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零二二年,夏。

俞衡和殷姜在香省舉行了婚禮。

這場婚禮來了很多人,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他們臉上都帶着笑容,就連一直沒有和女兒接觸過的明父明母,也都是高興的模樣。

唯獨殷母和殷念。

穿着旗袍的殷母面無表情,而殷念滿眼憎恨。

殷姜穿着雪白的婚服,站在俞衡身邊,她今天很美,美得就連初春的第一朵桃花都未有她的三分顏色。

整個場上的人,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眼神充滿了驚豔。

殷姜身體僵硬,有種想要後退逃跑的沖動。

身側人的手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溫聲安撫她,“阿姜,不要緊張。”

樂隊彈奏起音樂,神父在紅毯的盡頭處致辭。

俞衡牽着殷姜的手緩緩往前面走去。

他的手很涼,他的聲音也很輕,在這一條紅毯上,他說了很多。

“阿姜,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你可能認為我只等你等了兩年,但我其實等你等了數不清的日日月月。”

“我不用看着你嫁給別人,你現在嫁給了我。”

殷姜被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目光所淹沒,腦子裏空白一片,根本聽不清俞衡在說什麽,也聽不清神父在說什麽。

Advertisement

眼前的一切都是暈眩的,暈眩的殷父殷母,暈眩的明父明母,還有暈眩的殷念,所有人,都是扭曲的形狀,扭曲得讓人心慌。

花童拖着她的裙擺,花童往天上灑着花花瓣,花童嘴裏唱着歌,祝福新人百年好合。

她和俞衡走完了紅毯,站在神父的面前。

神父低下頭,面帶笑容的看着眼前這一對新人,他還在說什麽,殷姜卻只看得到他的嘴唇在動,聽不見聲音。

神父慈祥的對俞衡發出詢問:“俞衡先生,你願意娶殷姜女士作為你的妻子嗎,與她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并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

“我願意。”

俞衡側頭看着身邊的妻子,神情有幾分溫柔。

神父看向了殷姜,“那殷姜女士,你願意嫁給俞衡先生作為你的丈夫嗎,與他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并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

臺下的新娘沒有回應,她似乎在疑惑他說什麽,微微歪了歪腦袋。

神父頓了頓,觑了一下新郎,又問了一遍,“殷姜女士,你願意嫁給俞衡先生作為你的丈夫嗎,與他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是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你都願意愛他、安慰他、尊敬他、保護他?并願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

神父的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這一次,殷姜終于聽清了。

哦,婚禮誓詞,要她說我願意。

“我願……”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心髒劇烈的跳動着,似乎是在阻止她的言語,耳邊轟鳴一片,仿佛有一輛火車在軌道上朝她飛速的靠近,而她無法動彈,只能站在軌道的中央,眼睜睜看着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連那燈光,也越來越刺眼。

“我……”

那三個字,仿佛成了禁詞,怎麽都吐不出來。

俞衡握緊了她的手。

他原本的喜悅和着笑容漸漸消失了,他盯着她看,最後将她擁入了懷裏,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她願意。”

他代替了新娘回答着神父,在新娘看不到的地方,淡淡的吩咐着神父,“進行戒指交換吧。”

戒指交換後,是新郎新娘相吻。

新郎沒有吻新娘的臉頰,而是單膝跪地,擡起新娘的手指,輕輕落了一吻,虔誠而溫柔。

底下的女孩子尖叫着好浪漫啊,殷姜眨了眨眼睛,猶豫了一會兒後,配合的露出微微羞赧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之前在婚禮誓詞的表現已經很出格了,損了對方的面子,對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包容了她,替她解了圍。

對于殷姜來說,俞衡就像是兄長一樣的存在,兩年裏,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次俞衡來時,都會給她帶好玩的東西,還會陪她聊天,她自覺自己的聊天內容枯燥無味,俞衡卻能耐心接她的話,是一個很好的人。

盡管如此,她心裏的緊張也沒有消退半分。

這個婚禮,讓她無所适從。

迷迷糊糊的走完整個婚禮過程,直到最後坐在婚床上,她都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她等了很久。

別的女孩成親,婚床邊會圍繞着很多人,很熱鬧,但是她沒有朋友,而她的父母,不管是明家,還是殷家,也沒有來。

她一個人坐在婚床上,外面的太陽漸漸落山,最後實在是太困了,忍不住脫掉高跟鞋,爬上了床靠着枕頭打算睡一會兒。

這一睡就睡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坐在床邊垂眸看她的俞衡,下意識的往後面縮了縮,而後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些局促,就像展開了一點花苞的花,純真而羞澀。

“醒了?”俞衡低下頭,伸出手幫她把有些亂了的頭發往後锊過去,笑着問她,“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晚飯?”

殷姜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我父親母親呢?”

“是殷叔他們嗎?”

