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雨中深吻
趙良夜傾身向她，并不言語。走到前院，沿着臺階，他跪下。他渾身是傷，背脊卻挺得倍兒直。她終歸于心不忍，跑回地下室，拿起他的外套，遞給他：“你穿上。”
氣喘籲籲，眼睛卻透亮，他忽然有一點心動。他剛要伸手接衣服，她卻已經不耐煩了，半蹲在他旁邊，像古代的丫鬟，呃，粗魯點的丫鬟，替他穿上了。她心有郁結之氣：“你爸搞笑，你跟着搞笑！你最好撐到明天，我先給你請好醫生才有用！”
趙其柯給所有人都下了死命令後，怒氣未減出了門，或者去公司，或者和媒體交涉。唐無心管不着，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我陪你。”
“要不，你替我去學校上課？”
“艹！你居然還有心思說笑？”他穿上衣服，看起人跟沒事人似的，可她親眼目睹他身上鞭痕變多的過程。
他眯起眼：“你能溫柔點嗎？”
“做夢！”她回得直接，心裏打了個轉。
午飯時間到了，唐無心回去，飯桌上就三個女人，婆婆虞念薇，大嫂朱啓瑤。唐無心深知，朱啓瑤沒什麽決定權，虞念薇有。而且虞念薇看着溫婉和善的，不應該是和趙其柯一樣面子為重的。
胃口不好，沒吃多少，她就擱下筷子玩勺子。瞥見虞念薇放筷，她趕緊說：“媽，阿夜的确錯了。可您能不能跟爸求求情，別真讓他跪一天一夜，您知道，他這身體……熬不住。”
“犯錯就要改。”虞念薇接話，迎上她的目光，“還有，你既然做了老二的媳婦，你該好好幫助他，而不是拉他下水。老爺的脾氣誰不清楚，向來說一不二，誰求都沒用。這次，他倘使能熬下去，你可別再勾他誤入歧途了。”
虞念薇說完，折身上樓：“我下午有瑜伽課，我提醒你，這裏全都是老爺的人，你偷偷讓老二起來，只會讓老二更難受。”
這是親媽嗎？
唐無心聽完虞念薇的話，再次疑惑。
虞念薇的話沒什麽錯，說話也溫柔，像是涓涓細流，聽起來悅耳。可實質上，掩不住冷漠的一顆心！
待朱啓瑤吃完了，下人開始收拾桌面。唐無心攔住張婷婷：“你給二少爺準備一份。”
張婷婷手一抖，嘴唇顫抖：“二少奶奶……”
朱啓瑤走到唐無心面前：“無心，爸說了，不讓二弟吃飯。你別為難下人，二弟應該熬得過。”
唐無心徹底發飙：“趙良夜是殺人還是放火了？你們犯得着嗎？犯人還能睡覺還能吃飯呢？趙良夜他是什麽？豬狗不如嗎？”
在唐無心發飙之際，朱啓瑤眼神示意張婷婷走。張婷婷如負重釋，端起托盤跑得快。朱啓瑤輕拍唐無心的肩膀：“我知道你擔心二弟，但不能急。”
不想和朱啓瑤吵，唐無心跑出門，外面竟然在下雨。而趙良夜跪在原地，任由雨水打面！唐無心折身而返，對正在忙碌的所有人吼：“趙良夜在淋雨，你們送把傘會死嗎？！”
翻箱倒櫃找到一把黑傘，她快步跑出門，噗，傘大開，她躬身将傘遞到他面前：“你不要命了嗎？你身上全是傷，再淋個遍，不想活了？找死，你頭往臺階上撞死算了！”
密集的雨珠終于不落在臉上，他擡眼，入目的是她怒氣騰騰的臉。她在關心他呢。
如此一想，他露齒淺笑：“你不是會替我撐傘嗎？”
登時她喉嚨塞了棉花般，軟綿綿，說不出話。雨啪嗒啪嗒打在傘面上，她突然驚醒了，将傘柄塞進他懷裏：“你先撐一會。”
