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道是貓嗅覺敏銳還是聽覺敏銳,阿烏找螃蟹一找一個準,它跳在石頭上,喵的一聲,就代表石頭下有螃蟹。

等到漲潮的時候,殷姜的水桶已經裝了大半。

自覺立了大功的阿烏優雅的邁着步子,輕輕跳在殷姜的肩膀上,屁股正對着蘇笙默,尾巴晃來晃去,掃着殷姜的頭發。

“我們現在回家嗎?”殷姜回頭問蘇笙默。

蘇笙默說好。

他很頹,因為這次邀約有點失敗,他的風頭被這只布偶貓全部搶了,但是對方畢竟只是貓,作為人你還能和它計較什麽不成?能打還是怎麽滴?

他嘆了嘆氣,騎着自行車,把殷姜載回去了。

春風柔柔的吹着,種在巷道裏的爬山虎抽了枝條,攀附在各家的外牆上,新嫩的綠色。

鈴铛撞擊的聲音回響着,自行車行入了巷道中,好幾個小孩子偷偷探出腦袋看。

“是阿姜姐姐哎。”

會給他們糖吃的阿姜姐姐。

蘇笙默踩了鋼絲碟剎,将自行車停了下來。

殷姜撐着坐盤,雙腳踩地,離開了後座位。

“阿烏!給我下來!”她的聲音有些惱怒,“你一個十斤的胖貓,踩了我肩膀半個小時!我肩膀好酸!”

一大只,縮成一團在她肩膀上,毛使勁往她臉上怼,她嘴巴裏都有貓毛,阿烏還老愛用尾巴糊她臉,三秒掃一下,在自行車上說了好幾句都不聽。

“喵~”

阿烏跳了下來,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水藍色的眼眸有種格外娴靜的淡定。

小橘從水桶裏顫顫巍巍的爬了出來,水桶裏有一層木塊墊着,将它和螃蟹隔離開,但是路上自行車有些搖晃,它在水桶裏翻江倒海,現在自行車一停下,它就借力跳了出來,跟在大哥身後尋求安全感。

蘇笙默笑,他扶着自行車,看着殷姜清理臉上的貓毛,在旁提醒,“耳朵那裏還粘着一根。”

殷姜把那根貓毛給抓了下來,原本紮好的頭發,也松散了開,落在雪白的脖頸上。

蘇笙默臉頰有些紅,将腦袋偏開了。

整理完的殷姜,低下頭去提水桶,直起身子對蘇笙默軟軟道:“那蘇哥哥我先進去了,做完給你和顧婆婆端去一份。”

“我和你一起進去吧,幫你洗一下螃蟹,”蘇笙默抓了抓腦袋,“我在家其實蠻無聊的,沒事做。”

不,其實還有五張卷子。

蘇笙默默默流淚。

殷姜也沒多想,“好啊。”

她提着水桶,和蘇笙默進了院子,數着在現有條件下,可以做的螃蟹菜式,“明爸爸明媽媽七點下班,我們洗完螃蟹可以做清蒸螃蟹,麻辣螃蟹,醬汁螃蟹……”

“阿姜。”這是明母喊她的聲音。

“啊?”

殷姜一擡頭,看見了提前回來的明母。

明母扶着門,神情有着殷姜看不懂的東西。

殷姜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腳步都加快了一些,“媽媽這次我捉了好多的螃蟹,晚上我們可以吃……”走近了,她看到站在明母身後的殷念。

穿着做工精致版型優雅的裙子的姑娘,身後還跟着停婉姨。

殷姜停下腳步,眼神有些疑惑和訝異,但是這份疑惑和訝異很快散去,她彎起眉眼,笑了起來,明媚而純粹,“好久不見啊。”

殷姜差不多已經忘記自己在殷家是什麽樣子的了,但是在見到停婉姨和殷念後,她一下子就想了起來,伴随着的,是她離開殷家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啊的感嘆。

感覺好長,又好像很短的樣子。

殷念看到了殷姜,也看到了跟在殷姜背後的蘇笙默。

這個他從前一直追逐的少年看殷姜的眼神是溫柔而羞怯的,毫無疑問,他喜歡殷姜。

縱使殷念已經不喜歡蘇笙默了,卻仍舊感到嫉妒。

她在的時候,蘇笙默對她疏離又冷淡,她每次和他搭話,得到的都只是他有禮又客套的回答。

殷姜才回來了多久啊,一個月而已,他就對殷姜心動了?

