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榮耀之始

對面球臺前立着的那個人身形高瘦，神色沉靜，她反手持拍，身體稍稍弓起前傾，明明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卻讓林樹的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溫度似乎有點兒高，那個人拿着拍子扇了扇風。

【面對同樣擅長防守，還能打出強有力的進攻的對手時怎麽做才能贏？】

林樹很煩躁。

只要不是實力差距太大，乒乓球比賽的勝負很難說，誰也不敢保證一定會贏或輸。林易對上郭越這樣的世界冠軍，不也拼到最後一局了？但前提是……要有“超常發揮”的可能性。

林樹的比賽生涯裏沒有超常發揮。

她進攻不穩定，只能選擇防守型打法，在連削球都已經削攻結合了的如今，防守打法早就是落伍的存在。為了不丢分，林樹必須在訓練時花費大量的體力和時間學習每一種接發球的手法，還要練出準确判斷乒乓球落點力道旋轉強度的眼力與超常的身體反應速度。

【但是要打敗她，這些還不夠。後發制人已經失了先機，身體素質再強也是有極限的。】

林樹懷着一顆忐忑的心發出了第一球。

對面打回的球帶着些微旋轉，顯然是還在試探。

1-0

1-1

1-2

…

11-12

11-13

Advertisement

在連續三局都以差不多的比分落敗之後，林樹生無可戀的躺倒在地上，她倒不是很累，只是感覺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壓力。

“果然是不行啊……只靠防守。”

“未必。”對面連汗都沒出的人懶洋洋的靠在球臺邊，把毛巾丢給林樹。

林樹：未必個【哔——】啊你剛剛打了勞資個三比零。

陳覺低下頭去看表，現在是八點四十，距離她們開始比賽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

徐小龍把水遞給林樹，決定開導一下她，免得還沒上賽場就跪了。

“每局的比分都打到了十分以上，而且陳覺領先時，分差沒有超過三分。你們對打是在室外，還是晚上，你接球時不如在正規賽場看得清楚。最重要的是，打三局花了一個小時，每局二十分鐘。她的确是模拟了王怡的水平，但是你覺得……這樣高強度的比賽，你扛得下來，陳覺扛得下來，二十八歲的王怡扛得下來嗎？”

林樹一仰頭灌下去大半瓶水，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緩慢的說道：“這個我也知道……但是比起年齡優勢，總覺得在技術上戰勝對手才更心安理得啊。”仗着體力好打持久戰什麽的，咳。

“體力好也是一種優勢嘛，劉曉雲的技術不糙嗎？可你能說她打得不好？”

“也是……”林樹撈起背包，把球拍和毛巾塞進去，“我回去了，龍龍你和陳覺也要加油，我可準備去看你們比賽吶，別最後連個名次都拿不上。”

徐小龍怒瞪之。

林樹：龍龍啊，和陳覺當同學，你這輩子都別想把她拉下第一名的寶座了。

“先別急着走，”陳覺聽到徐小龍的話後若有所思，示意林樹再打一局，“這次你的對手是二十八歲的王怡。”

次日。

林樹脫掉運動服外套，開始在原地熱身，看到B市的第一單打，林易和劉曉雲都朝林樹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林樹：有啥好同情的，說的好像你們的對手不是世界冠軍一樣。

林易：世界冠軍也是有區別的，對上小鮮肉總比對上大魔王要好。

仿佛看不見幾個弟子之間的眉來眼去，沈建軍把大部分任務都壓到了林樹肩上：“萬事開頭難，你打得好了接下來的比賽就都順了，感覺怎麽樣？”

林樹苦笑：“這場過後，不論輸贏，我大概都得被人說打法難看了。”

“賽場上只論勝負，不論打法，去吧！”

王怡喝了一口水，走進賽場和對手握手。她對林樹有點印象，兩年多以前林樹還被李卬說打法有問題，如今她也憑着這“有問題”的打法占到了全國頂尖賽事的決賽場上了。

兩個人一握手，林樹突然就不緊張了——這不就是昨天晚上陳覺的畫風嘛——她又忍不住笑了。

沈建軍&林易&劉曉雲：出現了出現了賽前的迷之笑容！突然就覺得有信心了呢。

王怡&B市隊衆人：發生了什麽她笑得這麽開心。

觀衆席上，陳覺和徐小龍坐在最前排，陳覺難得沒有抱着手機，把注意力放在比賽上。看到林樹的目光掃過來，陳覺和徐小龍一致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林樹：噫，更開心了。

比賽開始。

王怡覺得有點不對勁。

在以往的比賽中，王怡的對手往往需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氣才能輸得不太難看，但這次的對手……明明已經連丢好幾分了，卻似乎還留有餘力。