剛開門，朱啓瑤站在玄關處，偷偷将面包塞給她：“無心，不要為難下人。有些事，為了大家都好，私底下更明智。”
風衣裹住面包，發出窸窣聲，她道：“謝謝大嫂。”
微笑，朱啓瑤輕推她：“去吧。”
關上門，她跑到他面前，為了方便，仍舊坐在臺階上和他平時。她快速解開面包，遞到他跟前：“你現在‘戴罪之身’，熱乎乎的飯菜是沒得吃了。趕緊的，把這吃了填飽肚子。”
“你喂我。”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剛想罵，就看見他撐傘的左手青紫到猙獰，垂下的右手，緊握成拳，青筋爆出，有血水淌出……
即便是她，鞭笞下跪雨淋都不見得熬得過去，何況他風吹就倒的藥罐子……
掰扯面包，她真像哄孩子似的：“張嘴，啊……”
含下，他細細咀嚼，吞咽。在吃第二小塊之前，他漂浮地跟她說：“真好吃。”
她粗魯地往他嘴邊塞：“笑笑！你還能笑！”
“因為有你啊。”趙良夜不知是病入膏肓還是怎麽了，滿嘴甜蜜話。
或者他的人生裏，很少有人這樣，為他了吧。
思慮間，他不動聲色把傘移到她那邊。
面包不大，來回幾次，就沒了。她把包裝紙揉成一團：“你撐好，我去給你倒水。”
“嗯。”
她倒了溫水，仍然是喂他。正在此時，衣着光鮮的虞念薇在仆人的傘下娉婷而過。唐無心收回水杯，站起，抹了把雨水：“媽，您真的忍心嗎？”
虞念薇偏向她，輕柔一笑：“無心，我不會告發你給老二送面包送水，沒有其他了。”
虞念薇走遠後，唐無心坐下，剛想給他喝水，才意識到淋了很多雨：“算了，不喝了，等晚上黑燈瞎火，我給你偷點好吃的。”
他眼中閃爍着她這顆小星星，笑意濃稠：“好。”
唐無心憤懑不減：“你說，那是你親媽嗎？她只是個衣着華麗的貴婦人吧！”
他比她更像局外人：“或許吧。”
坐了幾個小時，她接連給他講些段子。她心裏罵了鬼天氣很久，平時不見下這麽久的雨，現在好了，越下越大，眼見沒完沒了。
“阿嚏！”她終是受不住，打了個驚天噴嚏。
“你還好嗎？”趙良夜詢問。
她一看他，臉色慘白，哪敢說自己不好：“我覺得你快不行了。”
“那，要麽你給我點力量？”他擡了擡麻木的左手，臉上沒有痛苦之意。
“啊？”她揉了揉鼻子，不覺其意。
猛地扔開了傘，他傾身上前，将她攬入懷中，微擡她的下巴，俯首就是氣勢洶洶的吻。動作之快，讓人懷疑，他是否氣息奄奄。
滾燙的親吻，冰冷的雨水。她想要睜眼看清他，卻被雨水激得閉上了眼。
冰火兩重天？
不，剎那之間，她心窩處起了一股烈火，正熊熊燃燒。
淅淅瀝瀝的雨聲，雨打傘面的聲息，接吻的靡靡水聲，在她耳裏，全都動聽不已。
交織的是雨聲，是呼吸，是靈魂。
晚上，唐無心暗罵趙其柯不聞不問，在廚房給他找點吃的。運氣不差，櫥櫃裏竟有一碗還在冒熱氣的水餃。唐無心一猜，十有八九是朱啓瑤留的。
撐傘端出去，她坐在老位置，只見他閉上眼睛，毫無生氣。她吓壞了，把碗臺階上，去推他：“趙良夜，你怎麽了？”
趙良夜身子木然倒下，雨水毫不留情，噼裏啪啦全打在他身上。她一急，跑到跟前把他抱起。奈何手滑，幾次不行，她大聲喊：“快來人啊！趙良夜暈倒了！”她心底慌得沒邊，照這樣，不會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