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應邀品茶

戰筝一路嚼着橘子,跟随管家前往容樂堂,在經過通往藏寶閣的那條小道時,她的腳步本能頓了一頓,而後神色即恢複如常。

不知為何,突然就産生了一種“要得到冰蟾草,恐怕還需要費些工夫”的奇怪預感。

“鄭姑娘請,莊主正在屋內等候。”

她不着痕跡朝裏面瞄了一眼,而後微笑着把橘子皮遞給對方,客客氣氣道:“麻煩幫我扔一下好嗎?”

管家:“……”

她轉身拾級而上,試探性地敲了兩下房門。

不多時,沉穩渾厚的男聲傳來:“請進。”

楚衍正端坐在桌旁帽椅中,取精致茶壺滿斟兩杯,将其中一杯推向對面。

在戰筝正式邁進門檻的霎時,但見他長袖一揮,房門已經在她身後被緊緊關上。

平心而論,這待客态度可算不上太友好。

“鄭姑娘請坐。”楚衍一字一句道,“這是鄒山雲霧,乃茶中上品,不妨一試。”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楚莊主搞得很神秘啊,這麽晚了特意叫我來此,莫非就是為了品茶?”

“是,但也不全是。”

“楚莊主可不像會賣關子的人,有話不妨直言。”

楚衍擡眸看向她,一雙經受過歲月洗禮的深沉眼眸銳利如劍,仿佛要即刻洞察她的內心:“恕老夫出言唐突,敢問鄭姑娘如此優秀的身手,究竟師從何門?”

她一本正經地回答:“無門無派,自學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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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姑娘今年多大年紀,可否告知?”

盡管這問題直接問出來已經很敏感了,但考慮到他這番邀請自己,估計原本也不是抱着閑聊的态度,戰筝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也就不愠不火地說了:“十八。”

“不像。”

這還用得着你說?不明白別揭人短的規矩嗎?她簡直有點佩服自己的耐心了:“自然是不像的,畢竟我長得像□□歲,呵呵。”

“莫非是練就某種神功所必須承受的副作用?”

“……對哦,副作用還不僅僅是這些的,其實我原本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練了神功之後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呢。”

楚衍神色微滞:“此話當真?”

戰筝笑得眉眼彎彎:“我開玩笑的,楚莊主莫要見怪啊。”

“……”棋逢對手,冷不防被對方耍了一道,楚衍按捺住心中不悅,只得仍擺出長輩特有的寬容态度,輕描淡寫轉移了話題,“鄭姑娘與夙兒相識多久了?”

“相識不久啊。”她答得坦然,“不過是頗為投緣,就多聊了幾句而已。”

“相識不久……”楚衍的眼神意味深長,“夙兒斷不致為了一個相識不久的女子做到此種地步,須知他對鄭姑娘的庇護,已經出乎了老夫意料。”

戰筝琢磨着這話的意思,怎麽聽怎麽別扭:“楚莊主是覺得觀夜對我太好了?”

楚衍似笑非笑:“觀夜?夙兒很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的小字,連雲蔚也不被允許,可他居然讓你這樣喚他麽?”

“……”靠,怎麽稱呼不一樣啊,誰知道你們家的事兒還這麽麻煩啊。

“夙兒對你很好,不僅事先向我請求讓你參加試劍大會,還想為你争取到冰蟾草,只因為你對那株靈草很感興趣。”楚衍繼續着自己的思路,“在諸多江湖豪傑面前全力支持你近乎胡鬧的行為,難道鄭姑娘依舊要對老夫講,你和夙兒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麽?”

戰筝反問:“若不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還能是什麽情況?或許我的真實身份是他的私生女?”

楚衍很明顯被茶水嗆了一口,他皺起眉頭,似乎也不太能理解這女人為何能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老夫并無此意,不過是想提醒鄭姑娘,夙兒和北海派顧女俠早有婚約。”

戰筝心道廢話麽這不是,你名義上的未來兒媳婦已經是天生門的人了,此刻正在西苑陪我右護法砸核桃嗑瓜子呢!

然而她還是很給面子地點頭:“是啊是啊,聽說顧女俠現在被魔教狂徒擄走了,希望觀夜……咳,淩公子能早些把她尋回來吧!”

