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靈魂撞擊

有人請吃飯是求之不得的事,傻子都沒理由拒絕,唐知綜又不傻,凡是請客的通通來者不拒,不過年前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喊唐老四年後再請。

一副“老子忙得很沒時間有空改日約”的調調氣得唐老四臉色紫青掉頭就走,權當他沒說過這話,背影氣勢洶洶的,端着碗水的唐知綜蹲在屋檐下,左右上下內外地刷着牙,悠哉悠哉地哼着歌,別提多惬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把唐老四得罪得透透的了。

酒幺蹲在他旁邊,歪着腦袋仰頭看他,新奇不已的樣子,唐知綜反反複複刷了差不多四分鐘才結束,完了把碗給酒幺,牙膏牙刷用幹爽的衣服裹着擱進櫃子裏,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時候不早了,白雪覆蓋的自留地裏有身影忙活着,動作利索不拖沓,單薄的衣衫在寒風中緊貼着肌膚,身形瘦弱又可憐,讓凍得瑟瑟發抖的唐知綜不自主挺直了脊背,威風凜凜地邁出腳步,穿得薄的尚且不懼嚴寒,他怎能對寒冷投降。

他往下扯了扯衣服,昂起頭顱,扯足嗓門吆喝了聲。

地裏幹活的人皆直起身擡頭望過來。

“唐老幺,去又去鎮上買酒啊。”酒鬼酗酒得形象深入人心,唐知綜不指望他們理解自己的“宏圖大志”,精神抖擻地說,“對啊,去鎮上轉轉總比窩在家發黴強啊。”

有人甩頭,莊稼人四級都有幹不完的農活,也就閑人才說得出窩在家發黴的話來,“少喝點酒,小心又被雪埋了。”

“哪會啊。”唐知綜樂呵的回答着,衆人看他和以前沒什麽兩樣,天大地大都沒喝酒大的态度,啥也不說了。

人家老娘都不在乎,外人摻和得再起勁有啥用?

唐知綜和隊上的人寒暄兩句就走了,他去鎮上是找3個女同志還錢的,放長線釣大魚,他看的是長遠利益,眼前的這點錢不足以蒙蔽他的眼睛。

這次,他沒在醋廠外沒有站很久,發現醋廠有人注意到他他就走了,錢到他兜裏要還回去是不可能的,無非要給她們種錯覺,自己不是拿了錢就銷聲匿跡的騙子,他人還在,堂堂正正地在醋廠外接受她們的質疑。

說實話,3個女孩給了他錢進廠被不少人說了,年底是小偷騙子最猖獗的時候,她們沒經驗,肯定被男的給騙了,有幾個平時和她們關系不好的女同志更過分,罵她們是狐貍精,看到個長得不錯的男同志就迫不及待倒貼人家。

天知道唐知綜的出現讓她們多歡喜,他敢露面說明他心裏坦蕩,不是拿了錢心虛躲着不敢見人的騙子,她們拿錢給他純屬出于同志間的革命友誼,不存在被騙的說法!更不是被他長相迷得神魂颠倒的無腦女。

尤其聽說連續兩天唐知綜都有來,廠裏的謠言不攻自破,指指點點的聲音慢慢轉為對她們助人為樂的肯定和褒獎,午間廣播還特意點名表揚了她們,弄得3個女孩不好意思了,同為革命工作,同志有難幫他是理所應當的事,用不着大肆宣傳和表揚。

醋廠裏的事唐知綜不清楚,他每天的事就是去醋廠門外刷刷存在感,之後去鎮上人多的地方轉悠,聽聽鎮上的八卦,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目标不能只放在醋廠,鎮上任何個有錢的女同志都可能是他的目标。

在本地人眼裏,有錢的莫過于城裏來的知青們了,穿着時髦,文化水平高,常常在供銷社買肉吃,隔三差五扯布做新衣服,錢多人好看,娶回家賺大發了,人們講故事多誇張唐知綜是見識過的,有沒有錢他見過才算,奈何臘月了,知青們差不多都回城過年去了,唐知綜想見也見不着。

