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回:義救六郎結金蘭,舊地主仆重相聚(4)
秋日短暫,待到了那裏,已是黃昏時分,重回故地,不甚感慨。放眼向四周望去,只見荒草沒屋,灌木叢生,殘牆破瓦,一片荒涼的景象。這裏曾經是他的家,在這裏他曾經度過了最快樂的童年,但是,也在這裏,有過他的噩夢。殘門依舊開着,兩片門板随風輕輕搖擺,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在像天地訴說着一代大俠的一生,訴說着當年發生在這裏的一幕幕。而當年死在這裏的人,也許還埋沒在這荒草叢中。楊銘不敢走進去,他曾經進去過,他怕再看到那些殘爛的場面,他怕看到那些一房一屋、一桌一椅之後還會忍不住哭出來,因此他索性在門外的一塊青石板上坐下來,只是發呆,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良久過後,才慢慢站起來,找了塊空地,用雙手掘了個深坑,掏出懷裏的兩個小盒子,埋在坑裏,又找來一塊表面較平的大石當做墓碑,咬破手指,在石上寫上“先父先母楊公承英夫婦之墓”,血字斑斑,異常顯眼,寫完後,楊銘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把地面磕出一個凹坑,楊銘欲哭無淚,跪在那裏,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似的。殘陽斜照在敗牆荒草上,印出一片片金黃色的光輝,顯得異常的凄涼,楊銘跪在那裏好久,一直跪到天黑了,一輪明月挂在樹梢,正是:
荒草映斜陽,殘門為誰開。
欲落傷感淚,暮霭月上來。
秋夜寒露沾衣,楊銘走進莊裏,欲尋個地方休息一晚,便找了些幹草,鋪在牆角裏,蜷縮着身體迷迷糊糊的睡下了。當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回到小時候,夢到他很調皮的拿走那些莊丁的東西,然他們去找,夢到他的母親和父親正在和藹的看着他,夢到小時候的美好時光,他正在追逐着蜻蜓,他的父母則在後面跟着他,他一邊跑一邊笑,道:“爸爸,媽媽,你們快看,我就要抓住這只蜻蜓了。”他的母親在後面叫道:“銘兒,你跑慢點,小心腳下!”他跑着跑着,忽然眼前一黑,掉下了懸崖。楊銘“呀”的一聲驚醒,才知道這是一個夢,醒來後發覺白露沾衣,寒意襲來,不禁打了個寒噤,幸好他此時內功頗有根底,運氣一周便把全身寒意出去。
這一醒來之後,他頓時睡意全無,擡頭看看天上,月偏西方,已是醜時時分了。這時他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楊銘心下一凜:“是什麽人來我飛鵬山莊?想做什麽?”當下站在門後靜靜看着。只見走來一個人,他手持一把大刀,渾身血跡,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他身高七尺,體型強壯,方臉虬髯,雙眼凹陷,看樣子是個中年漢子,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還能隐約看到他右臉上的一條刀疤和血跡,那中年漢子看上去很疲憊,每走一步都要用很大的力氣,他一步一步朝裏面走來。楊銘心道:“他是誰?難道他知道我在這裏?”正自驚疑間,忽然那中年漢子“撲通”一聲跪下,兩行眼淚從他凹陷的眼眶裏流了出來,他哭道:“楊大俠,我無能啊,沒能替你報仇,沒能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我對不起你啊!”楊銘心中一凜:“這人是誰?怎麽會認識我父親?”只聽那人又哭道:“我聽說小莊主還在世上,可是我卻怎麽也找不到他,楊大俠,楊恩公,楊莊主,小的真是對不住你啊,到了地獄都無顏見你。”他一邊哭一邊磕頭,楊銘心中又一凜:“他叫我小莊主?難道他是?”趁着月光照得地面如白晝,楊銘細看那漢子,不禁心道:“難道他是......”他正要走出去相問,忽然那漢子“咦”了一聲,瞥眼看到了旁邊楊銘為他父母立的墓碑。
