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漢華章(54)

奴隸站得筆直, 直到他聽到了匈奴人不耐煩的一句催促,才用幹澀的嗓音,說出了久違的漢話。

李廣沒有靠近, 彼此間保持了一個剛好的距離,他自報家門後, 對于匈奴只派了一個當戶毫不意外。

屬下因其怠慢以及不友好的姿态氣得開始喘粗氣, 李廣卻沉下了心。

他身側落後幾步的位置有一個人,那是通曉匈奴語言的韓頹當, 這位弓高侯來到代郡自然是來幫忙的。

雁門郡魏尚為太守多年, 除了防禦匈奴外亦是要擺平郡內諸多家族, 而李廣在衆人看來還是此界新手,若非其與雁門、中山接壤,防禦全面又地理位置優越, 只怕這次的開市點不會選在他這兒。

但景帝到底不放心,就派來了最近的朝廷新貴——韓頹當。韓頹當的孫子韓嫣就在中山國,想來他也不敢不盡心。

同時, 在景帝眼中,韓頹當經驗豐富老奸巨猾, 有他在, 李廣也不至于吃虧。

面對匈奴人的與其說是提問,不如說是質疑的态度, 李廣派人拿來了一張羊皮紙,然後親自将羊皮紙束在了箭矢之上。

此時匈奴人和大漢軍隊彼此處于一個極為安全的距離,這安全便是意味着彼此都不在對方弓箭所能到達之處,即“一射之地”。

但事實上因為匈奴人有射雕手, 大漢也有神射手,所以彼此間很有默契地留了約莫有二射到三射之間的距離。

匈奴人視力好, 他們遠遠看見李廣開始搭箭便開始小聲議論,見其拉開弓弦更是有小部分開始騷動起來。

一方面他們不相信李廣可以射到他們這裏,但另一方面又難免有所擔憂。

畢竟李廣看着就像是對方主帥,這時候沒有點功夫還敢彎弓射箭那麽這個主帥未免也過于大膽。

“別瞎猜,”一個匈奴人哼了一聲,“指不定這人便是打着将箭射在半路上,到時候找個借口說這是為了讓我們去撿的念頭。”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幾個匈奴年輕人頓時露出恍然,随後他們跟着開始糾結後續的問題了——那如果這個将軍真的把箭射在了半路,他們去不去撿?撿了吧丢面子,不撿又好像有些被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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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人家漢人家就在背後,他們遠道而來吃虧不說,指不定他們到時候倒打一耙去同王庭說是他們左部不配合所以貿易沒有成功。

啧,狡猾的漢人。

事實上也不需要這位匈奴人中少數腦子轉得比肌肉快的小哥想出個五四三來,因為李廣出箭了。

李廣的家族世代武勳,他本人幼時習箭,弓箭便是他的第二雙手。

此時,他的面前一片空茫,并無阻擋物,風也很是和煦,這是個再适合出箭不過的時機了。

說起來,他長子出生時候,他剛斬殺了一個匈奴當戶,所以才給大兒子取了一個叫做李當戶的名字。

啧,這樣說的話他和當戶也挺有緣的。

李廣的眼光戀戀不舍地從匈奴的喉管移開,将箭矢的落點定在了匈奴當戶之前一步的距離。

這個位置剛剛好,不過一步之遙。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随後放箭。

箭矢搭載着羊皮紙如白虹貫日般破開蒼空。李廣的箭很快,匈奴當戶看到他的箭判其速度和走向就知道情況不妙,他拉住馬缰的手猛然一緊,就想要控制着馬匹後退,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箭矢已經落下。

綁着羊皮紙的箭矢穩穩紮入了馬蹄邊上一步之處,在匈奴當戶稍稍彎腰就能拿到的位置。

紮地很深,箭矢微端扔因主人餘力在微微震顫。

匈奴當戶面無表情,他自己知道方才他是真的在死亡線上走了一遭,對面的漢将能夠将距離控制到如此程度,毫無疑問也可以将箭矢送入他的眉心。

匈奴使團全然寂靜無聲,誰也不知道此事該怎麽辦。

這種“送貨上門”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警告他們:你以為你們已經夠安全了嗎?不,我們随時可以幹掉你。

