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許複此時正站在窗前,支開窗子教廊下的鹦哥兒說話,小丫鬟從門外進來,說陸公子來了,她想了想,說:“讓他進來吧。”
陸柯一路捧着字帖,穿過了院子,沿着游廊走了過來。院內的菊花開得甚好,只不過,他實在無心觀賞。雖然是九月天,秋高氣爽,可是他手上的汗,快把字帖都打濕了。他踏進正屋,就看見許複坐在椅子上,見他來了,袅袅婷婷地站了起來。
“許複見過陸公子。”
許複的聲音清亮,宛若黃莺出谷。
“陸柯見過許姑娘。這是許太傅讓我給您的。”陸柯說完,雙手把字帖遞了過去。
他這話一出口,許複差點就笑出了聲,都用上“您”這字眼了,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還有,他這個人究竟哪裏好,竟然讓祖父如此喜歡?
她身後站着乳母并侍女,也是低着頭偷笑,陸柯身後的七星,卻非常想搖頭,他已經什麽都不想說了,他家公子,徹底傻了。
“去書房吧。”許複說道,“我那兒還有上次在萬佛寺喝的茶。進來喝杯茶再走,總不能讓你白白地跑一趟不是。”
“不用不用,哦,不不不,可以可以。在下先謝過許姑娘了。”陸柯一時語無倫次,差點把跟許複相處的機會給拒絕了。
許複的書房闊朗,正當中黃花梨大理石書案上累着各色名人字帖并數個筆筒以及數方硯臺,筆架上的筆如樹林一般。另一邊,擺着一個汝窯花瓶,插着滿滿的菊花,這個陸柯認得,叫綠水秋波。書案側面地下放着一個青花瓷的卷缸,裏面有幾卷古畫卷軸。西面牆上挂着倪瓒的《六君子圖》,西北角落裏還有一架焦尾琴,北面牆上則是一個紫檀書架,累滿了各色書籍。南邊的窗子則用架子支上,可以直接看到院子,窗子下面擺着一個洋漆方桌并兩把楠木椅,底下兩副腳踏。(1)陸柯看了看,心道以後出門遇着那不常見的古書,或者難得的寶硯,一定得淘換回來才是。
許複請他在靠窗的椅子坐下,說:“午飯在祖父那裏用得還好?我這兒有廚房新做得的茶果子,要不要嘗一嘗?”
陸柯點點頭,說:“上次從萬佛寺回來,就覺得你家茶果子不錯,今日又有口福了。”
其實,陸柯心裏想的卻是,能多待一會兒,就多帶一會兒。
許複等水開了,用手帕墊着,小心翼翼地把滾水倒進去,接着雙手遞給陸柯,說:“給。”
陸柯接過來,聞了聞,清香四溢,
許複坐在那兒,看着陸柯,問道:“五叔在涼州還好?”
陸柯點點頭,說:“許叔父在涼州甚好,公務順利,飲食也還算習慣,生活上又有丫鬟料理,不用擔心。”
這時,忽然聽得窗外“撲棱”一聲,陸柯吓了一跳,手裏的茶潑了出去一些,他再仔細一看,原來窗外廊下養了一只鹦哥兒。
“這是五叔養的,他去了涼州,就放到我這裏了。”許複說着,把手帕遞給陸柯,“擦擦吧,茶水撒到袖口上了,天氣冷,一直濕着容易着涼,回頭腕子疼。”
陸柯接過帕子,就聞到一陣幽香。許複卻站起來探出身子看了看,那鹦哥站在架子上,見了主人,歡喜得又撲棱了幾下翅膀。
“姑娘,姑娘。”
陸柯聽了這聲音,也起身探過去,這鹦哥兒真有意思,說話這麽溜。
“百卉,回頭讓人把鹦哥兒挪進來吧,天氣冷了。”
“謝過姑娘,謝過姑娘。”
鹦哥兒倒是嘴快,比百卉先接了話。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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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柯擦幹淨了袖口,捏着帕子站在那兒,下意識地把帕子揣進左邊袖子裏,想起來這樣做不對,有拿了出來,等許複坐回椅子上,遞給了她,說:“謝謝你。“
許複的乳母白媽媽在一邊站着,把陸柯的舉動看了個滿眼,暗自點點頭,這小子不錯,知道不能私藏姑娘家的東西,發乎情止乎禮,是個好孩子。她想,晚間得去跟許夫人說一聲。