他走前去細細一看,輕聲把石碑上的字念了出來,登時臉色大變,道:“難道?難道,小莊主真的還活着?除了他,沒有人會立這塊石碑的,看樣子,他剛剛來過這裏。”他“咚咚咚”的在石碑前磕了三個頭,道:“楊大俠,您在天有靈,您唯一的骨肉還活着,請您告訴我,他在哪裏?”楊銘聽到這,推開那半片門,走了出來,他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那中年漢子聽到推門聲,吃了一驚,看到一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正想問什麽人時,只見走出來的這人,身高相貌和楊承英頗為相似,他不禁愣愣的道:“楊大俠?您沒死?”楊銘走到他身前,扶起他,道:“任叔叔,是我,我是楊銘。”這個姓任的中年漢子,便是楊承英昔日的手下,叫任晖,他本來是一個山大王,後來被楊承英降服,他感其德,便追随楊承英出生入死,楊承英本欲與他以兄弟相稱,但任晖自居下人,稱楊承英為主人、恩公,後來經楊承英勸說,改稱其為莊主、但是很多時候他更喜歡稱楊承英為“楊大俠”。
任晖又驚又喜,道:“你,你真的是......小莊主?”楊銘道:“沒錯,就是我,以前我叫楊銘,後來改名楊文德,現在我又叫回楊銘了。任叔叔,你快起來。”任晖這才站起來道:“小莊主,真的是你,想不到楊大俠最後還是保住了你,唔,果然和楊大俠有三分神似。”楊銘低下頭道:“當年我雖然活下來了,可是,我父母卻......”任晖聽後也垂下頭,道:“這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本以為楊大俠能帶着你們突圍的。”楊銘問道:“任叔叔,當年我看着你被遼人砍刀,你是怎麽活過來的?”任晖道:“那日我身中數刀,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誰知道蒼天有眼,最後我又活了下來,那時遼人已經退去,而楊大俠又不知去向。我醒來之後,踉踉跄跄的來到一戶人家,他們知道我是飛鵬山莊的人,因此收留了我,我在哪裏養了幾個月的傷,那時我已經知道楊大俠夫婦已經跳崖而亡了,我才知道,我能活下來,是因為蒼天不願讓楊大俠夫婦白死,不願讓飛鵬山莊的百十弟兄就這麽慘死,那是因為,他們都是被奸人害死的。”楊銘道:“你是說雲博瀾和遼人勾結,害死了我父母,害死了山莊裏的這麽多人是吧?”任晖一愣,道:“小莊主,你也知道了?”楊銘道:“我當然知道,要不然,我怎麽會活下來,我能活下來,也是上天要我為父親母親報仇的。”任晖道:“其實,在遼人圍攻飛鵬山莊的那天,我們好多人都知道一定是雲博瀾或者是華飛鷹出賣了他,要不然,他們怎麽遲遲不來增援,楊大俠也知道,只是他太重義氣,不肯懷疑他們兩人。後來我一想,這個人必定是雲博瀾,因為楊大俠曾經說過,華飛鷹武功雖然較弱,但是很重義氣,而雲博瀾則比較重利又太好勝。果然,在我的傷好之後,我發現雲博瀾曾數次鬼鬼祟祟的在飛鵬山莊找什麽東西,并且他還把鴻圖山莊給遷走了。”楊銘道:“我知道他在找什麽?”任晖道:“哦?”楊銘道:“他在找我父親的刀法。當年我和我父母一起掉下山崖,萬幸未死,沒多久後就看到他也下來了,一直在我父親身上找什麽東西,我父親常帶在身上的,只有那部刀法,幸好,他并沒有找到。”任晖道:“他當然找不到,因為那部刀法在我身上,楊大俠曾經要我練這套刀法,因此便把刀譜交給了我,只可惜我太過愚鈍,始終練不會。”說罷他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來,打開油紙,是一本薄薄的書,然後遞給楊銘,道:“現在,它該物歸原主了。”楊銘接過一看,上面寫着“劈風刀法”四個字,不禁又驚又喜道:“就是它,難怪我找不着,原來是父親把它交給你了。”任晖道:“你也在找它?”楊銘道:“是呀,我一直想為父親報仇,因此想練這套法,可是我一直找它不到,太好了,太好了。”任晖道:“對,對,小莊主,你一點可以為楊大俠報仇的。”楊銘笑道:“不對,任叔叔,你說錯了,應該是我們。”任晖眼色暗下來道:“我,恐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