匈奴當戶卻在此時哈哈笑了一聲,他手執馬鞭,居然沖着李廣用漢人禮儀拱拱手。“你是個英雄!”他用匈奴話朗聲說道,“我們匈奴人敬佩英雄。”

說罷,他翻身下馬拔出箭矢,并且将這枚李廣用過的弓箭放入了自己的箭壺,姿态極為大方。

此人展卷上下掃過後,将卷軸遞給了後頭一人,然後翻身上馬一夾馬腹,居然帶着匈奴大部隊靠近了李廣。

再次勒馬之時,李廣和這位當戶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的細微表情。匈奴當戶甩了甩馬鞭,用一個勉強能算的上友好的口氣說道:“你箭術不錯。在我們匈奴也是能排得上號的。”

李廣也用一個可以算是友好的語氣誇道:“你的膽子也很大,在我們大漢也是名列前茅的。”

雙方聽通譯翻譯之後,在心中同時出現了一個念頭——這态度真的算友好嗎?

此時,正當舉國上下均都關注于漢匈兩個貿易點情況之時,與之靠得最近的郡國中山國卻極為沒心沒肺。

夏安然非常清楚這一次打不起來,歷史上都打不起來,這次在漢帝國拿出那麽大誠意之後自然更不可能打起來。故而,他自然不會對此太過留意,在送走了商隊之後他就開始忙碌于秋收後的統籌規劃之中。

中山國縣鄉之間普及開了一種全新的儲存方式——挖地窖。

據說這個是小國王提出來的,是從非常珍貴的古籍裏頭看到的法子。噓,你可別說出去啊,這是個秘密。

這種「多虧你是我某某否則我才不告訴你」的宣傳方式非常對大漢人的胃口,尤其在最後小國王因為秘密被揭曉,又無奈又沮喪地将這個法子公開之後,願意去嘗試的人便更多了。

此次程不識帶走的都是剛滿二十的年輕人原因便是在此,剩下的長者們需要伺弄土地,如果條件允許,還需要挖地窖。

一開始地窖作為一個說大不大,但說小還真不小的工程并不是以“家”為單位展開的,他們多半傾向于一鄉或者一村共用一個。

畢竟大家需要存儲的糧食也不多,而且這東西到底好不好使還說不一定呢。如果實在好用,明年再挖也不遲啊。

當然,造成如此情況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工具不夠。鐵質農具的普及率尚且不高,在這一點上,作為政府也不可能無休止的補貼,事實上現在中山國售賣的鐵制農具已經近乎是成本價了。

因為這價格,鐵制品還必須在購買時候于鐵匠這裏登記在冊,預防倒賣。

即便如此,于農人來說這也是需要積蓄一段時間才可以采買的“奢侈品”。

秋收之後民衆們便開始了貓冬的準備,今歲種植了菽的農人還要多一個任務,就是把小麥種子撒到田裏去。

菽麥連種是當時就說好的練習方式,而因為秋收之後別的農人也幾乎沒需要重新壟田,他們租借農具的價格自然也非常便宜。

雖然這些人看着倉房裏頭堆着的豆子有些腦仁疼,但是因為這是有政府補助和推廣福利拿的,他們還是很滿意的。

“就是委屈咱們娃還沒出生就得吃菽飯了。”李大郎一邊耘地,一邊對着戴了個草帽在邊上撒種子的媳婦說。他和媳婦是今年春末成親的,兩人身體不錯感情更好,到了秋天,李大郎不但收獲了好幾石菽,還收獲了一個崽。

媳婦劉小妹腼腆一笑,“瞎說什麽呢,哪兒有什麽委屈不委屈,菽飯也挺好的,能吃飽就行。”

“再說,縣裏頭不是說你這麥子如果能種活,明年夏天就能收割一波嗎?咱們這地又不用交稅,不管能活多少都是白來的收入。”

李大郎摘下帽子閃閃風,再用汗巾抹了把臉,他吸了口氣然後笑道:“說的也是,如果咱這麥子當真能活,那到時候這價格應當能賣得不錯。咱們這中山國大部分都種水稻,今年殿下采買了好些麥子,咱還想着殿下怎麽就喜歡吃麥飯那麽個耗嗓子玩意,沒想着這麥子曬幹後一磨再和水,做出來的餅子味道還不錯。”