許複卻沒想那麽多,她接過帕子放在一邊,夾了一顆茶果子遞給陸柯,說:“這個是甜口的,廚娘新做得的,我吃着一般,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許複今日左手戴了一只和田玉的镯子,右手則是一只細糯翡翠玉镯,一雙皓腕,竟是把兩只镯子都比了下去,一雙手通透瑩白,仿佛白玉雕出來的一般。陸柯看着看着,忽然間就想伸手握住那雙手,肯定如他想象那般,柔軟又略帶溫暖。可是他知道這樣做就成了登徒子,只把手攥了又攥,笑着接了茶果子過來。
陸柯咬了一口茶果子,仔細地品了品,說:“不如鹹口的好吃。”
“我覺得也是。”許複笑着說,“可是母親跟父親卻都覺得甜口的好吃。”
“以後我天天讓廚房給你做鹹口的茶果子。”陸柯脫口而出,接着他就後悔了,這樣說話,實在過于孟浪了。
許複聽了倒沒生氣,笑着又倒了杯茶遞給他。
陸柯趕忙接過來,借着喝茶,掩飾了自己的尴尬。
“許姑娘喜歡白玉?”
許複點點頭,說:“都說翡翠老坑種的好看,可是我卻覺得我這個年紀,還是壓不住它。戴上以後,不是我戴它,倒成了它戴我了。”
陸柯想了想,确實每次見到許複,她的首飾都是很素雅的。他端着茶杯,盤算了下手裏的銀子,覺得過幾天可以去趟首飾鋪子,看看有什麽好看又素雅的首飾,可以買回來送給許複。
可惜,傻陸柯還是不會看,許複身上戴的首飾,都是家裏傳下來的,外面鋪子尋常的東西根本沒法比。幾年後,當陸柯知道許複的一只镯子能買下京郊數十畝良田的時候,不禁感嘆自己當年真是傻得要命,居然送給她這麽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可是,他又覺得很幸福,畢竟他送給許複的那些簪子步搖跟镯子,她每次都帶着。
陸柯又坐了會兒,估摸着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起身告辭。他也想在這裏長長久久地待下去,可是,于理不合。許家人能讓他跟許複待上這麽些時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許複點點頭,讓人把那兩壇子菊花酒拿過來,說:“這是前些日子家裏釀的,拿回去給陸老太爺,陸将軍跟陸夫人嘗嘗。這酒後勁兒大,不能多喝,知道嗎?”
“多謝許姑娘。“陸柯恭恭敬敬地說道。
許複把陸柯送到院門口,擡頭發現他耳朵微紅,說:“中午喝了多少?這半天還未醒酒嗎?”
這話說完,許複就發現陸柯的耳朵更紅了,她這才明白,原來他這不是酒勁兒未消,而是不好意思。許複抿着嘴笑了起來。
“路上小心。”許複叮囑道。
陸柯忙不疊地點點頭,許姑娘在關心他,可真好。
晚上,陸柯坐在書案前,左手撐着臉,總覺得袖口裏一陣陣地傳來馨香,弄得他心神不寧。他站起來走到窗前,圓圓的月亮挂在當空,微風吹過,樹影輕搖。
晚飯的時候,陸将軍跟他說了許家的意思,明年許複及笄禮之後陸家就會上門提親,接着後年就成婚。陸柯聽了這話,有些激動,又有些惶恐,他現在雖然已經不是白身,但官職卻是低微,他想,他一定得再努力一些才行。
他又轉過身,看着自己的書房,牆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挂。書案上擺着幾部兵書并一方硯臺,筆筒裏只有幾支筆,其他全無。靠牆擺着紫檀架子,上面放着幾個青花并汝窯瓷瓶。陸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書房擺設是如此不堪,他坐在那裏,想着過兩年,許複就能站在這裏指揮着下人把這書房好好拾掇一番。不禁笑了起來。他們日後也要養上一只鹦鹉,教它說話逗趣。陸柯往院子裏看了看,覺得還可以再立個秋千。他想,跟許姑娘一起生活,肯定有意思極了。
第二日,陸柯醒來,洗漱之後正準備換衣裳,卻發現他今天要穿的不是昨天那件,他看着七星,說:“昨天的衣裳呢?“
“拿去洗了啊。“七星莫名其妙地回答道。他家公子從來不操心這些事情,都是琥珀姐姐準備什麽他就穿什麽,怎麽今日會問他這些。
“成事不足!“陸柯說完還瞪了七星一眼。七星委屈得不行,他家公子的脾氣,越來越怪了。琥珀姐姐從來不會讓他連續兩天穿一樣的衣服,難不成,他家公子竟然不知道?七星想了一天,終于在轉過天早晨忍不住開了口。
“公子,您可記得昨日穿的什麽衣服?”
