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如果說之前明母對殷姜回殷家還有些猶豫的話,那現在她是絕對不可能同意殷姜回殷家。
哪有人養女兒會将女兒的自由禁锢,像養洋娃娃一樣的去養。
她之前以為阿姜白白享了十六年的福氣,可這福氣真的是福氣嗎?
那念念呢?念念回去,遭受的也是這樣的對待嗎?
她要不要找念念詢問一下,電話聯絡肯定是不行的,因為念念已經換卡了。
她想想都全身發寒,給殷姜收拾東西上學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等殷姜返校後,心憂殷念的明母接到了殷母的電話。
對方約她在B市的一所高檔餐廳見面。
B市和Z市是相鄰的兩市,但B市卻是江省發展最好的城市,Z市則要遜色許多,如果看GDP的話,B市是江省第一,Z市是江省第五。
聽起來雖然遠,但乘坐高鐵要不了多久。
上次殷姜來打的是的士,送殷念回去的時候,坐的就是高鐵。
只要半個小時就能夠到達。
明母到了那所餐廳的時候,殷母已經在等着了。
這是明母第二次見到這個女人,第一次是在相片裏。
歲月對她遠沒有對待明母殘忍,四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如同二十八九的模樣,只是眼角的細紋依舊會暴露她已經不再年輕的狀态,風韻猶存的優雅。
她坐在那裏,穿着黑色的裙子,頭上還戴了一頂黑色的荷葉邊帽,手中捧着一杯茶,閑适的品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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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會讓人嫉妒的女人。
美麗,優雅,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莊嚴。
明母在她面前,宛如星辰前的沙礫。
“你看起來不像阿姜的親生母親。”在明母坐下之前,她漫不經心的開了口,并放下茶杯,将菜單遞了過來,“想吃什麽,請随意點。”
菜單上,随便一道菜都是上千,更有的上萬。
明母只是瞧了一眼,都能被這個數字驚吓住。
無聲的示威與壓制,這是上層階級對平民最常使用的招式。
明母沒動。
殷母撐着下巴,懶洋洋的笑,她是個很少笑的女人,至少在別人眼中,在殷念面前,更是面無表情得可怕。
“作為照顧阿姜的謝禮,請不要感到任何的不好意思。”
明母勉強笑着回:“阿姜是我的女兒,照顧她是我這個做親生母親的本分,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謝。”
她照顧她的親生女兒,需要誰的感謝?
“況且要說感謝的話,應該是我感謝您對我們阿姜十六年的照顧才對。”
連明母自己都不敢想,有一天她會對殷母這樣存在的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她一向都是怕惹事的人,對着這些高高在上的,永遠在卑微讨好。
但在殷母面前,她下意識的不想放低自己,因為她是阿姜的母親,她需要保護阿姜。
只是她的反抗完全不被殷母放在眼中。
她搖了搖鈴铛,喚來了服務員,将菜單移到桌面的邊緣,“來六樣小菜,少油腥,菜品随意。”
這才再度看向明母,慢悠悠道:“感謝?”
這個詞在她嘴裏繞了一圈,“你能用什麽來感謝我呢?”
“我花費在她身上的時間,花費在她身上的金錢,這筆數字,可能你幾輩子也還不清。”
“我承認,我的确還不起這些,”明母聲音艱澀,“我和她父親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我們一年,連你們的一個小時都比不過。”
“你們殷家能給阿姜的,我們明家給不起,但至少我們不會像你們一樣,将她當成一個人偶來養……”
“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們不讓她去學校,不讓她交朋友,每天都把她鎖在家裏,讓人監視她……你們把她當什麽了?”
殷母挑了挑眉,有些驚訝于明母知道這些,但這驚訝也只是一瞬間,之後便了無蹤跡。
她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這種行為有錯,“外面不适合她生存,她在外面總會受到來自各方各面的傷害,只有殷家才最适合她,也只有殷家。”
那些低劣的東西,低劣的人,就應該離她養的小姑娘離得遠遠的。
然而在外面總是避免不了會接觸,她也不想有人毀了她培養出來的玫瑰。
她這個做母親的,給她的小姑娘做了一個最安全的防護罩,不是嗎?
