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孟君祁說想吃面,他說話的時候,嗓音低,又有些啞,一點兒都不難聽,配着有氣無力的尾調時,好聽得要命,傳進耳朵裏,就像有電流一樣。
殷姜下去弄面了。
她剛下樓沒多久,孟君祁也跟着下來了,他扶着廚房的門看她,白色的上身睡衣在他身上似乎有些大,露出漂亮的鎖骨來,眼皮耷拉着,整個人透着一股脆弱又無辜的氣息。
殷姜對着菜無從下手,看他在那裏,皺眉道:“你下來做什麽,回去繼續躺着好好休息。”
“病人不能亂跑。”
“躺久了很無聊。”
這是孟君祁的回答。
殷姜:“那你穿厚一點再下來呀。”
孟君祁溫吞開口:“那樣不好看,醜。”
殷姜:“……”
她手中的菜刀,啪的一下把西紅柿拍碎,面無表情一句話都不想和孟君祁多說。
好奇怪哦,她的脾氣明明很好的,但自從孟君祁說喜歡她後,忽然就變壞了好多,根本就控制不住暴躁的情緒。
殷姜按照記憶裏的程序勉強把面條做好,灑了把蔥花放在碗裏,啪的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努力讓自己很嚴肅很有威嚴,“吃!”
孟君祁坐在沙發上,端着碗拿着筷子慢慢埋頭吃了。
殷姜落座在他對面撐着下巴看他。
喵嗚一聲,阿烏從微開的門縫裏擠了進來,它嗅了嗅,然後大搖大擺的跳上了桌子,看了一下孟君祁碗裏的面條,舔了舔舌頭,湊着腦袋上去就要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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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祁沒阻止,殷姜一把逮住它往後面拽,“阿烏你給我回來,你做什麽呢?”
搶人東西吃,她也沒教過它這樣啊。
“喵嗚!”阿烏朝孟君祁面前的那碗面條伸出爪子,仍不死心,“喵嗚~”
孟君祁原本是吃得很緩慢的,此時悄無聲息加快了速度,兩口将碗裏的面條給吃了幹淨,然後捧着碗一口将湯喝了幹淨,他放下碗,取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喵——”阿烏看到沒了,往殷姜懷裏鑽,不斷的叫着,似乎很生氣又似乎很委屈,四只爪子一直刨着。
殷姜低頭撸它的毛,安撫它,“好啦,我回去給你做好不好?回去給你和小橘都做一碗。”
“喵——”
“好好好,只給你做。”
它總算不叫了,翻着肚皮躺在殷姜膝蓋上,抱着殷姜的手,腦袋蹭着殷姜露出來的那截手腕,喵叫的嗓音甜得要死。
管家過來将碗筷拿去廚房,孟君祁低垂着額頭,光線從外面照了進來,落在他纖長的脖頸上,一半明,一半暗,殷姜問他吃藥了沒有,他搖了搖頭,殷姜将阿烏放在桌子上,提醒他,“那過半個小時,記得吃藥。”
不吃藥的話,病怎麽會好。
孟君祁點了點頭。
殷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兩點了。
“那我先回學校了。”
她卷子還沒做完,而且回學校之前,還得給阿烏和小橘做一點面條,時間有點緊迫。
孟君祁嗯了一聲。
殷姜看着他脆弱可憐的模樣,嘆了嘆氣,她将自己口袋裏糖全部翻了出來,放在他面前,“開心點啦。”
她都不說別喜歡她這句話了,反正他都是要走的,等他離開之後,也許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他有了新的生活,見到了更美好的人,更美好的未來,他就會清楚他對自己的喜歡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
就不壞他心情了。
而且自己一味的勸服,說不定還會激發對方的逆反心理,讓他更加不想放棄。
殷姜起身,打算離開。
手剛碰到門把,她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細不可聞,又清晰無比。
“別走……”
殷姜回頭。
少年半蹲在沙發上,側頭看她,細碎的發垂落,他看着她的眼神,和阿烏看離開時的她如出一轍。
“別走。”
他說,尾音已經帶上了乞求的顫音。
殷姜怔了怔,心裏忽然一酸。
生了病的時候,人都是希望自己不是孤獨的,也許孟君祁也是這樣。
阿烏甩着尾巴,晃着腦袋看他,而後低下頭,舔了舔爪子,跳到孟君祁身邊,對着殷姜喵嗚一聲,似乎在對殷姜說留下來。
殷姜慢慢松開門把,回到他身邊,半彎下身,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道:“行,我不走,好不好?”