“蒼色常服啊。”陸柯看着七星,覺得他今天特別奇怪,為什麽要問自己昨天穿的什麽。
七星嘆了口氣。
“公子,蒼色常服是前日穿的。”
“哦。”陸柯說道,“那好像是墨灰色?”
七星又嘆了一口氣,他不想說話了,他家公子,昨日明明穿了件玄青色的常服。
“走啦。”陸柯伸手拍了拍七星的頭,“去翠雨齋。”
七星手裏捧着陸柯的全部身家,想說又沒敢說。翠雨齋是汴梁最出名的首飾鋪子,裏面的物件各個價值不菲,他家公子這點存銀,估計能買上一件就已經很不錯了。
陸柯到了翠雨齋,店夥計眼力極好,瞅着這位家境富裕又年少,估計是來給心上人買首飾的,笑着就迎了上去。
“這位公子,可是來給娘子選首飾的?”
店夥計這話正說到陸柯心裏,他笑着點點頭,說:“都說翠雨齋的夥計聰明,今日一來,果真不假。拿出好的給我瞧瞧,差一點的,我可不要。”
“您樓上請。”店夥計說完,站在一邊,沖着陸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陸柯點點頭邁步就上了樓。果真如店夥計所說,樓上的首飾比下面的強得不是一星半點,陸柯看了又看,相中了那支累絲嵌珍珠步搖。
“公子好眼力。”店夥計賠着笑說道,“這步搖上的珠子大小幾乎一樣,白中還透着粉色,正适合年輕的小娘子佩戴。”
陸柯拿着步搖,珠子一晃一晃的,又讓他想起那天許複鬓邊的步搖,他想,她戴上這個,一定好看極了。
“成了,就是它了,多少銀子?”陸柯問道。
“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兩。還給您配個首飾匣子。”
陸柯想了想。轉身示意七星把銀票掏出來。七星猶豫了一下,還是遞到了店夥計手上。他家公子存了十六年的家當,轉眼間就還剩了十兩不到。哎!
陸柯在拿着步搖看了又看,盤算着過兩日找娘親再要點銀子出來,他就可以又拎着醉福樓的醬肘子去許家了。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打破了他的深思。
“這位公子,這支步搖可不可以讓給我?”
陸柯擡眼看去,卻是個紅衣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這恐怕不行。”陸柯笑着拒絕了那個姑娘,“我已經付銀子了。”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小姑娘繼續說道,嘟着嘴看着他,表情有點委屈。她确實很喜歡這支步搖,上面的珠子顆顆圓潤,又幾乎大小相同,太難得了。
“可是它已經是我的了。”陸柯說完,小心翼翼地把步搖放進匣子裏,又揣到身上,邁步就要離開。
小姑娘見他要走,趕忙伸手攔住他,說:“就不能讓給我嗎?“
陸柯搖搖頭,說:“不行。這個是要送給我未來娘子的。”
“你未來娘子能有我好看?”小姑娘有些生氣了。
陸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穿着打扮,應該也是個勳貴家的姑娘,只可惜,貴氣有餘,清雅不足。
“我娘子是這世間最美的姑娘。”陸柯說完,再不理那姑娘,帶着七星就下了樓。
紅衣姑娘在後面生氣地跺了跺腳,在西南,還沒有人敢跟她這麽說話呢。
侍女在一邊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郡主別氣,那位公子估計不知道您的身份。”
“什麽意思,難道在西南我被人敬着捧着不是因為我的美貌而是我的身份?”紅衣姑娘氣哼哼地問道。
侍女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不由得又縮了縮,她家郡主,真是不好伺候。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段是仿着曹公對探春書房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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