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冰山一角
這是哪兒?
衛茉從昏睡中醒來,視線一片朦胧,她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封閉的房間中,滿室空空蕩蕩,依稀可見一盞橘燈在角落裏散發着昏黃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在紙簾上的那道人影也跟着深深淺淺地變幻,盡管如此,衛茉還是立刻認出了那熟悉的輪廓。
“你醒了。”
那人慢慢轉過來正對着她,深邃的面容被籠罩在薄翳之下,表情甚是模糊,她支起身子回望着他,沒有露出任何情緒,一味地緘默。
“小知,到現在你還要裝作不認識我麽?”
衛茉緩緩坐正,菱唇翕動,似嗟似嘆地說:“秦宣,好久不見。”
深沉的目光驟然變亮,秦宣移步上前握住她的雙肩,異常激動地說:“真的是你,小知!你沒死,你回到我身邊了……”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衛茉一陣鈍痛,她皺了皺眉,不着痕跡地掙開了他的手,站起來凝視着他說:“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方式下見面。”
秦宣僵了僵,道:“你受傷之後我去看望過你一回,被薄湛擋在了門外,若不是沒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衛茉似乎對他的解釋完全不在意,轉過身走到窗臺前,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
“在我書房的暗格被人動過之後。”
“原來如此。”衛茉微微垂下長睫,聲音越發淡渺,“這麽說來,之前我在北院碰到的青衣少年還有四合院裏的祁善人都是你安排的了。”
“……是。”
秦宣的聲音很低,似乎怕衛茉因此而不高興,沒想到她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那你今天大費周章地帶我來到這裏,究竟所為何事?”
“什麽事?”秦宣扯了扯嘴角,笑得無比苦澀,“你重新活過來了,不來找我,不與我相認,卻還問我所為何事……小知,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衛茉回身看着他,雙眸似一泓潭水般深不見底,“今非昔比,你我早已不是一路人,認與不認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秦宣陡然變了臉色,沖上來箍着她的手臂低吼道:“我們不是一路人,難道你跟薄湛就是一路人?”
衛茉垂着眼簾沒有說話。
這種态度在秦宣眼中無異于默認了,胸中妒火倏地燃燒起來,猶如焚野燎原,一發不可收拾,不知不覺間,緊扣的十指在她手臂上留下好幾處青紫。
“一年多了……這幾百個日夜你知道我是怎麽過的嗎?我找不到你的屍體,夜夜都在盼你入夢,就算不與我說話,對我笑一笑也好,可你一次也沒有來……現在我明白了,這是因為你還活着,可同樣的,現實裏你也沒有來,寧願嫁給一個陌生人也不願來找我,你究竟還記不記得那一紙婚約?”
衛茉沒有解釋自己是如何陰差陽錯地嫁給了薄湛的,只是寡淡如水地問道:“這句話,你娶駱二小姐時沒有問過自己麽?”
秦宣難以承受地倒退了幾步,旋即凄涼地笑開了。
“哈哈哈……問得好,這一切全是我作繭自縛!以為犧牲全部可以換來你一條命,誰知不但沒留住你還把自己也賠了進去,如今你回來了,我卻成為那個失約的人了,呵……原來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笑聲回蕩在廢棄的宅院裏,越發顯得荒涼四起,只是相隔不到幾米的地方顯出截然不同的景象,一人癡狂得像是入了魔,一人卻似古井般掀不起絲毫波瀾。
“往事已矣,你都忘了罷。”
說完,衛茉面無表情地推開門往外走去,還未走到院子裏,秦宣急匆匆地追上來問道:“你去哪?”
“我該回去了,侯爺會擔心。”
秦宣面色一僵,眸光沉了又沉,溢出些許狠厲,衛茉卻沒有看到,她已經再次背過身向大門走去,誰料秦宣一聲疾吼,讓她驀地剎住了步伐。
“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害了你全家嗎!”
衛茉回過頭來看着他。
秦宣勾着一縷冷笑緩步上前道:“當初刑部的人在歐府搜出了通敵書信,帶兵上門的人正是霍骁,我親眼看着他把老師送入了天牢便再也沒出來!如今薄湛娶了你,看似對你極好,其實是想找個機會不動聲色地除掉你,你到現在還不清醒!”
“你說謊!他們不可能騙我!”衛茉無法置信。
“不可能?”秦宣一步又一步地逼近,直到把衛茉抵至牆根,然後鉗着她的手腕說,“那他們為何到現在什麽都不告訴你?為何不讓你跟我接觸?為何一點替老師報仇的意思都沒有?”
“他們是想保護我……”
“小知,你到底明不明白?讓你知道真相才是真正的保護你!你別再讓霍骁和薄湛蒙蔽了好嗎?一切都是假的,全是他們在演戲!”