“那就無需鄭姑娘費心了。”

“不,我并沒有打算費心。”

“鄭姑娘似乎對這件事情并不關心?”楚衍眼眸微眯,“又或者說,鄭姑娘确信無論顧女俠能否平安回來,她都難以和夙兒結成連理?”

戰筝驚訝于這老頭兒繞圈子的能力,着實能跟自己的老爹戰千裏相提并論了,試問她應該怎麽回答?說“顧幽确實沒法和淩夙喜結連理,因為她快嫁人了”嗎?別搞笑了。

“我怎麽會了解顧女俠到底去了哪裏,而且她能不能跟淩公子在一起,和我也沒多大關系啊。”眼看着時辰不早了,由于急着回去睡覺,她決定開門見山,“我方才已經表過态了,楚莊主究竟想和我談些什麽正事,直說就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犯不着轉彎抹角,弄得大家都很困擾。”

“既然如此……”楚衍沉吟片刻,緩聲開口,“老夫擔心的是,夙兒已經對鄭姑娘産生了出格的感情,所以需要鄭姑娘把持得當,莫要因一時沖動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

戰筝表示自己深深受到了驚吓,什麽叫“出格的感情”,什麽叫“無法挽回的錯誤”,這他媽都哪跟哪啊?

“不不不楚莊主誤會了,在我這是絕對不會對淩公子産生任何非分之想的。”畢竟弱水三千她只取小七這一瓢。

“如此甚好。”楚衍滿意颔首,“老夫也覺得鄭姑娘是識時務之人,完全能夠認清自己身份和淩雲山莊的差距,不致做出糊塗事。”

戰筝端詳着手中茶杯,考慮此時是不是該斟一杯熱的直接潑過去。

什麽鬼,和淩雲山莊的差距?甭開玩笑了,本姑奶奶是天生門少主子,振臂一呼都有無數帥氣小白臉哭着喊着過來伺候好嗎?姑奶奶是江湖傳說中四大美人之首知道嗎?也不看看你義子配不配得上!

盡管上述心理活動稍微昧了點良心,但确實可以折射出戰筝極度不爽的情緒,她已經不想再跟這等級觀念嚴重的虛榮中年男多費口舌了,于是撣撣衣角起身準備離開。

“我想我表達得足夠清楚吧,我對嫁進淩雲山莊實在沒有半分興趣,我只想要那株冰蟾草——我不管中間費了些什麽繁瑣的過程,總之試劍大會上楚莊主金口玉言講過了,冰蟾草是我的,因此,回頭辛苦楚莊主盡快兌現承諾吧。”

言畢轉身去開門,身後楚衍的聲音依舊如影随形跟過來。

“鄭姑娘是否盼望能用冰蟾草的藥效改變如今的身形?”

“……對,猜對了。”

“那麽改變身形之後呢?”

“結婚。”

楚衍笑得頗有一種“被老夫猜中了”的意味:“所以鄭姑娘還是存在着不切實際的想法,老夫奉勸一句,夙兒他生性自由,無非是逢場作戲……”

“平日裏看不出來啊,楚莊主還真是有夠八卦的,也挺羅嗦。”她鄙夷地乜他一眼,“還是說莊主你上了年紀眼神不太好,沒瞧見我有未婚夫嗎,就是玉樹臨風的那位白衣小哥?誰打算嫁你義子了?”

楚衍此刻的表情是不是像吃了屎一樣奇怪,她也沒特意去看,只一甩房門潇灑而去,深藏功與名。

真沒見過這麽自作多情的,莫非全天底下當爹的都一個樣,甭管是魔教教主還是江湖高士,一沾兒女的終身大事就全變得不可理喻了?

懷揣着這樣聽上去非常合理的猜想,她打着哈欠沿來時路走去,誰知在繞過小花園的時候,忽聽不遠處突兀地傳來一聲“鄭姑娘”,立刻就清醒了。

“誰?”

話音未落,視線中就出現了淩夙的身影,他與她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含笑而立,挺拔身姿在月光下如同玉山傾倒,眉眼蠱惑,像是個觸碰不到的夢境。

驚才絕豔,公子落月。

戰筝不禁感慨,江湖上多少女人将其視作夢中情郎,那不是沒有原因的,而楚衍想得倒也沒錯,這樣的男人,能配得上他的确實寥寥無幾——只可惜她是例外,畢竟心有所屬,過一把眼瘾也就罷了。

“這麽晚了,淩公子在這裏是等誰呢?”