“現下新奇這個的人不少,要說從別的地方買也行,但是總比咱們自己種出來的要貴些,而且我琢磨着這麥要是真能早熟一季,咱們這價格起碼得翻上兩三成。”

“你可別瞎想了啊,”劉小妹啐道,“殿下可是說了,價格至多提兩成。”

“兩成也行啊,那麥子現在賣得可貴,以前沒人要吃的玩意,現在價格都快趕上稻米了。”

李大郎摸了摸手裏頭的麥子,然後又用腳鑽開地上的土,對他娘子說,“你也知道我是個愛琢磨的人,我就想着為什麽上頭會讓咱們把麥子和菽一起種,畢竟當時春耕時候直接種麥子豈不是效益更好。”

“那你琢磨出了個啥?”劉小妹往他臉上一瞅,看見這個模樣硬挺的男人面上好幾道黑痕,當下抿嘴一樂,掏出了自己的巾子就給人擦幹淨了,被媳婦摸臉的李大郎頓時樂開了花,好半響才在媳婦的連翻催促下說了結論,“媳婦,你看這地的顏色。”

劉小妹看了眼,不明所以地又看他,李大郎嘿嘿一樂,悄聲說:“你看着沒啥問題對吧?可你別忘了,咱麽這開的可是荒地。”

對哦!

劉小妹猛然一驚,她再低頭看着地上的土表情就有些不太一樣,再想想滿倉房的菽,只覺得那模樣格外可愛,“是,是菽?”

“不單單是菽,”李大郎拉着她繼續往前走,“還有糞,咱們這地都收完了,糞坑裏頭的東西可不就沒人要了嗎?小半旬前我狠狠地往地裏頭撒了些。”

聞言,劉小妹的腳一頓,她表情頓時有些糾結,李大郎趕緊拉拉她,“沒事,都在地下頭呢,你踩的地方沒有。”

“而且這東西也不臭,其實已經沒啥味道了。”這其中道理當然一時說不太清楚,所以上頭給下頭的使用标準就是什麽時候糞坑的味道淡了,什麽時候就能用了。

經過一個夏天的暴曬發酵,現在被李大郎埋在地裏的可都是實打實的農家肥。除了糞肥之外,他還蹭到了不少稭稈制成的肥料。

沒法子,這時候農人還墾地的基本就沒幾個,偶爾有的也就是抓緊時間種上一季蔬菜好屯糧。

蔬菜生長周期短,靠着水稻田本身的肥力也足夠了。

村裏頭人對肥的需求短,可不就是便宜了李大郎一家。

同樣得到便宜的可不單單是他一個人,中山國每個縣鄉都有類似的實驗者,錯峰種植的好處便在此時彰顯。

在進入秋季一來,還在田地裏頭伺弄的農人數目當真不多,因為大家都忙着倒騰稻杆還有漆果呢。

漆樹夏季開始結果,到現在已經結了滿樹,有等不及的人想趁着這時候農閑去把果子摘了。中山國收的的确是幹果子,那曬幹不就行了呗,現在去賣價格還能更好看些。

至于秋天摘漆果的負面效果,大家是不在乎的,不就是癢了點腫了點,多大點事。

但是另一點由不得人不在乎,漆樹高啊。

大冬天的下頭堆了雪,又穿得厚,萬一摔下來也就是懵一下,很少有出事的,但是秋天就不一樣了,人在攀爬時候還得遭受過敏帶來的折磨,一邊爬一邊想着撓癢那不是折磨人嗎?