她扶着孟君祁上了樓,給孟君祁蓋上被子,孟君祁一直看她,仿佛她會走掉,殷姜不斷說自己不會走,說到孟君祁閉着眼睛,似乎已經睡了。
殷姜松了一口氣。
阿烏趴在床上,慢條斯理舔理自己的毛,殷姜搬了個板凳坐在孟君祁床邊,拖着下巴幽幽嘆氣。
她完全拒絕不了貓化的孟君祁,很難想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像貓,明明平時,孟君祁都是很正常的一個人。
要是孟君祁喵叫一聲,想到這個畫面,殷姜就毛骨悚然,覺得可能不太行。
半個小時後,到了時間,殷姜去問管家拿了藥倒了杯熱白開,叫醒了孟君祁吃藥。
“頭昏,沒有力氣。”
勉強睜開眼睛少年聲音微弱,想要擡起的手,伸到一半又放了回去,“麻了,動不了。”
殷姜沒有辦法,将藥遞到他嘴邊,哄道:“來,張口,啊。”
孟君祁乖乖張開口,殷姜把藥合進他嘴裏,正要遞水的時候,少年已經将藥舔了一圈還咬了下,眉頭微蹩,面無表情說:“苦。”
他從自己的睡衣口袋裏,把殷姜的糖摸了出來,遞給殷姜,啊了一聲,張開嘴,漆黑的眼瞳看着殷姜。
殷姜:“……”
她一點兒都不想剝,好不服氣啊,孟君祁好得寸進尺的樣子。
“苦。”孟君祁又說了一遍。
殷姜洩氣,把糖給剝了,塞進他嘴裏。
憑什麽哦,好不想剝糖給他吃,但是她根本拒絕不了別人的示弱,對方一示弱,一撒嬌,她就提不起來生氣和拒絕的心。
孟君祁分明是看準了這點,她咬牙切齒的想,這個狗男人,周周說得對,他就是一個心機婊,之前的都是裝的,她還傻乎乎的相信了,要不是lisa,她現在還一無所知,在這個人的僞裝下和往常一樣送上門去。
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她伸出手,掐了下孟君祁的臉頰,“你這個騙子!”
她最讨厭別人騙她了。
孟君祁唔了一聲,舔着嘴裏的糖,把另外一邊臉轉過來,“還有這邊。”
殷姜把水怼他嘴上,“喝你的水!”
孟君祁張開嘴,把水給喝了,殷姜轉身,打算把水杯放在床櫃上。
她腦子裏還在盤算怎麽讓孟君祁繼續睡覺然後她自己跑路,卻不想肩膀上忽然一重,少年的腦袋再次抵在她的肩頭,他的雙手,也虛虛擁抱住了她,“喜歡你……”
他說。
“人間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
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麽,而是我看見了你,我看見你,就深深愛上了你,想把我的所有都給你。
如果說,追逐幻光是沉入無底的深海。
那他已經在這無底的深海,待了太久太久。
他一直在等她。
等了十七年。
他一直在找她。
找了十七年。
當她出現的那一刻,光明将所有的黑暗都驅散,他看着他,空虛的心髒得到了前所未有滿足。
“你相信嗎,阿姜。”他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他從記憶開始,便相信着了,相信着前世今生,相信着她在這個世上,相信着,他能找到她。
殷姜因為他口中的前世,眼瞳微微縮了縮,身體僵硬起來。
少年低沉溫柔的嗓音,說着:“我總覺得,我們是應該在一起的。”
是的,他們是應該在一起的,但是命運無數次告訴他,你的感覺是錯的,你該是求而不得,你該是徒生妄念,你該是,活得孤寂,死得凋零。
殷姜的手指,微微顫抖着,她佯做鎮定的回複他,“人是沒有前世的。”
“就算有,我也沒有見過你。”
她的前世,是在殷家的牢籠裏,是在俞衡的牢籠裏,她沒有見過孟君祁,一次也沒有。
她見過的人太少,她能記住那些人的臉龐,但沒有一個人,是孟君祁的。
除非……
孟君祁存在于她封鎖于系統處的記憶裏。
殷姜想她應是沒有見過孟君祁的,但是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很多東西。
她第一次見孟君祁,覺得孟君祁熟悉,他的面容熟悉,他的聲音也熟悉,俞衡說:“我明明已經成為了他,可為什麽,你對我和對他,還是不一樣?”
“我不會讓他找到你,永遠也不會。”
俞衡說的,是孟君祁嗎?
她前世,和孟君祁在一起過嗎?
她……喜歡孟君祁嗎?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想法塞進腦海裏,殷姜手足無措,她側頭,看着靠在她肩頭的少年,如果是俞衡這樣靠,她剛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便是一陣想要嘔吐的欲望。
她對孟君祁的親近,生理上并沒有抗拒和排斥。
但這樣能說明什麽呢,說不定她對別的男性也不會抗拒和排斥,她只是針對俞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