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歸來
我那如同移動堡壘般的全裝帆船,又一次駛入了希臘近海。冬天的海洋寒風淩冽,海浪單調地拍打着船舷,激起層層白沫,海水也不是夏日的近翡翠色,而是冷調深藍。海面上,唯有渾身覆蓋着羽毛的白色海鳥,不知寒冷地借風勢盤旋。
這一趟出門,教皇讓卡路迪亞随行真是太好了,因為,我站在船頭都能聽到他對薩沙大嗓門又興致勃勃的說話聲。而笛捷爾,除了看書外,其餘時間都像家長一樣,看着女神和活像個大孩子的卡路迪亞。
那麽,女神的貼身監護人,希緒弗斯呢?
我站在瞭望臺老位置,任由海風把我的銀灰色貂皮冬帽吹得柔軟獵獵也不想回到艙內,心頭在等待,默契的産生。上次航行,我和他就是每晚在這個地方默契相會,品酒暢談,關系開始親近。
穿着深色外套制服的希緒弗斯,終于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他微笑着走到了我的身邊,“米諾斯。”
我笑了。親昵貼近他,凝視着他露出外衣的潔白襯衣領巾,眨眨眼睛,突然伸手一股腦探入了他的雙側口袋裏。他的肌膚熱力暖陽陽的,透過羊毛質地的衣物舒适地傳遞到我手上,叫我怎麽也舍不得放開。
“你冷嗎?米諾斯?”他隔着口袋拍拍我,關心地問道。
“我又不是像你一樣的人,當然感受不一樣啦。”
希緒弗斯已經調整了自己的站立位置,他立在風口,寬厚的肩膀和身軀,擋着向我吹來的風。又用一種濃濃關愛的口吻說,“冷就回艙內去吧,米諾斯,千萬別着涼了。”
我卻眷戀手擱在他口袋裏的溫度,搖搖頭。“不要,希緒弗斯。你不如陪着我,一道看看這冬季的海洋?”
他溫柔笑容不減,摩挲了摩挲羊毛衣料,想要讓我的手感到更多熱量,“好的,只要你不冷。”
哈哈,我怎麽會冷?就算絕對零度的寒冰地獄,我也是自由來去,能把它當成花園逛的。只不過,我想起冰地獄裏那些聖鬥士們的殘骸模樣,無論生前多麽強大,亡魂怎麽掙紮嘶喊都只能眼看着自己骨肉剝離凍癟腐化----這就是被雅典娜利用完畢後的唯一結局。
我忽然,輕輕蹭了蹭他隔着大衣的身體,對希緒弗斯說,“你以後也不會覺得冷的。我保證。”
這沒頭沒腦的話他只當是我感慨信任他黃金聖鬥士的能力,我也不多說,只微笑着,從他的庇護下抽出手,反而攜起了他的,牽至唇邊呵了呵氣,一并攏在了我的銀灰色柔軟袖籠裏。
----我将真正地,保護你。這就是,未來的保證。
希緒弗斯又随着我的舉止,露出了令我更加目眩神迷的開朗笑容:“哈哈,米諾斯,确實溫暖。而且----別生氣。”他忍俊不已,“據說在南端的大陸,有一種很可愛的動物,時時刻刻幼仔孩子都喜歡往家長暖烘烘的袋子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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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希緒弗斯,有朝一日,我們一起航行去南端大陸,去親眼看看好不好?”
他想了想,笑容有些收斂。他在想什麽呢?無非是聖域的責任,聖戰的殘酷吧?但片刻後,他鄭重道,“好的,希望真能有這麽一天。”
我也不說話了,只牢牢攏着他的雙手,目光投向海平面----太陽即将落下,此刻海洋看起來就像純金一片。而晚霞點綴的天邊玫瑰色,則是夜幕降臨前最後的暖色調。
雖然,我希望這條航線不要有盡頭,但海風吹得帆滿,短短三天之後,我們一行就在那座屹立着半身殘像的荒島登陸了。
白雪皚皚,荒無人煙。月神大理石殘像被冰雪覆蓋,越發晶瑩剔透,我們來到基座遺跡下,剛打算仔細查看時,薩沙忽然驚喜地叫起來:“有鹿!大家快看!”