“還有明爸爸明媽媽。”殷姜小聲道。

她和明父明母沒有太多接觸,身份曝光的兩年裏,她和明父明母的見面,只有兩次而已。

一次在殷家,一次在這個婚禮上,在殷家的時候還說過幾句話,不過她本身是個害羞內向的性子,而明父明母也很拘束的模樣,幹巴巴的說了幾句,就沒有然後了。

“他們都回去了。”

俞衡說。

他讓傭人将晚飯端了過來,對殷姜輕聲道:“我們先在香省這裏待幾天,再回江省好不好?”

來香省也只是方便結婚,香省女孩十八歲就能結婚,而江省要二十歲。

需要留下來幾天,處理一些東西,才能回去江省。

殷姜點了點頭。

俞衡低下頭,想要親她的額頭。

殷姜偏過頭,“有些……不習慣。”

喜歡的人都是要這樣的嗎?但是她不太喜歡這個樣子,身體會有一些不舒服。

俞衡沒有勉強,縱使有些失望,他也彬彬有禮,且溫柔萬分,“沒事,慢慢來,阿姜。”

“不急。”

在香省待了幾天後,殷姜被俞衡帶着回了江省的俞宅。

她喜歡櫻花,俞衡就讓人從日本将櫻花樹移過來種植在院子裏。

她思念“走失”的阿烏,俞衡就會給她送布偶貓來,雖然養的布偶過不了多久又會失蹤掉。

只要她喜歡的,俞衡都會讓人送到她面前,并且溫聲問她,“喜歡嗎?”

“還喜歡什麽,我都送來給你。”

殷姜說:“我想出去看看。”

她的請求第一次被俞衡拒絕,俞衡給她剝着蝦,戴着的金絲眼遮住了他眼底的所有情緒,他的嗓音溫柔,“外面總有人居心不良,阿姜還是待在俞宅比較安全。”

他将剝好的蝦,放進了她的碗中,笑着道:“不用擔心,阿姜你想要什麽,需要什麽告訴我就好,我不在,你就給傭人說,他們都會滿足你的。”

殷姜猶豫了許久,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俞衡起身,擦了擦手,“對了,阿姜,公司還有事,晚上我再回來和你一起吃晚飯,好嗎?”

殷姜嗯了一聲,俞衡再度彎身,想要親她的臉頰,她下意識的側開頭。

俞衡撐在她背後的餐椅扶手上的手緊了緊,慢慢攥成拳頭,最後又緩緩松開。

“阿姜,我們是夫妻。”他放緩了聲音,“夫妻之間,總是要做一些親密的舉動,你一時不習慣,我知道,但是不能永遠這樣對不對?”

“我是一名成年男人,我對心愛的妻子有着生理上的需求,你明白嗎?”

殷姜不太想接觸這個話題,沉默的回避着。

俞衡閉了閉眼,睜開,“你好好休息,阿姜,晚上等我回來。”

說着起身離開了。

殷姜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因為之後俞衡沒再提起這件事,直到有一天,喝醉酒的俞衡回來了。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天空電閃雷鳴,她蹲在客廳的沙發旁邊,給新來的小家夥畫素描。

那只小家夥很可愛,很像她十二歲時撿到的阿烏,之前的也都很像,像到有時候殷姜會産生一種錯覺,它們都是阿烏。

但她知道不是,它們只是像罷了。

她給小家夥取名為阿白,小家夥趴在毛絨絨的地毯上,舔着爪子,乖巧的讓她畫着畫。

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一雙腿出現在阿白的腳邊,阿白的眼瞳豎成了一條直線,殷姜擡頭看去,對上了俞衡的視線。

“在畫畫嗎?”

男人彎下腰來看,身上的酒味,沖入了殷姜的鼻翼中,有些嗆。

他看見了殷姜的畫,“畫得很好啊。”

殷姜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害怕此刻的俞衡,他的眼睛,讓她想起了她最害怕的蛇。

她十三歲的時候在院子裏玩,有一條全身漆黑的蛇游了進來,她發現它的時候,它也發現了她,那雙倒三角的腦袋,眼眸是紅色的。

她不敢動,而那條蛇繞着她的周圍緩緩的游動,最後游到她的面前,擡起了前半部分的身體,吐出蛇信,張開獠牙。

只是一瞬間的事,就到了她的眼前,太快了。

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腦袋一片空白,什麽都做不到。

直到她聽見了阿烏尖銳的喵嗚聲,睜開眼睛的時候,阿烏一爪子将那條蛇拍開,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傭人們趕了過來,吓了一跳,而那條蛇見勢不妙,飛快的溜走了。

那是她第一次哭,抱着阿烏哭得撕心裂肺,殷母将那些傭人全部給罰了,後來又讓人在院子裏灑了一遍雄黃,一周一次。

俞衡現在給殷姜的感覺,大概是個那條蛇差不多的。

她放下了畫板,“你要……去洗澡嗎?”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滴密密麻麻的拍打着窗門,她情不自禁,往後面退了一步,“我去給你,煮一碗醒酒湯?”