“都告訴你可以不必這麽喚我,怎麽又改回去了?”他的神情似有些無奈,“變生分了。”

她連忙擺手:“不合适,容易被人誤會。”

“被誰誤會?”

“你義父。”她幹咳了一聲,“楚莊主還以為咱倆有私情,哪說理去?我說了他也不信,回頭你解釋解釋吧。” 只要別越描越黑就好。

淩夙眉眼微沉,很認真強調着問了一遍:“我義父和你提起這種事了?”

“是啊,不過你放心,我不至于往心裏去,畢竟大家都知道你和顧女俠訂婚了嘛!”盡管顧女俠最後不可能嫁給你,戰筝在心裏小聲嘀咕。

“不需要解釋。”

“……啊?”她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

淩夙未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說過,自己本就對顧女俠無意,只要她高興就可以了,去哪裏都沒關系。”

“就算顧女俠去哪裏都沒關系,但你義父……”

“他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戰筝一頭霧水:“單是覺得咱倆有私情這種事,就已經很荒唐了好吧?”

“說不定這山莊的其他人,也曾做過類似的設想呢。”

他的回答十分漫不經心,甚至可以說是樂于任流言發展下去,雖說戰筝對其他人怎麽看待也并不很關心,但她依舊感到不太正常。

罷了,不正常就不正常,反正也影響不到她。

“嗯,橫豎兩個人問心無愧就行了,說起來我還要感謝淩公子這一次仗義相助,實在是麻煩了。”

“如果我問心有愧呢?”淩夙講出這句話時神态鎮定自若,他迎着她一瞬間變得詫異的眼神,微笑着繼續下去,“不是說好喚我觀夜的麽,又忘記了?”

“……”

“另外,你不必感謝我,在我看來,所做之事都是理所當然的。”

戰筝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此之前她萬沒料到,劇情會朝完全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過去,亦或者說,盡管她也覺得淩夙對自己太過友好了,但那都基于她和他義母有幾分相像的前提下,而不是出于其他的心思。

原來楚衍的眼光果真賊得很嗎?原來感情已經出格了嗎?快別逗了!

“抱歉……我,我感覺自己是不是理會錯你的意思了……”

“你沒理會錯。”他突然毫無征兆向前一步,修長手指停留在她的肩膀,力道溫柔,“我一直相信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巧合,你也該明白,我是以誠心待你的。”

“我也是以誠心待你的。”她緊張兮兮避開他的手,“不過你應該知道我有愛人了吧?”

他笑容微哂:“是那位七公子?”

“當然。”

淩夙沉默了,良久,他極緩極慢地嘆了口氣:“你很喜歡他?”

“當然,我是要嫁給他的。”戰筝正色道,“你也該找個更好的姑娘,不要憑一時沖動做選擇,畢竟你我并非一路人。”

“鄭姑娘是專情之人。”

不知為何,她在這句誇獎中聽出了幾分不尋常的意味:“淩公子謬贊,須知情之一字,誰遇到都難免執着不休。”

他注視着她,薄唇微揚:“遺憾的是你我相遇得遲了些。”

有時哪怕是遲了一步呢?最後的歸屬就很難說了。

戰筝無言以對,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那個……我能多問一句嗎?”她明白在這種時候強行轉話題太蠢,但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這山莊裏除了你,還有誰擅長使柳葉飛刀?”

淩夙大概也沒料到她能煞風景到此種地步,頓了一頓,下意識蹙起好看的眉:“柳葉飛刀?”

她點頭重複着:“就是你上次殺人用的那種暗器。”

他不着痕跡轉開了目光,側頭看向容樂堂的方向:“為什麽要問起這個?”

“何必明知故問。”戰筝笑道,“試劍會時你也該看到了,被我咬碎的暗器是什麽。”

然後她沒有在原地等待他的回答,客氣告辭轉身離開,事實上她對偷襲者究竟是誰的結論也不甚感興趣,無非想借此脫身罷了。

跟他獨處時她總不由自主的尴尬,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想來還是保持遠一些的距離比較好吧,免得彼此難做。

她不過是個發育不良的小妖女,無論有沒有魔教少主這一頭銜,都不值得他刻意上心。

更何況她有了小七,就已相當于找到了最好的歸宿。

因為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到,淩夙在那一刻眸底暗色深沉,他斂去笑容,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行去,背影冷峭無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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