明母沒想到她能如此的理所當然,不由得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難不成你也這麽對待念念的嗎?”
一想到念念會成為下一個阿姜……她就心痛難忍,那也是她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哪怕不是親生的。
“殷念?”殷母沒想到明母會這麽想,她輕描淡寫回了一句,“不,殷念沒資格。”
她笑了起來,往後面靠了靠,手指輕撫帽沿。
“能讓我這麽對待的,只有阿姜一個。”
女人的語氣,輕慢而冷漠,帶着不容置疑,“不是誰都有讓我親手調教的權利的。”
培養殷姜,能讓她有莫大的成就感,她喜歡雕花,喜歡雕玉石。
但她不喜歡雕什麽都沒有的石頭,白費工夫的浪費時間。
“我對殷念的要求只有一個,不丢我殷家的顏面就行。”
更甚至拿來做聯姻的工具也可以。
“但阿姜不一樣。”
她喜歡那個小姑娘的眼睛,像是裝滿了星辰的夜空,像是彙聚了星光的夜湖,更像永遠明亮的太陽,她也喜歡那個小姑娘天真卻不愚蠢的心腸。
“明太太。”殷母挑起了眉,似笑非笑,“還望您清楚,阿姜是我殷家的人,我讓她暫且留在那裏,不代表我會永遠讓她留下,請不要過多幹涉我對她的教育問題。”
“如果想要指責,請先看一看自己養了十六年的姑娘是什麽樣子,再看我養了十六年的姑娘是什麽樣子。”
“把殷念養成廢物的您,有什麽資格來對我的教育問題指手畫腳呢。”
“我畢業于劍橋,至博士學位,您連初中畢業都說不準,你拿什麽來說服我?”
明母臉色一白,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要如何反駁。
她說殷母養阿姜的方式不正确,那她養念念的方式就正确了嗎?如果正确的話,念念怎麽會是那個樣子?
看到明母驟然灰暗的臉色,殷母滿意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阿姜還需要叨擾你一陣子,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要不是因為和俞家的關系……”
要不是因為俞家的關系,她早就強硬的把那小姑娘抓回家裏,本來也只是讓她在外面玩幾天的。
等到殷家可以擺脫俞衡的時候……殷母的手指,敲了敲桌沿,眉眼有些陰沉。
等到殷家不再受制于俞衡,她會再度将殷姜給接回殷家,無論殷姜願不願意。
而明父明母,也不會再出現在殷姜面前。
那是她悉心培養的藝術品,她花費了心力一點一點養出來的玫瑰。
她看着她,從四歲到十六歲,十二年,四千多天。
她不會讓她毀在明父明母這種平庸無趣的人手裏,她應該在她手中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光芒。
回到學校上晚自習的殷姜,終于知道了自己考了27班年級第一的事。
“上金榜了嗎?”
小姑娘眼睛雪亮的看着周清。
周清将糖葫蘆塞她嘴裏,“不,沒有,你在紅榜第十二。”
“你不看手機的嗎??”
“沒人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看手機的。”殷姜舔了一口冰糖葫蘆,換來的是周清看大熊貓的眼神。
“你她……喵的不玩手機??”
現在這個年代,誰不是手機狂魔,居然還有不玩手機的學生??!她一回家就是刷QQ刷微信刷微博刷電視劇刷B站,手機幾乎不離身,周清難以想象沒有手機自己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甜姜你以前一天都在做什麽你告訴我??”
周清沒有懷疑殷姜說的是假話,因為不管她在學校,還是在宿舍,周清都很少看見殷姜玩手機,不對,是根本沒有看見,除了接電話外。
殷姜将糖葫蘆吞進喉嚨裏,慢吞吞的回了周清的問題:“看書。”
周清:“只有看書?”
