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聯系外援

一個被塞過來和親用的公主要出宮,很難。

一個跟着過來伺候公主的宮女要出宮,同樣不簡單。

緋雪不理解自家主子怎就這般對自己這麽有信心,愣是把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自個兒。

好吧,其實,她想說的是:奴婢看上去很像愣頭青嗎?值得您将這燙手的山芋扔給奴婢。

話雖如此,主子有命,她也是不得不從。更何況,主子的理由聽起來可充分了:她思念故鄉的人,不,是故人帶來的那些廚子……所做的菜。

“可是主子,您出不去,奴婢也出不去啊……”緋雪在內心默默地窘了一把,苦着臉張開了嘴,“要不這樣吧,您現下在藏經閣抄書,不方便寄信,奴婢替您寫封信,悄悄差人送給藍将軍,您看如何?”

聽了這個建議,肖涵玉頗為欣慰地拍了拍緋雪的肩膀。

這丫頭平日裏看起來好像有點呆,但關鍵時刻還是很派用場的嘛。

一主一仆就這樣敲定了,一個心滿意足地回了藏經閣,一個整晚上輾轉難眠,大清早就起身坐到了桌子前。

翌日下午,在宮外恭候多日的藍莫知便收到了一封夾雜着幾根青絲的書信。他當然不會知曉,為了代替明寧公主寫這封信,讀書少的緋雪愁掉了多少頭發!

他只雙眉微鎖着抖落了幾根長發,展平了信紙定睛一看。

“……”

他就知道,肖涵玉不會死心。

只不過,好端端的,她怎麽會被人關到閣樓裏去呢?

藍莫知擰了擰眉,本着忠君愛國的思想,他認為自己不可放任不管。

于是,幾個時辰後,一封請求面見公主的陳情書就送到了南蜀太子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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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鄉心切?胃口不好?他明明剛聽底下人來報,說那丫頭一口氣吃了一大碗米飯,還把兩盤素菜一掃而光。

不過,這個姓藍的年輕使臣倒是光明磊落,竟主動将某人私自送信出宮的行徑告知與他,并請求他的諒解。

這種事情,厲無刃當然不會同一個女人計較。不但不計較,他還會很好地彰顯他蜀國的風度,準許東贊的送親使臣入宮看望他們的公主。

再者,晾了他們那麽久,也是該會一會了。

南蜀太子宣東贊使臣觐見的消息,不日便傳回到藍莫知的耳朵裏。這天,在這位藍小将軍的帶領下,一行人衣冠楚楚地入了異國的禁宮,畢恭畢敬地拜見了那個即将繼承大統的東宮太子。

準皇帝接見別國使節,無非就是一些場面話外加利益糾葛。雙方談完了正事,達成了一致,話題便随即轉到了和親公主的身上。

“在下今日進宮,特意攜帶了幾名廚子,還請皇上許在下面見公主,最後讓贊國的廚子為公主做一頓飯。”

藍莫知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平,面無表情,半點沒有哀傷、不舍的煽情意味,可饒是如此,考慮到這确實也将是肖涵玉最後一次與故國的舊識們相聚,厲無刃當場便點頭應下了。

那麽,問題來了:人公主殿下還被你們的後宮嫔妃關在藏經閣內抄書,這罰期未滿,人放是不放?

關于這一點,厲無刃幾乎無需作想,直接大手一揮,将人從藏經閣接回了寝殿。

如蒙大赦的肖涵玉知曉事成,自是歡欣雀躍地迎來了一個……木着臉的藍莫知。

對于此人恭謹有加、情義不足的态度,肖涵玉早就習以為常,可是,她都整整抄了兩天半的經書了,他就不能給她個好臉色嗎?!

義憤填膺的少女忍不住往來人胸前招呼了一拳頭,同時毫不避諱地将上述心聲吐露。

藍莫知面不改色地承受了這不輕不重的一擊,轉眼卻只悉數遣退了閑雜人等,獨留他與少女二人。

肖涵玉微微一愣,而後心頭一緊:難不成,他已經猜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等到人都走光了,房門也關上了,她就聽到了男子簡潔明了的規勸之言:“公主的意圖,臣已猜出幾分。臣勸公主莫要再節外生枝,安心留在這裏,好好地做蜀國太子的妃子。”

“我不。”可想也知道,要是肖涵玉這麽容易就被勸服,那也就不是他從小認識的姑娘了。

将少女堅決又認真的神情看在眼裏,藍莫知暗自嘆息。

“公主,你是來和親的,身上肩負着助兩國永世修好的使命,于國于民,你都該認清自己的責任。”

這樣的話,他從未對她說過,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說出口。

然而,此時此刻,他注視着她寫滿倔強的容顏,想着這興許是他這輩子最後一趟同她說話的機會了,這一字一句的,終是鬼使神差地出了口。

緊接着,他就意外目睹了她倏爾冷卻的眸光。

“我從沒想過要當什麽公主,也從沒想過要犧牲自己,顧全這所謂的‘大局’。藍莫知,你明白的,這一切,從一開始就非我所願。”

