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

今夜的高加索山雷電交加。長長的閃電撕裂開天幕，巨大的轟隆聲仿佛父親對不服從他背叛者的叱責。

我看着被死死鎖在懸崖上，四肢似在雷電中抽搐的男人，狠狠抓緊了裙裾。

電閃雷鳴中，我飛快奔到懸崖旁。看到刺入他胸骨的那枚锃亮的金剛石釘，在雷暴之夜分外猙獰雪亮----也印出了我自己，蒼白的臉色。

胸腹之處，一樣的內髒綻露，血跡斑斑。

他竟然沒有昏過去，微微睜開了眼。

依舊是那個微笑，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到，“辛苦你了，阿爾缇米斯。”

我花了全身力氣，才勉強做出個笑容。本想要趕緊取出月桂樹露水給他恢複傷口，這時，一個閃電将四周崖石照得亮如白晝，這是大神宙斯的怒火，引導他胸前的那枚金剛石釘----是怎樣一種疼痛？

我的行為比我的思緒更快。一瞬間，趕在閃電被引入這山崖之前，我已經擡手，布下了月之華環結界。

寧靜的銀色光圈隔絕了外面那個電閃雷鳴的世界。這是我生來的能力之一----鎮疼。雖然平時是用來，安撫婦女分娩----

我拒絕再想自己的神職，憂心地直直看着他。他呼吸均勻了些，蒼白的臉色和唇色也漸漸舒緩幾分。

然後，那雙蘊滿溫和的栗色眼睛睜開了，他依舊對我微微一笑。疲倦卻滿是感激。

“阿爾缇米斯……”我俯身在他唇邊，這才聽清楚他微弱說，“不要阻攔你父親對我，施加的處罰。”

我搖搖頭，堅決說道，“我為你複原傷口，也在這裏躲避雷電大雨。父親不會責怪我。”

說完，我依舊取出盛着月桂樹露水的小皮囊，小心翼翼将透明的液體，傾倒在他的傷口上----以眼睛可見的速度，他的胸腹又複原了。

可是，我自己都開始恨起了自己的行為：每天治療，不過是為了讓第二天再重複被撕扯開！明天，明天晚上----我又會看見什麽？

結界之外，雷電交加。而我，一點兒也不想趕回我溫暖舒适的神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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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他的摯友，雅典娜。智慧與戰争的女神，我的姐姐，是不是也在神殿之中，安享人類獻上的尊榮和供奉？

他和我的姐姐一樣，都對人類有一種發自肺腑的，深愛。而他，為了人類竟然犧牲至此----我看着他累累傷痕，卻從來就沒有問過他，值得不值得這句話。

因為，他的眼睛。那雙明明天生溫和的眼睛，直視閃電霹靂，直視宇宙之神宙斯的怒火時，那麽明亮堅決，毫不妥協----如此明烈的淬亮，深深紮入我的心髒。

人類，被神，這樣深切地愛着，何其幸運，何其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