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神谕

陽光透過大理石窗口投射進來,房間內明亮無比,我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一邊聆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邊托腮回憶:唔,昨夜最後,希緒弗斯既然把裝作倦極的我抱回房間,那是不是他心中的怒氣已經完全平複了?

……可惜他不是把我抱回他的卧室,讓我睡在有他氣息的床上。我怏怏想。

收拾好自己來到外面的餐廳,卻見到了金色溫暖朝陽下,希緒弗斯微笑的臉,以及他還親自為我拉開椅子----示意我坐在他身邊,“早安,米諾斯,睡得還好吧。”

“親愛的希緒弗斯,我以為這個時間你已經上教皇廳了呢。”

他微微一笑,“今天我陪你一起去。教皇和笛捷爾都有問題要詢問你,是關于競技場和德爾斐神廟的。”

我點頭,瞧了瞧送上來的早餐,擡手就舀了一大勺甜絲絲的蜂蜜玫瑰糖漿,塗在他的面包片上。

他則倒了一杯我喜歡的花茶,熱騰騰擺在我面前。

我嗅着茶香,在熱氣蒙蒙中眨巴眨巴眼睛,凝視他道,“在我去見教皇他們之前,希緒弗斯,我想對你說幾句……昨晚沒來得及說的話,好不好?”

“哦?”他笑着也喝了一口熱茶,心情很好道,“說來聽聽?”

為了把令他不高興的隐患都徹底消除,我決定還是道歉----而且要用最能吃定他,百試百靈的那一套溫柔手法。我湊過去,軟趴趴地依在他肩頭----希緒弗斯并沒有抗拒。

誰會拒絕一個耳後發間都帶着薰衣草芳香的溫熱氣息呢?我枕着他的肩,攬着他的胳膊,“希緒弗斯,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

先軟聲軟氣地檢讨認錯,不該膽大亂跑把亡靈競技場當探險地,不該好奇心發作跑去德爾斐森林,再順勢把早就認識德弗特洛斯的事坦白了一遍,同時表現得自己很有同情心----“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從小就被排斥,我和天馬都想和他做朋友,又怕給你帶來麻煩,所以在第一次見到他之後沒有及時告訴你,後來就更不好開口了……”

他聽得時不時點頭,最後溫柔笑了笑,“認識德弗特洛斯和他接觸交往這件事情,米諾斯你做得很對,當然,如果沒有瞞着我,那就更好了。”

我蹭蹭他的手,滿足地喝着甘草茶,“我真知道錯了。我想要是早些告訴你,興許德弗特洛斯早就正式進入聖域監管下了----這樣我也不用偷偷去競技場見他,大家也就不會遭遇昨晚的事。”

“昨晚亡靈競技場的事情還沒有定論----”希緒弗斯想了想,叮囑我道,“米諾斯,你說之前競技場出現過一次封印失效,這個也請告訴教皇,會有助于塞奇大人做出判斷。”

我當然說好,心底卻暗想,經歷了競技場一幕的黃金聖鬥士們,誰都感到了那是阿斯普洛斯的異次元空間力量,撕毀封印的也是這個家夥……還用得着判斷嗎?我的希緒弗斯啊,你難道,還想為阿斯普洛斯開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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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和希緒弗斯進入教皇廳大門時,正遇上史昂出來----他來向教皇報告,在白羊宮養傷的德弗特洛斯的狀況。

簡短地互相道好後,他剔透的紫眸先後瞧了瞧希緒弗斯和我,悄悄沖我比了個佩服誇獎的手勢,笑意滿滿地走了。哈哈,我說了我能安撫生氣的希緒弗斯吧?

但說正經的,史昂作為嘉米爾族在聖域的勢力代表之一,又是教皇孿生弟弟白禮的弟子,我敏銳地認為,教皇知道的一些秘密,史昂也依稀知道,不然,他哪裏會那麽巧和希緒弗斯一起出現?又主動把德弗特洛斯帶到白羊宮安置下?這似乎是,教皇打算承認德弗特洛斯戰士地位的前兆啊。

然而,阿斯普洛斯呢?對他的處置----我不客氣地仰望教皇廳內重重帷幕,心中腹诽教皇會真的公正嗎?