各村村長裏弄的裏長都動員了起來,希望大家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

“現下又不是之前,咱們沒必要去賺這要命錢!”然而村長的勸阻讓采收人的動作轉明為暗,如此反而更加危險。

最後這事報到了工房,工房直接挂出牌子言說任何季節收購的均是同一價格,這些人才算作罷。

為了防止國人太空了有想要去做些危險活計,夏安然幹脆将怎麽腌制菹的方子傳播了下去。

菹也就是酸菜,北方腌制酸菜的歷史悠久,但是在中山國這還是一個小衆愛好。如今信息流通不便,像這種帶着技巧性的手法基本都是被娘子們當做出嫁時候的秘密帶着跑的,也就是俗稱的“娘家菜”,傳女不傳男。

小國王除了公布了方法,還一并開售酸菜壇子。

做這東西基本沒什麽難度,白菜去老幫,鋪開碼滿一整個缸子,然後注入涼開水,撒些鹽,再用水煮過的石頭壓住白菜保證他們都在水面下接觸不到氧氣,然後就能封缸了。

小國王再三叮囑,必須要放夠了兩旬以上才能吃,絕對不可以提早開缸。

裏頭的水取山泉水為佳,煮沸是必要點。

國人們紛紛哦哦哦地應着,這個聽起來很不錯啊,尤其看着殿下給的各種用菹菜烹饪的食譜,可以直接吃、烹湯、提鮮、蓋飯,譜子還挺多。當然其中最讓人心動的一點還是——多吃這個,冬天不容易便秘,咳,這個問題困擾北方人很久啦!

然後大家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原材料沒有啊!白菜呢?

小國王一臉「哎,真拿你們沒辦法」,然後各縣鄉開啓了種子兌換。白菜種子是小國王從他縣的種子商人那兒收購來的,一并收來的還有金花菜種子。

白菜可以現在就種下,白菜耐凍,降雪後再收也沒關系。倒是金花菜這東西有些稀奇,小國王說等融雪後土地破凍時候種下去,嫩葉能做菜,杆子能喂牲畜,要準備種水稻時候,只要将最後的一點渣翻到地裏就好了。

這是農家研究出來噠!農家出品,質量有保證哦!

因為是推廣種植,買五铢白菜種子送一铢金花菜種子。就今年一年,明年就木有啦!

其實果蔬之類的種子大家一般都會自己留種,實在有必要和親戚家換換就是了。所以去換種的人并不多,但是大家很快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次的換種以物換物一欄中,增加了菽作為貨幣的兌換,而且價格還很是不錯。

這讓不少村子裏頭今年湊熱鬧種了菽的人立刻興奮了起來,他們紛紛帶着自家的菽粒跑過來看看有什麽能換的不。

但也有敏感的人尋思着其中的不對勁,菽是一種比較冷門的食物,就和粟麥一樣,哪哪都能種,哪哪都能活,所以生長難度并不太高,只不過大家都不愛吃。

同時,因為它生長環境需求不大,麥菽就成為了一種判定當地最差生活環境的産物,譬如當年秦朝臣相張儀形容韓國所在險惡的時候就說他們那是“五谷所生,非菽而麥”,由此可見在普遍糧食為粟的情況下,麥、豆的地位有多低了。

它們的存在基本劃定了一個國家糧食收成的的最低阈值。

而且中山國是水稻主産地,水稻是所有谷類作物裏頭産量最高的植物,也是官方鼓勵耕種的作物。雖然此地人多種水稻,也收獲稻米。但是在實際生活中,他們都會選擇将昂貴的稻米賣掉,然後用這些錢換來廉價的粟麥。

如此基本可以保證一季産出可以撐上一整年,滿足口糧需求後還能有積蓄。至于稻米,家裏頭雖然會留下一些,但那多半是節慶時候才拿出來用的。

看這菽的價格,比起稻、粟的兌換價也不算太低,這在衆人看來多少感覺有些意外。

更何況小國王把這個收上去有什麽用?該不會這就是明年發役時候大家的口糧吧?這個想法當下弄得人心惶惶,民衆之間再聯合去歲之事暢想了一下,下了個判定——殿下果然沒有存糧了,所以連連菽都收。

而在風聲傳到小國王耳朵裏之前,盧奴縣的大街上忽然開出了一家新鋪子。

鋪子裏售賣的是一種名叫豆腐的食物,奶黃色水嘟嘟,成塊狀碼放,價格也很是便宜,那店鋪後頭還有一大鍋,裏頭咕咚咕咚滾着豆汁,這賣的是啥?