仿佛是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她的臉上,讓殷念心裏無比的難受和膈應。

沒關系,殷念對自己說。

你已經喜歡上了更優秀的人,那人是蘇笙默永遠也比不上的,你氣什麽?

這是你不要的東西,只是被殷姜撿去了。

你以後所有的,都會比殷姜好,所有,包括男人。

“阿姜小姐終究會回到殷家。”她的腦海裏,忽然響起了上一任女仆長的聲音,冰冷而倨傲的,透着對卑微之人的憐憫,“在殷家,血緣關系不值一提。”

“只要阿姜小姐想,她永遠會是殷家的千金。”

仿佛女巫的咒語,讓人心寒到骨子裏。

殷念狠狠咬了咬牙,自欺欺人的幻想被打破。

她不明白,明明她才是父母的女兒,親生女兒,為什麽他們的眼中卻沒有她。

她努力學習禮儀,努力接觸那些自己聽不懂的知識,結果卻比不上一個他們養了十多年的冒牌貨。

三樓永遠是殷姜所屬,每次吃飯,旁邊都要多出一副殷姜的碗筷。

她這個親生女兒,殷家真正的千金的面子,被按在地上狠狠的踩,沒有人在意,什麽都只能往肚子裏吞。

絕對不能讓殷姜回去,絕對不能,如果殷姜回去了,那她算什麽?她将在殷姜的遮蓋下黯淡無光,更何況,殷念心裏有一種強烈到骨髓的執念。

那是她見到俞衡就開始的。

有一道聲音告訴她。

“不要讓殷姜和他相見。”

“不然你會痛苦一輩子。”

所以無論如何,不管用什麽手段,她都要讓殷姜留在明家,她不會讓屬于自己的東西,被這個冒牌貨搶走。

她看向殷姜,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阿姜,我回來看看爸爸媽媽。”

身後的停婉姨,對着殷姜彎了彎身,“殷姜小姐。”

這個場合,蘇笙默這個外人顯然不适合待下去了,他猶豫了一會兒,對殷姜說:“阿姜,我想起我還有卷子沒做,先回去了。”

殷姜哦了一聲,“好呀,學習重要,蘇哥哥你先回去吧。”

蘇笙默溫聲嗯了一下,“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

蘇笙默看了一眼殷念後,轉身離開了。

蘇笙默離開後,殷姜提着水桶走了進來,阿烏和小橘跟在她的背後。

殷姜有些不好意思剛才停婉姨的稱呼,小聲道:“停婉姨不用這樣叫我,叫我阿姜就好。”

停婉姨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了。

殷姜放下水桶,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尴尬,她捏了捏衣袖,說:“我給你們倒水?”

殷念說麻煩你了。

她彎唇笑,“沒事的。”

小步走過去倒水。

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罵自己沒出息。

一看到停婉姨或者陳姨,她下意識就變成了以前的樣子,連走路都要衡量着距離。

和陳姨不同,停婉姨要溫柔許多,但是涉及行走這一方面,比誰都要嚴苛。

她的手已經碰到了淨水器,正準備按下去的時候,停婉姨來到她身邊,接過她手中的杯子,“阿姜小姐,我來就好,您只需要在沙發上坐着就夠了。”

殷姜要哭出來了,她弱弱的說了一句好,走了回去,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手指交疊在雙膝上,就像被放在櫥窗裏,精致無比的娃娃。