德爾斐巫女失蹤事件,德弗特洛斯并沒有真正看見阿斯普洛斯屠殺巫女們,我則看見了也不改口,對着教皇死咬只看到滿地鮮血,而阿斯普洛斯在我之前一會也剛剛到德爾斐----當然他是否有本事在一瞬間殺人抛屍,就靠教皇和笛捷爾他們自行決定領會了。

總地來說,阿斯普洛斯面臨的局面很活。如果塞奇用他寬大的教皇袍冕遮住阿斯普洛斯的黑暗罪惡,也不是做不到。哼,聖戰在即,實力上處于劣勢的聖域,舍不得抛棄一個強勁的黃金聖鬥士也說的過去嘛,沒準塞奇還指望阿斯普洛斯會将功贖罪?嘿嘿,可惜以我對那家夥的了解,他才不屑寬恕哪!野心滿滿盯着的就是下一屆教皇的位置!

我從教皇廳接受詢問回來,又有些擔憂地看向希緒弗斯----剛剛,他接受了塞奇關于這次事件的所有安排,包括讓他多接觸德弗特洛斯的任務---塞奇原話是,“希緒弗斯,在阿斯普洛斯回來之前,希望你作為他從小就認識的好友,暫時代替這個兄長,關注指點指點他的弟弟。雙子座弟弟的心中,充斥着迷茫不解,而我希望,你是能指引他找到正确道路的人。”

臨別希緒弗斯還對教皇行了一禮,誠摯說,他從小和阿斯普洛斯一齊長大,這次阿斯普洛斯回來後,他想找機會和他長談一次。

我一聽這話就急了,回到射手宮後,見希緒弗斯有些感慨地眺望着遠方天邊,我忍不住先下手為強,對他說,“等阿斯普洛斯回來後,你和他接觸時還是萬萬小心一些,阿斯普洛斯他可能已經變了,不是你熟悉的那個好朋友----”

希緒弗斯和藹地對我一笑,“謝謝,米諾斯。只是……我也不太相信阿斯普洛斯會做有些事。”

不!那家夥真的是兇手----可我又不能推翻剛剛還言之鑿鑿的證言,團團轉思量了一氣,望着他明亮的背影伫立在陽光下,燦爛無匹。我忽然想,唉,那好。皎皎心地的希緒弗斯,你看不到阿斯普洛斯的陰暗也好,因為你還有我呢,就讓我代替你來警覺吧,我會暗中保護你,不被那陰險的家夥給害了!

于是我垂眸,安安靜靜地将廚子做的巧克力點心,以及我的花園裏摘下的蘋果等,滿滿放了兩層禮物匣子,和他一起往白羊宮去。

史昂雖然才十六歲,但白羊宮裏從上而下的井井有條和噤口肅穆令我有些欣賞他----這裏的近侍們對于多出了一個和阿斯普洛斯長得一模一樣黑皮膚的家夥居然都沒有和宮外的人讨論,史昂肯定告誡過要保密,但如此服服帖帖的下人也證明,他平時震懾有方啊。

德弗特洛斯身上纏着繃帶,渾身散發出草藥的氣味,正倚坐在窗前打量着外面于他而言态度全新的聖域----他還是第一次踏入聖山,從居高臨下的角度看山下的訓練場與人們。那些歧視與排擠,鄙夷同冷酷,是不是全都隐藏在這幅看着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大好風景下?

諷刺不?這也是雅典娜女神視野裏的聖域哦!這位老标榜自己博愛的女神,敢問可曾有一分愛過你嗎?德弗特洛斯!

我心想,轉眸看到,德弗特洛斯的面具早已摘下放在桌上。

希緒弗斯第一次清晰看到了這個鐵制的,代表聖域粗暴冰冷的東西,臉上動容。

----這就是雅典娜實質冷酷無情的證據啊,這就是她容不下一對強大雙胞胎可以挑釁她人間權威,所耍的龌龊把戲!