轉悠了幾天,唐知綜列了份豐田鎮二十大富豪女的名單出來,劃去豐田鎮鎮委書記閨女的名字,其餘都是女知青,再劃去年紀大的,結了婚的,剩下的也就十來人而已。

揣着名單,他神采奕奕地回了家,決定明天去知青房轉轉,看看有沒有收獲,這年代交通不發達,人際關系卻很友善,素未謀面的親戚,校友,老鄉,在陌生的農村關系都會變得緊密起來,想要打聽知青的情況就必須踏入知青們的圈子,和讀書人打交道,對唐知綜來說不要太容易。

喜滋滋地穿過竹林就看唐知軍從他院壩出來,有點着急似的,他笑着大喊,“二哥,是不是又喊我去你家吃飯啊,好吶。”正好他餓了。

話剛說完,錢大他們跑了出來,雙手抱着唐知軍大腿不讓他走,使勁把唐知軍往裏邊拽,唐知軍多高大的人,彎腰就把他們推開了,錢大他們重重摔了出去,酒幺扯着嗓門哭喊起來,權二也哇哇大哭,倒是錢大,他爬起身,繼續沖向唐知軍,唐知軍不和他多說,去撿地上的柴棍,拎起來就朝錢大揮去,唐知綜大驚,“诶,诶,幹啥啊,幹啥打人呢。”

顧不得幻想他的錦繡前程了,拔腿就往前跑,然而還是慢了,唐知軍的柴棍打在了錢大後背上,啪的聲,他都聽見了,忍不住後背跟着痛了下。

錢大趴在了地上,仍回眸惡狠狠瞪着唐知軍,唐知綜跑過去,低頭瞅了瞅唐知軍手裏的柴棍,濕噠噠的,甚至還滴着水,這些天錢大他們天天上山撿柴,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沒想到會成為唐知軍打他們的武器,唐知綜心頭複雜,質問唐知軍,“錢大他們咋得罪你了,犯不着下這麽重的手吧。”

他彎腰扶起錢大,旁邊的權二和酒幺見有人撐腰,哭得更傷心了,“爸爸,爸爸……”

唐知綜拍了拍錢大衣服上的雪,掀起他後背,不禁倒吸口冷氣,片刻功夫,錢大後背的印跡已由紅轉烏青了,得多疼啊,錢大硬是咬着下唇沒哭出來,雙手緊緊捏着他衣角,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知是給疼的還是給委屈的。

“是不是很痛,他打你你咋不跑呢。”打不贏就跑,多簡單的道理。

錢大仰起頭,眼淚包不住的往下滾,髒兮兮的臉上滿是不服輸的倔強,眼神水汪汪的,能清晰看到自己的模樣,唐知綜愣了下,擡頭怒對着唐知軍,“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連孩子都打,要打咋不打你孩子啊。”

他差點忘記了,他現在是錢大他們的老子,都說打狗還看主人呢,何況唐知軍打他兒子,他眸光微斂,兇狠地握緊了拳頭,嚴肅地看着唐知軍。

唐知軍慌亂了瞬,眼裏的兇光隐了去,臉上堆滿笑,笑容和藹可親,“老幺,你說的啥啊,錢大是我親侄子要不是他過分我咋舍得打他,想着過年了,給你拿點香腸臘肉來,錢大不記我這個二伯的好,反而懷疑我翻了屋裏的櫃子,傳出去別人以為我觊觎你什麽呢。”

唐知綜皺眉,垂眸看向錢大,後者緊緊咬着牙關,嘴唇快被咬出血來了,他拍他肩膀,“咋回事,說說啊。”

忤逆長輩是很惡劣的事兒,污蔑親伯亂翻東西就更惡劣了,和錢大相處有段時間了,感覺他不是信口開河的小孩。

錢大別開臉,擡手抹了抹淚,“我說什麽你就信嗎?”