“哎,娘子快來看一看,”那店鋪裏頭的小郎沖着圍觀群衆招招手,“這是豆腐,全大漢獨一份,只有咱們中山國能吃到的,這東西好伺候,您買回去切成塊放湯裏頭,很是飽腹。”

“若是不高興炖湯,放在釜裏頭用漆油煎一下也成,若是再不高興,這都能直接吃,切碎了撒些小蔥再加些醬汁,咱就這麥飯都能吃下三大碗!”

“吹牛!”一婦人哼聲道,“麥飯難以下口,你這東西看着就無甚味道,哪可能下飯。”

“娘子,咱話可不能這麽說,”小郎嘴皮子上下翻飛極其靈活,“這好不好吃,咱現在做了您給試試就知,你要是吃了之後覺得不好吃,保管不問你要錢。”

這還有白吃可以不給錢的事?

在這小郎生火架鍋之時,滿大街正在閑逛的盧奴縣人都聚了過來。

正是飯點,不遠處的中山國王宮中也有一群人在圍觀這種叫做豆腐的東東。

豆腐,作為一種少有的能夠在蛋白質含量上幾乎等同于肉類的素食,其存在的意義絕不僅僅在于可以将難吃的豆子轉為一種極其容易烹饪入味的食材,更重要的是,它使得大豆中的蛋白質可以為人所吸收。

而在這一過程中,石膏和鹽鹵起到了絕對的作用。

中山國地處內地,鹽鹵運輸不便,夏安然使用的是石膏。

而且石膏點豆腐相對來說難度要比鹽鹵低,且石膏豆腐做出來極其嫩滑,含水量高,就算失誤了石膏也沒什麽味道吃不出來。

鹽鹵就不一樣了,鹽鹵有雜味。

劉彘對于這種神奇的變化特別感興趣,豆汁凝固的過程在任何一個外行人看來都格外有趣。

沸騰的豆漿呈現一種介于溶液和懸濁液、乳濁液之間的混合狀态,而石膏被倒入後會使得石膏中的蛋白質重新凝聚下沉和水分離。

在這一過程中,大豆本身豐富的胰蛋白酶抑制劑被化解,大豆這種直接吃下去容易脹氣并且不好消化的産物在變成豆腐之後口感變得極其柔和。

同時,在整個制作過程中,還會産生極其豐富的衍生産品。

譬如已經晾曬在一旁的幾張豆皮。

“阿兄!結起來啦!”劉彘眼睛尖,他一直盯着小國王往裏頭倒石膏液的手,親眼見證了菽乳從液态變成了半固态,整個小臉都帶了「那麽神奇的嗎」的表情。

夏安然有些猶豫地停了手,讓侍者攪拌了兩下後停下了手,然後兄弟二人并一幹小豆丁就瞪着這個釜子看了半天。片刻後,劉彘問:“阿兄,接下來要怎麽做?”

其實沒有上手操作過的小國王并不能分辨什麽時候豆腐的反應結束,他咳了一聲,撐住了作為兄長的顏面,然後穩穩地舉起勺子将這些豆腐塊移到了用木頭匣子和紗布制成的模具中。在這個期間裏面,豆腐塊将被進行再一次的定型壓制,但如何濾水也是一門學問。

沒有經驗的小國王加上撸起袖子興致勃勃的小皇子聯合起來貢獻出了一塊介于豆幹和老豆腐之間的豆腐産物。

夏安然抿抿唇,對上弟弟有些失落和內疚的眼神,大手一揮表示弟弟你做得非常好,阿兄要的就是這樣的!