所以我心愛的希緒弗斯啊,你早些看清楚,抛棄那惡心虛僞的女神吧!

我幹脆拿起面具半扣住臉,眸光凝視希緒弗斯,發洩般說道,“德弗特洛斯居然戴了二十多年,真不敢想象他怎麽受得了。為什麽,他要被這樣對待呢?因為神谕他是黑暗兇星?呵呵!”

但是,随着我的話音剛落,我清晰地捕捉到,希緒弗斯眼裏出現恍惚回憶和痛苦----我一驚再探究,那些痛苦又已經飛快化為滿滿堅毅----他的眼神彰顯着自身不可動搖的決心,這,這到底是怎麽了?

我專注地看着,他很快恢複得同平常一樣,溫柔微笑着。看着他走到德弗特洛斯身旁,和他說話,詢問傷勢恢複得怎樣,并激勵未來一起戰鬥。

“我穿上射手座聖衣時,就和哈加斯特,阿斯普洛斯約定過,一起成為黃金創造未來。現在,更多了一個能一同談笑一同守護,共同邁向未來的夥伴,大家都會由衷高興的!”

一邊聽着希緒弗斯閑聊般回憶那個他從小就認識,極其優秀的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一邊掂起一個蘋果,在手中抛了抛,臉上也露出懷念的笑。

而我,看着這張臉再轉向希緒弗斯,忽然心中一動,場景變換----陽光明媚轉化為燭光跳躍,黝黑的臉膛變成了另外一張長相一致的白臉,唯有希緒弗斯清亮的雙眸,凝視着光明不變。

是了,當年我初來聖域,有個夜晚在射手宮,阿斯普洛斯和希緒弗斯正進行一場談及未來的讨論。那時候希緒弗斯隐隐流露出的神情,與剛才的隐忍痛苦漸漸重疊----一致重疊!

是同一件事!為什麽呢?神谕與未來?!莫非神谕,也說過希緒弗斯的未來類似黑暗兇星!?

我倒抽一口冷氣,手一軟都差點拿不住蘋果,他們兩視線紛紛向我投來----我拼命協調着表情動作,走上前去,“你們倆在這說話,我看着就像一副生動又安詳的圖畫呢,都看得我出神了。”

希緒弗斯淺淺一笑,他栗色的頭發都在陽光下閃着溫潤的光,整個人從頭到腳确實自帶溫暖安撫光圈----可是,親愛的,你是不是明知自己背負什麽未來?你是不是誓死抗争?而抗争的辦法,就是一直離譜地反省自己?因為你心底居然認為自己會是罪人嗎?

所有的事情都能連貫說得通,尤其他那刻入靈魂般的習慣性自責----我咬了咬了唇,極力掩飾痛苦地瞧着希緒弗斯,我最心愛的珍貴羽翼,難道你竟然真的,遭遇過這樣的神谕?

白羊宮的這個下午,猜疑仿佛都在流淌的時間中變得越來越清晰,我不時看向桌上德弗特洛斯黝黑的鐵面具,手心被自己深深掐出痕跡----鐵面具殘酷嗎?可恐怕,還有一個更可怕,更惡毒的無形禁锢,一個贖罪般的沉重十字架,那上面釘着誰?!我睜大着眼,凝視一個始終微笑的男人----

在聽德弗特洛斯說出哥哥從小就立志成為教皇,是為了結束他不見天日陰暗生活,光明正大并肩站在聖域這事之後,希緒弗斯略微點頭,眼中含着善意和理解。

我則垂下眼睫,遮住因憤恨而生的兇光乍現。

等再回到射手宮,希緒弗斯伸手摸我額頭,他以為我面頰泛紅是發燒。

我表示自己是被太陽曬熱了。跟着又輕聲提醒希緒弗斯,阿斯普洛斯眼中,教皇位置唯一的競争對手,就是你啊----你,你還是小心一些。

希緒弗斯又笑了,“米諾斯,你很希望我當教皇嗎?”