阿白喵嗚喵嗚的叫着,她轉身想去廚房,下一刻,俞衡将她擁抱住了。

“阿姜……”嘶啞飽含了某種渴望的嗓音。

殷姜的頭皮又麻又冷,身後阿白的叫聲凄厲,她下意識要擺脫俞衡,掙紮着。

天旋地轉間,她被俞衡壓到了沙發上。

灼熱的身軀随後而至貼了上來。

那個在殷姜記憶裏溫柔又體貼如同兄長的男人,風度翩翩溫和有禮的男人,縱使看起來依舊彬彬有禮,也依舊掩飾不了充滿了掠奪與貪婪的目光。

他的手指,撫摸上了她的眼睛,輕聲問她,“我明明已經成為了他,可為什麽,你對我和對他,還是那麽不一樣呢?”

她完全不知道俞衡在說什麽。

“別……不要。”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求你了,俞衡,不要……”

“俞衡……”

“我們是夫妻,有什麽不可以的呢?”他笑着說,低下頭來,“阿姜,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嗎?”

“只是想着你,我都能……”他在耳邊說着暗示意味濃烈的話,“你想知道嗎,我說給你聽……”

她妄圖掙紮,然而她的力氣在俞衡面前,實在不值一提,更別說她身體病弱。

她掙不開,推不開,無助的哭泣求着,內心一片絕望。

“喵!”

“該死!”身上的男人,忽然撤開了身體,捂着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我就應該把這只畜牲給殺了。”

他的手上是幼貓的抓痕,傷口極深,上面紅色的鮮血在流淌。

阿白的肉墊上,爪子已經斷了,可想而知用力的程度有多深。

它的脊背拱起,朝俞衡再度撲了上去,俞衡抓住它的脖子,用力的掐着。

他一直厭惡着貓這種東西,沒有由來的厭惡,明明前世也還好,偏偏這一世,只要看到貓他就厭惡得要命。

心愛的姑娘對他百般抗拒,對一只畜牲卻能溫柔撫摸親着額頭捏着爪子。

一直壓着的嫉恨瞬間爆發出來,他毫不留情将貓給的脖子給用力掐住,一心想要這只貓死得幹淨,就連那只貓拼命用剩餘的爪子抓傷他的手,鮮血淋漓他也沒在意。

原本準備逃跑的殷姜看到他捏着貓的脖子,臉色瞬間白了,從沙發上爬起來,拉着他的手,“俞衡,你不要殺它!”

“俞衡!!!”

她伸出手,想要把在俞衡手裏的貓給救下來,俞衡另外一只手将她死死禁锢在懷裏。

“喜歡貓?”

“阿姜,你喜歡的我都能給你,可你為什麽就連和我親吻一下,都不願意,嗯?”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他的聲音依舊還帶着笑,只是這笑裏,還夾雜着幾分暴戾。

阿白死了,他将貓的屍體扔在地下,用那只掐死貓的手,來掐住她的下巴。

“阿姜,你知道我為了和你在一起,付出了什麽嗎?”

“你就是我的princess,逃不了的。”

他強硬的低頭來吻她,嘴唇相碰的那一瞬間,他嘗到腥甜味。

他松開,退後一步去看。

殷姜的嘴裏流出了血,一絲絲往外面滲着,她往後面退,然後看了看地上阿白的屍體。

她反胃的嘔了下,張開了嘴,吐了一地的血。

“阿姜!”

俞衡的眼瞳,驚恐的縮了起來,伸手去抱她。

殷姜眼前一黑,沒了意識,往背後栽了去。

一聲軟綿綿的貓叫,殷姜從噩夢裏醒了過來,她睜着眼睛看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心髒窒息般的疼痛,她咬着牙齒,整個人的身體,都在顫抖。

“喵嗚~”

“喵嗚。”

耳邊又是幾聲貓叫。

殷姜歪頭看去,阿烏正睜着水藍色的雙眸看她,見她看它,将腦袋湊過來,貓舌舔了一下她的手指。

殷姜終于清醒了。

“原來是夢……”

她低低喃着。

還好是夢。

這個夢太可怕了,可怕到她現在全身無一處溫暖,仿佛凍在冰窖裏的冷,冷到骨子裏,連血液也是如此。

真實與虛假混在一起,讓人不寒而栗。

“不,那不是夢。”系統冷淡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耳邊響起,“那确實是發生在你身上的經歷,我并沒有把你全部的記憶解封。”

檢測判定殷姜有三段記憶是危險記憶,一下子全部解封,說不定會讓殷姜崩潰。

為了更好的讓殷姜幫助它完成任務,它将那些記憶封了鎖,分不同的時間返還給殷姜,順序不定。

女演員的是一次。

這是第二次。

還有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小心翼翼試探:審核員,你堪堪這個,可以過了嗎?貓舔主人手指應該不被鎖吧?結婚親手指也很純潔QVQ

ps:涉及劇透提示:雙方的記憶,都是不全的,阿姜的記憶不全,全部解封才是完整的前世故事,俞衡是因為夢境緣故,記憶碎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