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雙鬼（七）

張石淼有意避開顧天逸。

不過沒兩天他就發現沒必要, 真的沒必要。

那之後的第三天，顧天逸就接到了的新的任務, 單槍匹馬去了，沒帶協會裏任何一個人。臨走之前，他把協會的事都暫時交給了關星淵。

這下張石淼是想當戲精都不行了。

本來他以為面對顧天逸更難一些，沒想到的是，是不見面更難受。

更慘的是, 他暫時沒有辦法排解這份難受。

協會這邊, 顧師兄不在，小關管事。關星淵體諒張石淼，沒給他安排任務。張石淼現在，就是個普通的大三學生, 什麽妖魔鬼怪天師協會的, 跟他半毛錢關系沒有。大三了, 課也沒那麽多，沒法占用他大量時間。他每天上課吃飯睡覺打游戲, 十足十是個當代普通大學生。

可是他寂寞啊！他是真的寂寞啊！

不能捉鬼，脫離隊伍的張石淼 ，不是完整的張石淼。

不過他并沒有寂寞多久，很快他就發現了, A大有鬼。

這天張石淼出去吃飯，吃好後回宿舍，剛跨進學校大門，就感覺門口陰風的, 吹得人背脊發涼。

他雖然沒了靈力，但是到底當了這麽久天師，對鬼魂還是相當敏銳的。況且，這只鬼并未隐藏自己的氣息，察覺他的存在并不是難事。

A大鬧鬼本身就是一件稀奇事。A大不像B大，B大建在墳場上，時不時有鬧鬼是正常的。但A大不一樣，選址很好，幾百年前就是市集，整個校園內日照充足，即使到了晚上，都沒有邪祟的藏身之處。

然而濃厚的鬼氣，就聚集在A大上空，烏壓壓的一片。

張石淼蹲在大門口，五分鐘都沒想到辦法。

他一摸褲兜，裏面還揣着符咒。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自己上的想法，掏出諾基亞給關星淵打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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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關，在哪呢？”

電話那頭一陣刺耳雜音，張石淼趕緊把手機拿開，等了十幾秒安靜了他才又試探性地問，“啥情況啊……”

關星淵大喘氣，“啥事啊石淼，我這兒正捉鬼呢！”

然後又聽他喊，“孫謙曾歌，把他給我按住了了！”

可以想象那是打得相當激烈。

張石淼，“那個啥……沒啥事，你繼續忙吧。”

關星淵是了解張石淼的，要是沒事的話，他是不會特意打個電話的。可他現在被事情絆着，只能先把鬼收了，再給張石淼回電話。

小關帶着協會的成員出任務了，顧師兄也不在。

要不……還是等小關回來再說？

打定主意後，張石淼起身準備回宿舍。他沒走幾步停下來，看着鬼的方向，一跺腳又折回去了。

他是個天師，天師就要有天師的覺悟，見鬼就跑算個球的天師。

鬼氣忽然聚在一堆，還沒等張石淼靠近，那團鬼氣忽然聚成一團，以飛快的速度變成一張人臉，直勾勾地沖着張石淼去了。

周圍有很多學生嬉嬉鬧鬧來來往往，張石淼杵在路中間，有些惹眼。忽地，他倒在了地上。

來往學生見狀，帶着探究的目光打量。有熱心腸的男同學扶起他，“同學，你沒事吧？”

張石淼閉着眼不應聲，腦門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手腳還有些抽搐。

那人又晃了晃他的胳膊，“同學同學，你不舒服麽？”

還是沒等到回音，男同學喊，“來兩個人搭把手，把他送進醫務室去！”

張石淼掙開眼睛，握緊了男同學的手。

他聲音有些尖銳，聽得人不太舒服，“我沒事。”

男同學不放心，“還是去醫務室看看比較好……”

張石淼手上使勁兒，盯着男同學道，“我沒事。”

男同學吃痛，下意識地放了手，讪笑道，“沒事就好。”

見張石淼走遠了，才跟其他人說，“沒事就沒事，掐我幹嘛！真是個神經病！”

他的同伴中有人驚呼，“你看你的手！”

男同學一看，剛才他被張石淼抓着的地方，一片淤青，還透着黑。男同學着急上火，一片好心居然還被人黑了一手。他想找張石淼理論，人群中哪裏還有張石淼的影子。

“張石淼”回了宿舍。他看着宿舍內的一切，有些感慨，他離開身體還不到一年，竟然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覺。

幸好，他又回來了。

天師家族得有靈力，斬妖除魔，此乃天責。天責之外，還有天罰應運而生。不過天罰并不是神明的旨意，而是被天師家族除掉妖鬼們的怨氣，這股怨氣跟随着家族世世代代。一直以來，他們由各個家族的祖上先靈鎮壓。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怨魂越來越多，總有一天先靈壓不住了。等它們形成一定規模後，幹掉了先靈，就會對天師家族做出報複，它們就是怨魂。

沒有一個家族逃得過報複，甚至有些家族式微後敵不過怨魂慘遭滅門。

張家怨魂找上門的時候，正是張家門徒四散、人丁凋零之時。怨魂又會挑日子，選了個張家媳婦生産之日。張家媳婦早産，半夜羊水破了，張春明和張冬青兩個大老爺們急裏慌忙的把人往醫院送，還沒下山，張家怨魂就來了。