衛茉猝然掙脫他的桎梏,臉色慘白地蹲了下去,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侯爺不會騙我的,他那麽愛我……”
見狀,秦宣恨得牙都快咬碎,拳頭緊了又松,最終還是按捺下心中的滔天怒火,一邊将衛茉摟進懷裏輕撫着一邊低聲嘆息:“都怪我,若是能早一些找到你該多好,你太單純了,怎能鬥得過他們。”
兩行清淚劃過衛茉的臉頰,那雙黑曜石般的瞳眸似不會轉了,呆呆地盯着秦宣的衣袂,充滿了哀傷和絕望。
“別害怕,你相信我,我定會幫歐家洗淨冤屈,還你和老師一個清白。”
秦宣伸出手準備幫衛茉揩去淚水,沒想到她忽然擋開了,擡眸看着他,眼底一片孤寒凄清,卻格外地堅定。
“歐家的仇我會自己報,至于薄湛和霍骁,我這就去找他們問清楚!”
她拔身而起,清冷的身姿中帶着一抹決絕,未流幹的淚挂在腮邊,随着夜風灑落衣襟,瞬間了無蹤影,就當她穿過院子拉開大門的一剎那,身後陡然伸出一只手,重重地按在門闩上,将那打開的縫隙重新合上了,嘶啞的笑聲沉沉回蕩在耳邊,令人渾身一凜。
“小知,我差點被你騙過去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衛茉竟沒有反駁,只見她遲緩地轉過身來,嬌容冷似寒鐵,卻無比鎮定,哪有一分傷心決絕的模樣?
“怕是近來日子過得太甜蜜了,竟演不來這凄凄慘慘的角色了。”
衛茉狀若無事地擦去了淚珠,擡頭看向秦宣,眸中暗色彌漫,寒意一絲一縷地滲出來,如數九寒冬一壺冰水,澆了他一個透心涼。
“你試探我。”
“不然呢?”衛茉冷冷地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可沒打算相信一個拿我相公的命來設局的人。”
秦宣頓覺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難受得喘不過氣來,深呼吸好幾次才開口:“是,我承認我有私心,我一想到你與他親近與他纏綿就快要瘋了,只想除掉他把你奪回身邊,可這與歐家的案子是兩碼事,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
衛茉驟然大笑起來,銳眼如刀,每一次逼視都幾乎将他撕碎。
“我也想相信你,可你告訴我,為什麽在我爹改口供的那天你會出現在天牢?為什麽在他死後你這個學生非但沒有受連累還官升兩級?為什麽剛才提到案情時你連一點細節都沒有透露?”
秦宣白着臉,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怎麽,沒話說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殺我滅口了?”衛茉嘲弄道。
“殺你?我怎麽會殺你?”秦宣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小知,我是真的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相信我!”
“為了我?”衛茉睜大眼睛,仿佛在看一只怪物,“你害我全家還說是為了我?”
“我是為了救你!”
說完這一句,整個院子都安靜了。
他在說什麽?什麽叫為了救她?家人的死跟她有什麽關系?
衛茉僵硬地站在原地,心底有什麽東西正在一寸寸崩塌,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沖上去一把拽住秦宣,咬牙問道:“你什麽意思?”
秦宣臉上不知是什麽表情,似哭似笑,語言混亂,趨于崩潰。
“歐家撞破了秘密,誰也救不了……我答應他們仿造通敵書信換你性命,誰知中途出了差錯……小知,我們惹不起的,對,可以遠走高飛,我們……”
啪!
衛茉扇了他一記重重的耳光,渾身血氣上湧,不停顫抖。
原來父親竟是死在自己最疼愛的學生手裏,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他擅自判了死刑,還美其名曰為了救她,多麽荒唐可笑,多麽愚蠢至極!
秦宣被打得身子一趄,耳朵裏一陣轟鳴,夾雜着極淡極涼的兩個字。
“是誰?”
他懵然看向衛茉,她又問了一遍,緩慢而有力地敲打在他心上,激起千層浪。
“他們是誰?”
秦宣話鲠在喉,神情掙紮,突然,一道銀光劃過,他身體猛地繃緊,遲鈍地看了衛茉一眼,随後轟然倒地,昏黃的光線下,一朵血花在他胸口緩緩盛開,而右側屋檐下,某個黑影迅速隐入了夜幕中。
“不——”衛茉驟然撲上前,一邊按着他的傷口一邊吼道,“告訴我是誰!”
秦宣一動不動,瞳孔已經失去焦距。
“不!你醒過來!”
院門此時砰然一響,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沖進來的幾個人看見衛茉跪在地上滿手是血,正瘋狂地搖晃着秦宣,而秦宣已面如死灰,聽不到任何呼吸聲,顯然已經斃命。
薄湛瞳孔一縮,立刻閃到跟前把衛茉箍在懷裏,沉聲喝道:“茉茉,停下來!他已經死了!”
“他不能死……他還沒說是誰害了我爹……你放開我,放開我!”
衛茉使勁掙紮,突然身形一滞,猛地嘔出一口鮮血,薄湛大驚失色地抱住她,緊接着又一口血噴在他胸前,嬌軀軟倒的一剎那,他心中驟然湧起無邊無際的恐懼。
“茉茉!”
作者有話要說: 薄湛:秦大人,這是你的便當,好走不送!
秦宣:哼,算你們有狠!但我告訴你們,這件事遠沒有你們想的那麽簡單,幕後黑手……
薄湛(揮手):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