我搖搖頭,這個位置我還沒放在眼裏。但是,“不管你是不是教皇,你才是聖域最有聲望的英雄,是所有人的盾,是最優秀的戰士,其他人都不能和你比。”我斬釘截鐵道。

他呼出一口氣,伸手點了點我鼻尖,“承蒙厚愛誇獎,只是米諾斯……你太喜歡我,最親近我,所以偏頗了,看不到更優秀更适合的人啊。”

“誰?”我不服氣道。

他并沒有回答我,只斟酌了一番後,笑容斂去幾分,溫和握住我的手,“米諾斯……我知道這次旅途歸來後,聖域風傳我是最優秀的大英雄這些話是哪裏來的----你是為了我,對嗎?”

“因為你本來就是。”我仰起臉,帶着幾分心酸地賭氣道。

他搖搖頭,在我手背拍了拍,作勢安撫,“米諾斯,我想告訴你,我已經向教皇大人,請求不要把我考慮為接班人了,也就是,我退出教皇繼承人的競争。”

我吃驚地張開了口,但是,看到他清澈溫柔的眼睛,立即平複下了詫異,對他一笑,“好的,我知道了。這沒什麽。”

“那你,支持我的做法嗎?米諾斯,你不問我為什麽放棄嗎?”

我誠摯道,“只要是你的心意,我怎麽會有意見?既然是你自己決定退出,親愛的希緒弗斯,我尊重并歡迎你做的一切選擇。要知道,我喜歡你,和你是不是教皇候選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聽得感動,卻微微捏緊了我的手----怎麽會有點緊張呢?希緒弗斯?

“你真好,米諾斯。善解人意心地善良,內在是這樣的美----而有件事情我想,我能告訴你了----在親眼看到,你無所謂德弗特洛斯的黑暗兇星神谕之後。”

我屏住呼吸,心髒像被他的言語給緊緊捏住。

“我無法勝任教皇一職,是因為我也得到過德爾斐對于未來的神谕----”他阖上雙眼,濃密的眼睫低低沉重垂着,手略微抽搐了下,被我立刻反扣,摩挲着緊握。

待再睜開,我在他雙瞳中看到坦蕩無畏,“我是注定,會被黑暗吞噬的人。會給聖域帶來毀滅般的災禍。為此我必須做出補償,全力守護那些真正承載着光明未來的朋友們。”

這就是,他的德爾斐神谕!果然----

我從肺葉裏呼出一口扯得生疼的氣,瞧着他清澈坦蕩卻壓抑着隐痛的神情,我極力告誡自己鎮定,先不要去恨,痛恨雅典娜和德爾斐巫女們---全力用心頭洶湧的另外一種強大感情,覆蓋住憎恨。我最心愛的黃金羽翼啊,我一定要先撫慰他。

“我親愛的希緒弗斯……”我,聽見自己微微發顫的聲音,“如果你注定要被黑暗吞噬,那我就願意做黑暗中的亮光,不管是螢火,星空,還是月色----我會始終陪着你,讓你看到,黑暗中也有無可置疑的美麗,所以,被黑暗吞噬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這一次,他緊緊與我交疊着雙手,手指滾燙。我一股腦兒埋入了他的擁抱中,依稀感到他甚至還輕輕吻了吻我的頭發----我越發貼緊他,怎麽都不舍得放手,同時開始後知後覺地察覺:既然神谕是真正的未來,那我,毫無疑問就是引導他踏入所謂“黑暗”的,真正引路人啊。

希緒弗斯果然會和我在一起,他會抛棄這該死的粉飾自我的雅典娜和她的聖域----她和德爾斐的賤人們,她們怎麽能,用這種神谕手段,給你套上了一個隐形的自疚枷鎖呢?!她們怎麽敢這樣對待你?!這幫賤人之中的該死賤人----統統都該死!!

而被這幫賤人刻意貶低污蔑的黑暗世界……我會展現給希緒弗斯看,什麽叫來自真實黑暗的美麗和魅力----因為我,活生生就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裏,聖域毀滅(就是所有建築變成廢墟,被砸個徹底)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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