了小麥什麽的,只能種些高粱,比咱們原來的地可差遠了。”
對于田老三這樣一個熱愛土地的農民來說,土地就好似他的生命一般,沒了土地,便沒了一切,所以提起那片被賣了的土地,他又變的沉默起來。
地裏種的全是高粱?姜婉白瞬間好似被什麽東西霹到了,她就說田家怎麽天天吃高粱餅子呢,原來原因在這。
一想起高粱餅子,姜婉白立刻反射性的覺的菊花疼。
說起對菊花的傷害,這高粱餅子可比辣椒厲害多了,辣椒頂多算是個配料,這高粱餅子可是主食,每天要吃三次,每次要吃很多,甚至姜婉白覺的,這高粱餅子簡直是世界上最讓人深惡痛絕的食物,沒有之一。
“以後我們有錢了,還是要買一塊好地,然後種些糧食。”姜婉白一臉怨念的道。
牛車雖然走的慢,但姜婉白他們出來的早,所以在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他們到了孟莊。
遠遠的看見張家那有些破舊的木門,田承玉就興奮起來,拉着姜婉白的手道:“奶,這就是姥爺家,你還沒來過吧?一會兒我帶你進去。”
田承玉這句話說的很奇怪,姜老太太跟張家是親家,怎麽會這麽多年都沒來張家一次,但姜婉白卻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這姜老太太一輩子出門的次數估計用手指都能數的過來,而張家絕不在此列。
姜婉白只想吐槽這姜老太太究竟過的是什麽生活,要是讓她那樣,估計用不了三天,她就得得抑郁症,然後不是在沉默中爆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了。當然,姜婉白覺的九成九是前者。
正當他們幾人說話的時候,張家的木門一開,一個男人從裏面沖了出來。男人一臉的焦急,跑了兩步就好似被什麽絆到了,啪的一下趴到了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
不過他好似沒感覺到疼一般,爬起來又往前跑,跑了兩步,腳步一踉跄,竟然又摔到了地上。
“舅舅”“哥”……馬車上好幾個人同時驚呼出聲,也證明了那個男人的身份,正是張氏的哥哥,田承玉的舅舅張元書。
喊完,衆人趕緊下了馬車,朝男人奔去。
男人一眼正看見了衆人,就好似看到救星一樣,趕緊爬起來沖了過來。一把抓住張氏的手,他急道:“爹突然不好了,我去請大夫,你幫我照看爹。”說完,他也顧不得聽張氏的回答,就又急急忙忙的跑了。
衆人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唰的一下,張氏的眼淚就下來了,然後就像瘋了一樣,她一把推開前面的田老三,奔進了院中。
田承玉似乎也很急,就要往裏沖,不過卻被姜婉白攔住了,“你拿上這個去找你舅舅。”姜婉白明顯比其他人冷靜。
田承玉往姜婉白手上一看,只見是一錠銀子,他就立馬明白了姜婉白的意思,他舅舅沒銀子,哪裏能請得來大夫。一把抓住那銀子,攥的手都疼了,田承玉這才一陣風一樣的追着張元書去了。
田老三雖然也很急,但他的兩個孩子還再外面,姜婉白還在外面,他自然不會将他們放在這裏自己進去,所以只拿眼盯着姜婉白,眼中滿是焦急。
“現在急也沒用,急只能壞事。”姜婉白的心情也有些激動,一來親家家,親家就死了什麽的,可好說不好聽。
強制自己冷靜下來,她在牛車上翻了一下,翻出那株人參遞給田老三,“快,快去切兩片給親家含着吊着這口氣,剩下的拿水煮了,給親家喝。”
田老三看見那株人參有些意外,這東西,難道就是別人說的人參嗎!
“還愣着幹什麽,快去啊!”姜婉白催促道。
田老三這才如夢初醒,一把抓住那人參,飛奔進了院子。
“奶,我幹什麽?”田承運急道。
姜婉白想了一下,從牛車上拿些米跟核桃遞給他,“你先把牛車安置好,然後拿這米跟核桃去熬粥。”
田承運的心本來空落落的,一聽姜婉白讓他做事,反倒像找到主心骨似的,有了幾分着落,答應着就去了。
他們都走了,當場就只剩下姜婉白還有一臉茫然的田承安。輕出了一口氣,姜婉白拉起田承安的小手,往張家的院子裏走去。
東屋的炕上,一個身形枯槁,一臉蠟黃的老者正躺在那裏,旁邊,張氏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一樣,至于田老三,則沒在屋裏,估計是去煮人參了。
“爹……”張氏只喊了這麽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只顧着在那裏哭。
田承安一見張氏哭,也咧着嘴哭了起來,張氏這才發現姜婉白帶着田承安已經到了門口,“娘……”她喊了一聲,喊完,伸手抹了一下眼淚,可是那眼淚卻越流越多,好似根本不受控制一般。
“你先別只顧着哭,你爹跟承安都還指望你照顧呢。”姜婉白勸道,她一提田承安,田承安哭的更兇了,而張氏趕緊将田承安拉過來摟在懷裏,一邊流眼淚,一邊哽咽道,“乖,別哭……”
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倒是哭的一塌糊塗,田承安自然哭的更厲害了。
姜婉白一看就知道指望不上她了,趕緊道:“老三把人參片給你爹含上了嗎?”
張氏點點頭。
“你去看看老三,那人參熬好了沒有,熬好了趕緊拿過來。”姜婉白想給張氏找點事做,不然只坐在這裏哭,一會兒哭壞了怎麽辦。
張氏這才急急忙忙的拉着田承安出去,找田老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