只見一只渾身毛色雪白,粗壯的角幹卻像銀鑄枝條般的麋鹿,踏着積雪屹立在前方的石塊上,凝視着我們。
笛捷爾驚喜道,“這似乎是阿爾缇米斯的聖物----太好了。”
他話音剛落,那只麋鹿就款款向我們走來,步履優雅,一轉眼就來到了神廟遺跡前。
麋鹿的眼睛非常清亮,它并不帶攻擊性,緩步在我們幾個人之間穿行嗅這嗅那,最後,竟然停駐在我跟前,俯下了腦袋,如同杏仁一般黑漆漆的瞳仁,瞧着我。
我不由得笑了笑----不怕我的野生動物真少見,到底是女神的鹿。于是,我試探着輕輕撫了撫鹿頭。
它很是開心的樣子,竟然迎合了我,歪着腦袋蹭了又蹭,還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手。
“沒想到,它這麽喜歡米諾斯。”希緒弗斯贊賞地說,“對大家都友好的鹿,是個好預兆。”
“哈哈,大概看到這麽個銀光閃閃的人,以為是自己的同類呢……”卡路迪亞肆無忌憚玩笑道。
這時候薩沙也走了過來。麋鹿嗅了嗅她,也任由小姑娘愛憐地觸碰自己。
但是一幫人在這裏和鹿玩耍也不是個事,我想了想,抱着試試看的态度,開口問道,“請問,您知道月神地下神殿的入口在哪裏嗎?如果可以,請指示我們。”
躺在地上任由我和雅典娜撫摸的聖鹿馬上站了起來,走到遺跡中央的半截碑柱處,擡起蹄子踏了三下,又低頭用鹿角抵了抵碑柱的某一處----轟隆隆,整個環形的柱廊頓時開始下沉,我們也一并跟着下沉----這顫抖,活像大地震啊!
我瞧見希緒弗斯一霎那就護住了薩沙,活像護着小雞仔兒----心中頓時不是滋味,故意作勢跌坐在地。
他在腳下的顫抖停止後,把薩沙交給了那兩位看顧,這才來到我身邊,“米諾斯,你還好嗎?”
我搖搖頭,向希緒弗斯伸出手,待他拉我起來,我剛要說話,卻看到把我們引導進入這個地下宮室的麋鹿,此刻華麗麗地,變身了。
鹿角發出柔和皎潔的銀色光芒,漸漸脫落,幻化為一副銀色的弓箭,被一個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年恭敬捧在手裏。這個少年赤着腳,穿着束腰的古老袍服,他的眼睛黑湛湛的就像杏核兒----這是一雙麋鹿的眼睛。
少年開口說話,“我叫阿爾法,是月神殿下豢養的麋鹿。從神話時代起,就一直守在這裏。請問,還有什麽是我能為您做的嗎?”他撇開其他人,唯獨走到我面前,輕輕問道。
這,真好說話。
于是,笛捷爾上前,對少年道了謝,十分有禮地闡述了我們的主要來意:希望取走赫爾墨斯的黃泉引路杖。
少年遲疑地看了看我,我微笑着點了點頭,還試探着,攏了攏他的柔軟白色長發。“阿爾法,如果可以,請交給我們。”
“好……好的。”少年點點頭,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漆黑的眼睛裏,有揮之不去的思念與哀傷。
阿爾法嘆了一口氣。伸手指着這間并不大的宮室後壁,那裏有一顆月桂樹的浮雕。“收藏黃泉引路杖的地方,在這牆壁之後。但是,這座神殿還承載着阿波羅太陽神對姐姐的思念和守護。神話時代起,阿波羅收服的那些怪物和異獸,全都在牆壁之後的幾座地下宮殿內,承擔殺死入侵者的任務----”
阿爾法偏過頭,看了看希緒弗斯他們,“你們幾個男人,要像神話時代的英雄一樣,厮殺過去嗎?”
這……
在場唯一興奮摩拳擦掌的人,只有卡路迪亞。但他還沒來得及興奮多久,阿爾法就打破了他的戰鬥遐想,“但是,還有另外一條,只對歸來的女神才開放的路。”
“不過要開啓那條路,必須太陽與月亮的光芒同時照到月桂樹浮雕最高的那片葉子。也就是,代表太陽光,阿波羅殿下的黃金箭和代替月光,阿爾缇米斯殿下的銀箭,同時射中那片樹葉。”
阿爾法說完,小心翼翼地将銀弓放置在我面前,“這就是,曾經屬于女神的弓箭。您…請使用。”
太好了。
我笑了,沖也驚喜之色溢于言表的希緒弗斯擠擠眼,“聖域的射手座戰士,你的黃金箭,不就是傳說中阿波羅的神力饋贈嗎?”