然後他立刻讓人搬來了鐵鍋,漆油被放進去小火加熱,夏安然将原本的豆腐羹制作計劃推翻。

這種略有些幹的老豆腐比嫩豆腐有更多的粘性,夏安然用刀背将豆腐拍散成團,然後在裏頭加入綠豆澱粉和蛋清,再撒入鹽攪拌成帶着粘性的豆腐團子。

勺子是随手被取來的塑形工具,用尖勺沾取團子,超出平面的抹平壓實,銅制的勺子入油鍋後沒多久豆腐塊就滑了下去。

此時油溫不高,反應動靜并不激烈,夏安然在劉彘的強烈要求下給弟弟穿上了小圍裙,撩起了小袖子,然後給他搬了一個小板凳讓他踩在上頭。

劉彘的工作是用筷子将在油鍋裏的豆腐塊翻身。

劉小豬滿臉嚴肅,拿着筷子的姿勢別提有多慎重了,其餘的幾個小孩見他如此立刻露出羨慕之态。

小朋友總是對這種事情充滿了躍躍欲試,夏安然一時沒注意,再回頭時候就看到了幾個小豆丁期待的眼神。

小國王沉默了下,看看他們一身的錦袍,再看看不可避免有些髒污的廚房,和充滿了危險的可能性的各種器具。

別看劉小彘舉起大筷子動作潇灑,人家背後可是站了一個宮中內侍全程安保,夏安然才放心将任務交給他,至于這些小豆丁……

“咳……”夏安然露出了猛然想起什麽的着急表情,用特別浮誇的口氣說道,“哎呀,本王居然忘了準備雞了,阿嫣,阿骞,你二人去抓只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夏喵:呵,捉雞,不是我吹,上一個給我捉雞的男人也是你們這樣的饞……

攻:嗯?

夏喵(從心):好男人!

穿越文不寫豆腐的不是好穿越文(雖然之前也沒寫,咳)

豆漿其實可以無限揭豆皮,但是豆皮被揭多了之後豆漿就不好吃惹!

古代的五谷裏頭,和現代的五谷不太一樣。

按照種植難易程度是粟、麥這兩樣最耐旱,尤其是粟,它是幾乎所有糧食作物裏面需水量最低的,但是它的産量也很低,和現代的粟不同,古代一株也就比狗尾巴草稍微多那麽些谷粒,現代我們吃到的已經是基因改良過以後的了。

但同時,因為它耐旱、耐貧瘠(畢竟本身就是野草)所以哪哪都能種,尤其是戰亂時候,人們根本沒有時間管它,他也能自播自重長出一小片。

然而産量很低。

麥就不提啦,在西漢之前是直接吃的,拿麥子當稻谷那樣煮飯吃,同理,黃豆也是直接水煮了吃的。

先不說那是什麽味道還有晚上會怎樣的……咳,一整顆黃豆裏面的蛋白質雖然很高,但是吸收性其實沒有直接吃豆制品來得高。

黃豆種植最大優勢就是它耐貧瘠,基本上什麽土地都能長,所以在粟為國家統一糧食單位的情況下,菽麥就是最低标準了。

粟作為糧食标準還有一個優勢就是它非常耐放。

稻差不多最多放三年,最多五年,但是一般粟可以放五年到九年。

作為國家存糧粟有着它的絕對優勢。

文中的稻米兌換是真的。

一般來說水稻主産區的人都會将富餘的稻米兌換成粟麥,不是為了換口味,而是因為水稻的價格高于粟麥,這樣一換可以有更多的存糧。

說到這個就得提一下清朝有個很有名的米叫碧梗米,也是河北産的,就那麽一小塊地方,作為清朝的皇家禦用,其實對于當地農民來說,本地的某某被選做了貢品并不算是好事,尤其是米糧類的。

清代的輪作技術已經很成熟了,碧梗米是晚熟的稻,所以它其實是一種輪耕的品種。但是為了保證它的質量,這種輪耕種的品種就成為了獨耕。

并且上頭為了避免稻谷産量有浮動(比如農民偷偷種地)他們能種多少稻谷也是有規定的。

當然作為貢品,上頭也是花錢買的,到了農民手上的時候也就是将将彌補差價。但最尴尬的是……他們自己可以吃碧梗米(這是皇帝給的恩典)但是他們不能賣……

這個是我聽我們老師說滴,當時在講紅樓時候,哎喲可把我饞的。(咳)

好處也有,他們這裏一般會被嚴加保護,有什麽情況上頭比下面還要注意,人生安全和財産安全還是有保障滴,但是總體來說,老百姓其實不咋樂意種貢米,不過等後來管理松了也就無所謂啦!

所以說古代農民就有一句話:種米不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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