衆怨魂多年來都是一盤散沙，誰都不服誰。其中有一只，是張春明太爺爺沒出事之前收下的大妖怪，原身是條蛇，名叫四品。四品被收服後暗中吸取其他怨氣，擴張自己的實力，漸漸成為了怨魂之首。

張冬青跟怨魂打了起來，他對張春明說，“爸，快帶着小钰走！”

看着他們走後，張冬青專心對戰怨魂。

他祭出一張請神令，這是他用自己的血畫成的。他甚至想，他死了沒關系，但是要給爸和孩子除掉後患無窮的禍害。

但是……怨魂比他想的更聰明、更難纏。

天師家族對怨魂的記載很少，能夠與怨魂一戰還活着的，沒有。以“怨魂”這個名字來看，許多家族的天師都以為它們不過是怨氣重一些的魂魄罷了。其實不然，雖然名字和形态是魂，但它們的道行更接近于妖，還是至少有上千年道行的妖。

高階天師的請神令威力極大，符咒打在怨魂身上的一瞬間，怨氣聚散、天光一亮。以至于張冬青自己都認為，他成功收服了怨魂。

張冬青大松一口氣，随即下了山，準備跟其他人彙合。

他到了鎮裏的醫院才知道，他的請神令并沒有收服怨魂，小钰和孩子也岌岌可危。

原來，張冬青在山上消滅的不過是怨魂分離下來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而怨魂本體早就去了山下堵張春明和小钰了。

張春明守在産房外，大團怨氣湧進産房內，他暗叫不妙，立刻在醫院走廊上擺出捉鬼的架勢，幸好時值深夜，縣城醫院的人不多，倒是省了很多事。

張春明根骨極佳，三十歲時就當上了高階天師，驅鬼手段雷厲風行，名號響徹五城。可是，他有明顯的短板，他不會陣法。對付怨氣蓋天的怨魂，單單用符咒并不好使。可張家陣法吧，自從出了張春明的太爺爺那事出了後，張家人就不會陣法了。

在醫院內，請神令也不好使。張春明只能用金錢劍和銅鏡暫時鎮住怨氣。

産房內，小钰的生産并不是那麽順利。

醫生對一個護士說，“準備剖腹産，讓家屬簽字。”

護士打開房産門，就看到一個裝怪的老頭，地上擺了一堆裝神弄鬼的東西，甚至還沾有不明血漬。

她一腳踢開了金錢劍，厲聲說道，“大爺！我們這裏是醫院！不是給你裝神弄鬼的！”

張春明血氣上湧，臉漲成了紫色。金錢劍被挪了位置，怨魂趁機反擊，他被重創，一口老血卡在喉頭處，被他生生地憋回去。

護士拿來同意書，張春明一筆畫成。護士，“字咋這麽醜。”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護士一走，張春明再也憋不住了，一口血噴出來。

張冬青拼了命往醫院趕，等他趕到的時候，産房內已經一點動靜都沒了，産房外只有滿身是血的張春明。

他去扶張春明。

張春明卻說，“別管我，去看小钰和孩子！”

張冬青頓了頓，擡腳就要走。

張春明又說，“冬青，對付怨魂，只能用陣法！”他知道，張冬青一直有偷偷練習他爺爺藏起來的張家陣法。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張冬青身上。

語畢，他再也撐不住了，血氣上湧噴在地上，沒了意識。

張冬青沖進産房，醫生和護士已經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而怨魂，附在了小钰的身上。

“小钰”摸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臉上的表情很是詭異，“我肚子裏的，就是張家的種？”

他的聲音是小钰的原音，卻又跟小钰平常說話的聲音不同，帶着尖銳和陰冷，聽得人毛骨茸然。

張冬青和“她”對峙着，不敢妄動，怕對小钰和孩子不利。

“小钰”又說，“他快要出來了……”

他看似愛撫地摸着肚子，“不過有困難。不如……我來幫幫他！”

幾十年近百年的拉扯，四品幾乎吞掉了怨魂大半怨氣。剛才跟張冬青對上的，是被他舍棄的其他怨氣。而附身在小钰身上的，才是四品。

四品原本霸據一方，被那方土地上的村民視作神明，每年定時獻祭家畜給他，漂亮姑娘也全被他收了做小老婆，他日子過得無比逍遙。

誰知道張春明的太爺爺找上門了。

太爺爺有個脫俗又響亮的名字——張最強。

張最強狠啊，他狠就狠在不作亂的妖怪他也照收不誤，是個瘋批。更叫妖怪們絕望的是，偏偏這個瘋批道術還強，誰都弄不過他。只要被張最強撞上的妖怪，就沒有不死的。順從一些的留個全屍，不順從的嘛，連渣渣都不剩了。

四品化為怨氣之後，無時無刻不想殺了張最強。可惜張最強死的早，就連魂魄都被燒了。他就算想報複，也找不到人。他只能把這份怨氣發洩在張家後人身上。

他控制着小钰的身體，揚起手，手指竟然長成利爪！

他看着張冬青，“肚子裏可太憋屈了！”

一爪刺向肚皮，血液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