男子霎時無言。

記憶裏,她總是那樣天真無邪、天馬行空,鮮有這般嚴肅深沉的模樣,可是,那個兒時曾圍着他轉的小女孩兒,如今終究是長大了。

他的喉結不着痕跡地滾了滾,可惜,到了嘴邊的話,最終還是被他吞回了肚子裏。

“可你終歸是東贊國的公主。”

肖涵玉聽他這麽一說,禁不住就笑了。

“是啊……就因為那個人毀了我娘的清白,十六年後,我就得替他收拾爛攤子。”

藍莫知面色一凝:“公主慎言。”

肖涵玉兀自輕笑:“我說的是事實。藍莫知,你又不蠢,難道連你也覺得,靠賣女兒換來的‘交好’,能維持很久?”

藍莫知愕然,而後陷入沉默。

她果然是長大了——又或者……其實,她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男子眉心一斂,難得側過身子,避開了少女徑直投來的目光。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他沉聲。

“看吧,你想的,實際上跟我一樣。”少女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頓了頓,“可即便如此,你還是贊同他的做法,親自把我送到了蜀國。”

她說話的語氣裏沒有絲毫的責怪抑或鄙夷,但恰恰就是平靜無瀾的口吻,卻令男子禁不住心頭一緊。

三個字霎時湧上咽喉,藍莫知動了動唇,仿佛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嗫嚅着将它們吐了出來。

“對不起。”

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然重新注目于面色如常的少女。他看到肖涵玉驀地一愣,而後就不由自主地擺了擺手。

“我沒怪你啦。反正你不送親,也會換成別人來送,倒不如是你陪我過來,好歹咱們倆也是青梅竹馬嘛。”

藍莫知無言。

“我明白的,你志向高遠,我不會耽誤你的前程,但是,莫知哥哥,這一次,你得幫幫我。”

此言一出,男子不得不從悵然若失的情緒中抽離出身。

“我不能……”

“我只需要一種藥。”少女不假思索地打斷了他的話,一雙杏眼定定地直視着他的瞳仁,“并且,我一定會等你啓程回國了再動手。到那時,無論我是死是活,都不用你再插手了。”

她的表情非常鎮定,好似僅僅是在同他商量晚上吃什麽,可藍莫知卻聽得不寒而栗。

“你究竟想做什麽?!”

“假死藥。以你的本事,應該不難弄到吧?”

“你……這不可能!”

見素來冷靜的男人少見地露出了驚悸之色,肖涵玉不免詫異,卻也沒工夫因此分神。

“我只要一顆藥,其餘的,無需你出半點力氣。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論将來事情是否敗露,我都會以一己之力承擔,不會影響到你的仕途。”少女有板有眼地說着,卻并未叫男人的面色恢複如初。

“不行,我不同意。”藍莫知別過臉去,雙手握成了拳。

“你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在這異國的深宮裏,香消玉殒了。”然而,少女卻只恍若無事地一聳肩,仿佛是在說道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

男子聞言,突地凝眸于她,眼中透着驚疑不定:“以你的性子,會因為得不到自由,就自我了斷?”

肖涵玉略一挑眉,心平氣和地回道:“你看我會不會。”

藍莫知當然不相信她真會這麽做,畢竟,她向來是奉行“好死不如賴活着”的,怎麽可能因為身處禁宮,就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

正思量着要如何駁斥胡言亂語的少女,他就見她忽而收斂了所有的神情,淡聲道:“你忘了七年前的那個秋天,我是怎麽活過來的嗎?”

男子猛地怔住。

七年前,他十五歲,她九歲。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還住在一間破舊的大院裏,同許多年歲相仿的孩子一起,受着一位老婆婆的照拂。本來,日子雖然過得貧苦,卻也快樂、充實。直到某一天晚上,年僅九歲的肖涵玉出門游逛,卻沒有按時歸來。

後來,年紀大些的孩子幾乎都跟着婆婆出去尋她。他們找了她整整十天,終于在隔壁鎮上的一家青樓裏找到了她。

那時,小丫頭業已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照顧他們的婆婆想當然地認定,這是青樓的老鸨為叫肖涵玉屈服,才将她打成這樣,并且,婆婆也是這麽告訴他們所有人的。

所以,急于救人的他們都未嘗留意到,為什麽小丫頭的左腕上,會有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

從回憶中抽回心神,已然長大成人的男子看着少女撩起了左邊的衣袖。

“還記得這道口子嗎?你們和婆婆都一直以為,這不是妓院的人割的,就是我為保清白不得已而為之。”肖涵玉稍稍頓了頓,盯着陳年舊傷的眸子忽然失了往昔的光彩,“可實際上,那一天……我只是想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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