事情,就這麽解決了。希緒弗斯穿上了黃金聖衣,我則挽起了袖子束起了銀發,一切就像理所當然的完美配合,我和他一左一右,持箭而立。唔,阿爾法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只凝視着我,那種怪怪的眷念……聖鹿大概是孤單太久了。
帶着無比熟悉的感覺,帶着練習過多次的自信,我娴熟地拉開了那張屬于月神阿爾缇米斯的弓箭,穩穩對準了月桂樹上那一點。
那一側的希緒弗斯,也是威風淩淩的持箭站姿,他笑着下令,“米諾斯,好----準備!”
“嗖!嗖!!”同時兩道光芒,比正午陽光更炙熱燦爛,比月光揮灑更皎潔明亮,相融交織----驟然沒入了月桂樹最高的枝葉裏!如同生命注入,那石雕的樹葉沙沙作響,通體脈絡流瀉出光明。
滿室豁然開朗。明亮中,一條道路出現,兩側浮起了勝景----這是什麽?是神話時代的過往嗎?
我們都看到,天空中聖鹿拖曳着銀車,歡呼的人群邊彈琴邊歌唱。被神選中的人類成為仙女侍從,她們年輕美貌,穿着潔白的衣裙,頭戴花葉,坐着鹿車,引導人間盛大的□□。
雲端屹立着無以倫比的奧林匹亞神殿,人間的國王們搶着獻上金銀象牙,獻上珍禽異獸,膜拜朝觐的人流絡繹不絕。戴面紗的貴婦,純潔的少女,紛紛跪倒在供奉前,乞求生育平安,乞求保有美麗與貞潔。
真不愧是,只對歸來的女神才開放的路。然而,在前方引路的阿爾法卻靜靜說,這都是,被抛棄的過往。
他帶着傷感的走着,情景交融變幻。星空曠野,密林山澗,遙遙守護着自然寧靜的,是神聖卻孤單的月,它銀色的光輝溫柔而皎潔,一如我們當前路上的守護神光,真美。
最終我們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少地安全抵達了據說是地下神殿的最深處。果然,一根雙蟒蛇纏繞的權杖,被靜靜放置在祭臺上。
主要任務之一,還算輕松地完成了。我看着笛捷爾上前取走了那根引路杖,恭敬地交給了薩沙----小女孩兒把它握在手中,果然女神的加持力,一下就讓它散發出了熠熠光輝。
實話說,如果沒有阿爾法這頭聖鹿在,聖域的聖鬥士們應該會像探險尋寶一般,尋覓這間宮殿,查找是否還有神話時代遺留下來的女神寶物。
但是現在,明顯有一個看家的。人家脾氣好教養也好,我們再翻一通是不是就太過失禮了?再要人家守護的寶物是不是太貪婪了?
希緒弗斯明顯也想到了這個,我看他眉目間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歉意----沒辦法,還是我來開這個口吧。
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阿爾法少年表達了感謝之後,我又坦率問,“請問,這裏是否收藏有凝聚了月神殿下祝福的,聖物?抱歉,我們不是貪心的人,只是,想用來救助朋友。”
少年杏仁般的瞳孔眨了眨,突然喃喃說了一句話,對我說的。“她是雅典娜的轉世吧……您……您找到您渴望追尋的人了?”
嗯?阿爾法?
少年眼中的哀傷好像更濃了,重複道,“是的,您找到了。”
接着,他果斷點了點頭,“有的。而且您要如何都可以,都屬于您支配。”
嘩!這麽簡單?我甚至不由得思索起,卡路迪亞玩笑的那句話了,聖鹿所化的少年啊……難道是看上了銀發的我,才把自己守了幾萬年的家當,這麽乖乖奉上?
但是無論如何----我向阿爾法真誠說,“謝謝了。”
凝聚了健康之神阿爾缇米斯祝福的聖物,被阿爾法小心地從祭臺中取了出來。
他直接交到了我的手上----呃,是一朵,枯萎的花。
“這是秋水仙。是月神殿下從高加索山帶回來的植物……”然後少年聲調變得古怪,“是某位大人的血肉所化----只要把它搗成汁液服下,任何人類的頑疾都将被治愈。徹底治愈。”
随着阿爾法的解釋,我手上持着的這朵秋水仙,花瓣漸漸變成了金黃色,就像剛剛被摘下,恢複了新鮮生機。
這趟任務,真是順利得,異乎尋常呀。
看到卡路迪亞的心髒問題絕對有救了,女神薩沙走上前,對着阿爾法欠身行禮,真摯說道,“謝謝你。”
阿爾法卻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提出了要求,“如果可以,我想要,和你們中的某個人,切磋比試一場。”
他說完,伸出手指直戳戳指着身穿黃金聖衣的希緒弗斯,“就是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