林樹一邊打球一邊回憶起昨晚和陳覺打的兩局。

【幾年前的王怡和二十八歲的王怡。】

【有區別嗎？】

【沒有區別。】

王怡的身體條件已經不如幾年前，但她的技術比之過去卻更加的完美。從技術層面上來說，大概國際上也不會有第二個能與她比肩的人。

【不，還是有區別的。】

如果沒有區別，陳覺昨晚就不會拉着她打第二局，也不會說王怡已經過了巅峰期。

世上不存在沒有弱點的人，就如同徐小龍所說，即使王怡在技術層面萬無一失，她的身體也承受不了長時間的高強度比賽。

李卬坐在觀衆席上，他的身邊是國乒女隊的總教練宋輝。在林樹和王怡比賽的時候，他們兩個也在讨論着賽場上的情形。

“是個好苗子，”宋輝興致滿滿的說道，“你當初怎麽沒把她帶來國家隊？”

“她是防守型打法，你知道，這都是幾十年前的老打法了，她也沒有改變打法的意思，我覺得她似乎不太熱愛乒乓球。”

“王怡被纏住了，看來今天的冠軍之位花落誰家還真是不好說。”在大多數觀衆看來，林樹一直在被王怡壓着打，然而眼光毒辣的宋輝卻早早地就察覺到了不正常。王怡連贏了七分是不假，但如果這七分足足耗費了十六分鐘，而且一分比一分花的時間長呢？王怡的體力并不差，加之她技術優異，在對陣有些對手的時候甚至連汗都不怎麽出，但現在她已經顯出疲勞了。這才第一局，而林樹連呼吸的頻率都沒什麽太大變化。

林樹以十一比一輸掉了第一局。

“保持住，就這麽打。”沈建軍把水遞給林樹，細心叮囑道，“能贏最好，贏不了也要讓王怡的體力消耗到極限。”

“……可以贏的。”林樹笑笑答道。

即使實力不如王怡，林樹也肯定自己才是最後的贏家。技術上的優勢決定不了比賽勝負，她熟悉王怡的打法，又在第一局比賽的時候摸清楚了她的身體狀況。

【一定能贏。】

“連下兩局，啧，林樹打得很順暢嘛，王怡要趕緊調整策略啊。”宋輝說。

“林樹……她又進步了不少啊。”李卬搖頭，“我最開始是看中了她的進攻。”

宋輝有點驚訝：“她不是防守型打法嗎？”

“那是你沒有見過她的進攻，”李卬回憶起自己還在X省時，和自己對練的林樹，“她的心裏有一把刀。她覺得那把刀太危險了，傷人傷己，所以給那把刀套上了刀鞘。”

宋輝的目光又落到林樹身上，小姑娘很喜歡笑，連打比賽的時候都嚴肅不起來，神色間帶着輕快。

這樣一個又甜又軟的小姑娘，李卬說她——心裏有把刀？

李卬的眼光一向刁鑽，宋輝不懷疑他的判斷，只能遺憾道：“可惜看不到。”

“不一定，如果王怡及時改變打法，說不定林樹會忍不住進攻。林樹看來是存了在第四局結束比賽的想法，她對勝負雖然不執着，卻非常讨厭會超出預計的情況。”李卬笑道：“如果王怡在第四局打到局點，林樹說不定會因為計劃被打亂而忍不住主動強攻。”

“嘿，王怡開始搏殺了！”宋輝樂了。

在體力所剩無幾，所有技巧都發揮不出威力的時候，王怡選擇放手一搏。搏殺得分的幾率在五五之數，但林樹并不喜歡接這種球，不得不說王怡的決定無比正确。

林樹：對手一直搏殺，好氣哦。

觀衆臺上的陳覺微微笑了一下。

不喜歡和不擅長可是兩碼事，對進入進攻狀态之後幾乎每一板的力道都比得上其他人搏殺的林樹來說，沒有人比她更擅長防守勢大力沉的球。

九比十一。

王怡帶着幾分遺憾與欣喜和林樹再握了一次手。

“厲害。”

林樹同樣遺憾。

她贏的是飽受傷病困擾打着封閉上場的王怡，而不是陳覺曾展現出來的“巅峰期的王怡”。

“您過獎了。”

王怡的輸球似乎影響到了舒寧，她遇上了勢頭正好的林易，完全沒有發揮出實力，輸掉了第二場比賽。而第三場的雙打由林樹和劉曉雲對上舒寧和郭炎，贏得也出乎意料的輕松。

“三比零，大比分贏下來了。”沈建軍的雙眼仿佛能放出光芒，看着弟子們或遺憾或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緩緩露出了笑容。

“不要妄自菲薄，你們當得起這份榮譽。這就是乒乓球，誰都有可能贏，誰都有可能輸。”

“有一個人出頭了，那必然有前輩和同輩被踩在腳下。”

“你們的榮耀之路才剛剛開始。”

林樹低頭去看挂在自己胸前的金牌。

這是第一塊金牌，這只是剛剛開始。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一篇番外，順便交代一下時間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