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人要跑,菅原美波直接追了出去,掀起一片塵埃。

禦幸一也站在原地,不知要作何反應。

過了一陣,三個帶頭霸淩他的三年級前輩才勉強爬起來,還捂着被打中的地方。

最開始單挑菅原美波的二年級的櫻井前輩受傷最輕,此刻呆坐在一邊,垂着腦袋,視一切為無物,好似片刻前的怒吼是禦幸一也的幻覺。

在一片飛揚的塵土中,夕陽光線照耀,禦幸一也看到菅原美波走了回來,像是結束了狩獵的獵人,滿載而歸。

在她身後,二年級前輩的步伐踉踉跄跄。

打他時下手不輕的前輩此刻似是被咬住了脖子的獵物,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此刻有背景音樂,肯定是莫裏康內作曲。

禦幸一也的眼中滾過一道光亮。

二年級的前輩和打蔫了麥稈似的,跟着菅原美波停下腳步,能看出抖得厲害。

菅原美波掃過幾人:“道歉。”

她的聲音冷到能将人凍起來,整個黃昏頓時染上一片瑟縮。幾個人都不說話,似乎還在做心理鬥争。

“不說?”

菅原美波擡腳踢了下地面:“別說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幾人又是一抖。

打破沉默的是一旁的櫻井前輩,以嗫嚅聲音說道:“……對不起。”

“大點聲,好好道歉!”菅原美波提高聲音:“而且是和他,不是和我!”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被抓回來的二年級前輩開始抽泣,哭得抽抽嗒嗒:“對不起,禦幸君!”

以前都是“你小子”,禦幸一也第一被這位前輩叫名字帶稱呼,一瞬還真有些受寵若驚。

“禦幸,對不起。”“對不起,禦幸……”“對不起,禦幸。”

其他人也紛紛說了,菅原美波還沒罷休,走到寸頭男生面前,抱起手臂。

男生和她平視,眼中還有怒火,菅原美波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要是你們以後再欺負人,做些讓人為難的事,可別怪我動真格,會比現在痛上十倍的樣子吧。”

她說這些話時帶着笑容,聲音稚嫩,反差格外可怕。

幾人頓時失語。這還不是真格!到底是多痛?!

效果拔群,身體也得到了鍛煉。

菅原美波往後退了一步,雙手背在身後:“走吧,已經是晚飯時間了。今天你們都在比賽的時候摔倒了,知道吧?”

一夥人迅速跑了,能跑多快跑多快,立刻就沒了影。

場地上只剩下菅原美波和禦幸一也兩人。

身後,禦幸一也激動叫道:“好厲害啊,簡直就像是功夫明星!”

菅原美波背着對他,嘴角下撇,走到一邊抱起購物袋,輕吸了口氣,沒說出什麽話,心情也并不好。

她往場外走去,走得很快,步子也很大。

禦幸一也小跟她一起離開,将挂了手套的球棒扛在肩上,一個人興奮地說着,似乎完全沒在意菅原美波有沒有聽進去。

想到他剛才笑嘻嘻的樣子,菅原美波還是非常生氣。

禦幸一也忽然又來了一句:“還以為看到了賽亞人呢!”

賽亞人,時下最流行的動畫《龍珠》中的好戰種族。經典形象是:肌肉和不用發膠就能直直立起的沖天發。

誰是賽亞人啊!

緊剎車停了腳步,菅原美波看向禦幸一也,發出的聲音比她預料得還要大,像是在質問,也正是質問。

“為什麽不反抗!”

“我想他們遲早會認同我的實力,我不是靠其他、而是靠自己的能力才成為正選的。”

他又笑了,還是無比張揚的笑容。

菅原美波微微瞪大眼睛,叫了出來:“這些人才不會明白!”

“……都說了遲早啦。”禦幸一也頓了頓:“我媽媽就和他們說的一樣,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去世了。她是只存在于照片上的人,我對她沒有印象,爸爸也提得不多。”

他壓低了聲音,棒球手套順着他并無太多起伏的訴說輕微搖晃。

”我不覺得媽媽是因為我的原因去世的,聽到他們那麽說我也想要生氣,但沒法氣起來。本來想讓你冷靜些,結果沒來得及。”

他撲哧一聲:“比起他們對我動手的時候,我倒覺得你生氣時的樣子更可怕哈哈哈哈!”

他說着害怕卻再次笑了,笑得很大聲,笑聲好似要飛往天邊,在黃昏裏化作飛鳥盤旋。

菅原美波的眼鏡上起了一層霧,小聲嘟囔道:“笨蛋……”

真是笨蛋。為什麽能這樣笑出來?為什麽能這麽輕易地說出這些話?

簡直像是在說受傷根本不算什麽,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

菅原美波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哭。

可能是被他并不在乎前輩們的霸淩、沒心沒肺的樣子氣哭了,也可能是聽到禦幸一也的媽媽剛生下他就去世,所以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媽媽,想到了自己……

她根本不想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上學……她想和從前那樣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每天都很開心,不管遇到什麽一直有等着她回去的地方和人。

可是沒有了,失去了,不可能了,過去再也回不來了。

女孩剛剛還和野生動物般風馳電掣,忽然沒了動靜。

禦幸一也察覺不對,就見一顆淚珠滾過菅原美波的臉龐,從她的下颚滑落,打濕了懷裏的紙袋。

他頓時一僵,有些手足無措。

不是吧,她為什麽哭,她剛才可是一對五獲得全勝戰績欸!

這時禦幸一也才逐漸脫離興奮狀态,注意力正常發動。

菅原美波的身上也髒兮兮的,沾到了場上的泥土,是追二年級前輩的時候摔了?

“你受傷了?”禦幸一也問道:“我家有藥。”

菅原美波哽咽了好幾下,覺得自己能忍住眼淚,聽到這話張口回答:“我才沒——”

話音未落,她“嗚”了一聲,徹底哭了出來。

當下兩人站在湖旁高坡上,只有黃昏靜靜照耀。

菅原美波低垂着腦袋,哭得斷斷續續,卻是能令聽者難過起來的傷心,與方才的強大毫不沾邊,簡直像是另一個人。

“抱歉抱歉,”禦幸一也慌了,不知要怎麽應對,在瞬間絞盡腦汁得出了自認為正确的答案,

“我不覺得你很可怕,剛才只是一種,形容還是怎麽說……”

“……不是……”菅原美波猛地搖了幾下頭。

不是啊,禦幸一也又想了想,抱住她手裏的袋子:“我來拿吧,太重了?”

菅原美波将袋子抱得太緊,擠出了一堆褶皺,禦幸一也捋平後将袋子挂在了棒球棍上,可她還是沒停止哭泣。

禦幸一也擡頭盯着她看,想了想,在身上擦了擦沾了灰的手,拉過她的袖子往前走。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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