停婉姨接完水後回頭看,滿意的點了點頭。

再沒有比阿姜小姐更完美的作品了,阿姜小姐是她從事禮儀學培養的唯一一個将禮儀行為藝術美诠釋到極致的千金,她喜歡這個作品,也喜歡阿姜小姐這個人。

她面色溫和,将水杯端至茶幾上,“請享用。”

殷念自然而然的端起呡了一口,然後微微蹩眉。

只是一個星期,她已經喝習慣了殷家專門供的純淨水,那個味道,不是這劣質的明礬自來水能比的。

她放了下去,看向局促的明母。

昔日為了一件幾百塊新裙子争吵不休的女兒,如今已經穿上了明母工作一年才能買的時尚界新款,從前身上的小家子氣已經褪得幹幹淨淨,有的只有高高在上的幾分傲慢和優雅。

“念念……”

明母喊。

殷念笑了,“媽,我們有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吧?”

明母點了點頭,有些激動,眼睛都紅了,“對,一個多月了,難得你還念着媽媽。”

殷念低頭,從自己的包裏翻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明母,“這次來,除了看媽,就是給媽送些錢。”

“這裏面是一百萬。”她笑着說,“想必可以讓爸媽買一套新房子,還能開個店,這錢,就當是給爸媽之前十六年養我的撫養費。”

她說得輕描淡寫,明母的臉一下子白了。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難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喉嚨都說不出話來,最後在殷念的催促下勉強笑了笑,“不用了,”她說,“本來就是我和你……明叔虧欠的你,不用給我們錢。”

“你自己用,你自己用,”她連說了兩遍,手指一直抓着褲腳,松開又放開,松開又放開。

明父也說,“拿回去吧,我們不需要,我和你媽有錢的。”

倆人都在化工廠上班,他一個月五千,明母一個月四千,加上賣一點海貨,幫人做一點事,一個月,一萬五六總是有的,一年下來,十幾萬。

除了日常生活的開銷,孩子學習成長的開銷,他們一年可以存七八萬,這麽多年下來,一百多萬是有的,只是他們習慣了勤儉樸素的生活,每一分錢都想掂量着用,怕浪費,又想着以後女兒結婚要錢,生了孩子也要錢,存着總是好的,到時候能幫一點是一點。

所以一直沒有動它。

他們沒和殷念說,殷念自然是不知道的,在她的記憶裏,明父買煙是買最便宜的煙,明母買菜為兩毛錢要争十分鐘,這個家窮到了骨子裏,沒有任何的錢財。

她将卡放在茶幾上,往沙發後面靠去。

其實她也不想給明父明母送錢,因為明父明母害她失去了十六年的優渥生活。

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因為她不能讓殷姜回去,明家的日子太難過了的話,殷姜背着她偷偷找她的爸媽說想回去怎麽辦?

她放緩了聲音,試圖說服明父明母。

“爸,媽,就算不為了你們自己,也要為明姜想啊。”

她以為殷姜已經改了姓,自然而然的稱呼着,“你們過苦日子,不能讓她陪你們一起過苦日子吧?”

她笑了下,“我倒是無所謂,畢竟從小就是被這樣養大的,但是明姜不行啊,她以前過的什麽日子,現在過的又是什麽日子,你們确定她能承受得住?”

是啊,一個被嬌生慣養了十六年的姑娘,怎麽能夠受得住這樣巨大的差距呢?

內心一定很受折磨,恨不得一死了之,更甚的,還嫉妒着真正的千金,想要取而代之。

但是沒有用的。

明姜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過得越來越好。

她愉悅的揚起唇角,看向了殷姜,“明姜,你說是嗎?”

布偶貓在旁邊撒嬌賣萌卻要忍住不能撸要保持儀态的殷姜:“……”

她猶豫了下,小聲的試探回道:“我覺得……這樣還……挺好的?”

殷念的臉一下子就黑了。

殷姜看見後,立刻閉嘴。

她果然不适合回答殷念的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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