她不信,一個人怎麽能一天十幾個小時看書?
殷姜繼續:“繪畫,彈鋼琴,拉小提琴,跳芭蕾,跳古典舞,茶藝,插花……”
“刺繡,唱戲,書法,圍棋……還有鑒賞,鑒賞有……
她越說越多,周清看她的眼神越來越驚恐,旁邊的同學們也開始驚恐起來。
這……這麽多……
真的不會死人嗎?
“你學這麽多!!!??你是魔鬼嗎?!”
周清問出了27班大衆的心聲。
不過也難怪殷姜不玩手機,她們要是學這個,也……也……也還是要玩手機的,只是沒那麽頻繁而已。
有人低低喃道:“轉學走的顧茜茜,只是會鋼琴會芭蕾,我就覺得很牛逼很女神,沒想到……”
周清将他的話給說完了,“沒想到甜姜你平時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藏得這麽深啊!”
随便拎兩三樣出來,都能把顧茜茜壓得死死的啊。
“啧啧啧,之前顧茜茜還暗戳戳□□絲你沒內涵,我看你這內涵是要裝不住溢出來了啊,你說,你說這世界上有哪個男生能配你?起碼我們班就沒有,那蘇笙默也不行。”
蘇笙默也就成績好和臉好看,更別提他臉還不是最好看的。
“這要多優秀的男生,才能配的上甜姜你啊。”
周清想了下,一手握拳碰了碰掌心,“不行,想來想去,也只有我配得上,我立馬去剪個秦茜森的短發,以後我們出去,誰看見都覺得我是你男朋友。”
孟君祁掂量着手中的書,面無表情思考能把周清砸死的幾率多大。
大概是零。
他打開手機,看了下排名,然後關掉,把手機丢回到桌箱裏。
七點的時候,晚自習的鈴聲在廣播裏響起。
學生們等着班主任踏着鈴聲進教室。
只是等了十分鐘,也不見何書悅進教室。
“班主任呢?怎麽還不來?”
“班長你給班主任打個電話,今天她晚自習哎。”
“不會有事耽擱了吧?”
陳奇嘉正準備摸出手機給班主任打電話,一陣腳步聲,有人進來了。
那人戴着眼鏡,約摸四十左右的年紀,男性,穿着中山裝,手中拿着數學。
“請問是高一27班對吧?”他的聲音也斯斯文文的,透着儒雅。
學生們遲疑,“是27班……請問老師有什麽事嗎?”
中年男人笑了起來,他理了理衣襟,走到講臺上,“是這樣的,何老師因為某些原因,去別的學校去了,敝人姓梁,叫梁因,以後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了,和你們何老師一樣,教數學。”
全班愣了一下。
“咋,咋回事?”
他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就這麽換班主任了?
“老班不是這樣子的人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她都不跟我們說。”
“去別的學校,什麽時候的事,不太可能吧。”
還有的人給男人說:“老師你就別和我們開玩笑了,我們心髒弱,傷不起的。”
講臺上的梁因老師,抵唇咳了咳,溫溫和和道:“請同學們安靜,我知道同學們都不太敢相信,但是何老師的确已經去了別的學校任職,因為時間急促,她沒來得及和你們說,等處理完了,就會在群裏通知你們。”
他一開口,又把這件事解釋了,便沒有人再讨論,大家都安靜下來,看着他。
梁因老師說:“那這節課,我們先互相熟悉一下對方,我點個名,你們答到,讓我先對你們有個記憶,混個臉熟,好不好?”
都這樣了,那肯定是真的了,何老師是真的去別的學校了,同學們愣了好一會兒,方才七零八落的回答梁因好。
梁因笑了笑,也不生氣,花名冊班級公示欄就有,不過梁因沒去看,他這次帶了27班的月考成績單,按着來念就行。
“殷姜。”
他喊了。
殷姜站起身,“到。”
梁因老師點了點頭,誇了一句,“小姑娘長得好看啊。”
班上有的同學,剛才還沮喪着,現在忍不住便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