唐知綜來了氣,很想說“我老子的話我都不信咋會信你”,但看錢大肩膀微微顫抖着,聲音哽咽,他到嘴的話吞了回去,“你說給我聽聽。”

“我和權二抱着柴回來,看門上的鎖打開了,裏邊窸窸窣窣的,酒幺以為你回來了喊了聲,就聽啪的聲關櫃子的聲音,我跑到門邊看,二伯從裏出來。”

權二生怕唐知綜不相信,抽抽搭搭地說,“我們也看見了,大哥要二伯留下來等你回家說清楚,二伯不答應要走,我們抱他,他就打我們。”

酒幺哭哭啼啼的,詞彙不多,“二伯壞,偷家裏東西。”

這話唐知軍前幾天也聽過,以為酒幺亂說沒當回事,現在想想,沒準是真的,有錢人偷竊的新聞他看過,以為是媒體為了嘩衆取寵亂編的,點開內容發現确有其事,想不到,唐知軍還有這種癖好……

“老幺,你得好好說說錢大了,關櫃子就是翻東西了?我拿臘肉來,看家裏沒人,就用你給的鑰匙開了門把肉放櫃子裏,免得被耗子吃了,本是好心不成想會被誤會,你說我冤不冤。”唐知軍嘆氣,臉上盡是被誤會後的失落。

“你說謊,你上回也來家裏翻東西,我們都看見了。”權二指着唐知軍,委屈得眼眶通紅,“你騙人,你騙人。”

唐知軍皺着眉頭,像洩了氣似的不再辯解,“老幺,我們是親兄弟,我是啥樣的人你清楚,孩子誤會我就算了,你懂就行。”

以退為進的手段不可謂不高明,酒幺氣得又大哭起來,罵唐知軍是騙子,說謊,不斷重複着四個字。

“事情經過我懶得過問,你打了錢大是事實吧。”換作酒鬼,唐知軍的親情牌會管用,唐知綜和他可不是親兄弟,與其相信個笑面虎,不如相信睡同張床的便宜兒子,他撩起衣服給唐知軍看錢大的後背,“傷着骨頭殘廢的話就慘了,你得賠醫藥費。”

錢大難以置信地擡眸,清明澄澈的眼神漸漸暗淡下來,“你不相信我們還讓我們說啥啊,誰要他的醫藥費……”他甩開唐知綜的手,動作遲緩地向屋裏走,唐知綜反手拉住他手腕,“老子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醫藥費你不要我要。”

人傻才跟錢過不去呢。

唐知軍是不想出錢的,說隊上都這麽打小孩,他沒下重手,過兩天淤青就散了,唐知綜不聽他廢話,“你回家拿錢,必須帶錢大去鎮上衛生所看看我才放心。”

他在出村的公路等唐知軍,等了很久都不見人來,錢大扯着冷笑,“我就說他不會來的。”

“他不來醫藥費也算他頭上,走,我們去衛生所。”

沒錢他就拿唐知軍沒辦法了?忘記他繼承了酒鬼的本事,最擅長的就是賒賬?

去衛生所後,他又去了供銷社,買了兩斤肉和幾斤米,還有兩把面,都賒賬,挂在唐知軍頭上的,沒做過這種事,錢大別扭得很,提着兩包唐知綜硬要醫生開的最貴的藥,問唐知綜,“賒賬會不會不太好?”

唐知軍不會放過他們的,還有周鳳,那婆娘笑起來更恐怖。

“有啥不好的,他打你打成這樣,我沒獅子大張口算便宜他了,你說你也是,家裏窮得連口鍋都沒有,有啥值得他翻的,往後他要翻就讓他翻個夠,他翻不夠你們就幫他,幫了他蹭他頓飯吃也好啊。”傻不拉幾的選擇硬碰硬的辦法,他不打你打誰?

話完,身體湧上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有點暖,有點勒,整個身體都不能動彈…他.媽的,靈魂又被人給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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