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年少回憶（三）

和白俊琦分開以後蘭傾回到家，打開門，還沒進去，一股酒味撲鼻而來，不用看就知道顧強羽那個酒鬼回來了！

那個酒鬼——是她跟小區裏的人學的。

那一瞬間，她甚至忘了自己姓顧！

順着牆摸過去，蘭傾抓住繩子，一使勁，只聽啪的一聲，白熾燈發出了昏黃的光，燈泡底下都已經呈現出了黑色，就像一堆蒼蠅屎，讓人覺得惡心。

藍樊還沒有回來，媽媽從醫院下班以後還要去做小時工，沒有時間回來做飯，小小的蘭傾自己學會了做飯洗衣服。

蘭傾看了一眼在客廳沙發上躺着的顧強羽，桌上是一碟花生米和一瓶白酒，幸好是睡着了，如果他醒着，蘭傾是不敢進來的，她見過醉酒的顧強羽打藍樊。

顧強羽并沒有真正的打過蘭傾，她就是恨他！從心底裏忌憚着他。

蘭傾抱着衣服，走進小小的卧室，穿上那件紅色的外套，蘭傾覺得自己像變了一個人，紅色，類似于新鮮血液的顏色，蘭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喜歡紅色，越是鮮豔的紅色她越覺得不能控制擁有的欲望。

衣服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長度倒是差不多，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子就好了，如果自己是個男孩，這件衣服自己穿着會很合适，媽媽就不會受爺爺奶奶的白眼，爸爸也不會打媽媽。

當然，蘭傾不知道顧強羽打媽媽，不止是因為她是個女孩那麽簡單！小孩子習慣把所有的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她透過門縫看看沙發上的顧強羽，還好沒醒，脫下衣服小心翼翼的藏在被子底下。

衣服合不合身和男女是沒有關系的，主要是那時候的白俊琦有些胖胖的，個子也沒有長開，所以他的衣服在蘭傾的身上松松垮垮的。

“媽媽，你回來了”，蘭傾做好飯，藍樊剛好打開家門，看着疲憊的藍樊，雖然藍樊極力的去掩飾，但是蘭傾看着藍樊浮腫的雙眼，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記憶中的藍樊穿着細高跟，及腰的海藻般的卷發以及性感的紅嘴唇是那種妖嬈的美麗，但那也只是記憶中的人，現在的媽媽再也沒有了當年的風采。

當然，蘭傾記憶中的藍樊是從家裏的老照片上看來的。

蘭傾從後面抱住正在換鞋的藍樊，輕輕的說道“媽，以後我養你！”

藍樊愣了一下，轉過身，蹲下來，摸着女兒的頭，說道“蘭傾，你記住，媽媽不需要你養，你要做的就是自己養活自己，不要依賴別人，你是媽媽的好孩子！”。

更不要依賴男人，準确的說，是不要相信男人，藍樊沒有繼續講下去，女兒還小，不知道自己講的她能不能聽懂，自己就是因為太相信男人才落得這個下場，蘭傾決不能步自己的後塵。

“臭娘們，你們在那裏磨叽什麽！”顧強羽睜開眼睛，不知道是被吵醒的，還是酒醒了，還是他一直就醒着！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來，看着藍樊，越看越不順眼，他順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扔向藍樊，蘭傾飛身擋在藍樊面前，杯底的酒混着血水順着蘭傾的額頭流下來，蘭傾伸出舌頭舔了舔冰涼的液體，好辣，原來這就是酒的味道。

“顧強羽，你打我我忍了，但是你不能動我的女兒”藍樊瞪着顧強羽，大大的眼睛裏含滿淚水。

顧強羽從來沒見過藍樊瞪過自己，以前自己喝酒犯渾打藍樊，她也不曾有過抱怨。

看着蘭傾紅腫的還有血跡的額頭，他有些後悔，女兒出生以後，自己沒有擔起過一份責任，甚至還動手打過藍樊，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曾經那個叫藍樊的女人依偎在自己的懷裏，憧憬着未來，但是一切好像全部都變了模樣，自己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顧強羽，藍樊也不再是那個富家千金，自己曾經把一切都怪在她的頭上，但——如果不是嫁給自己，她現在還會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

終究是不忍心，他沒有繼續耍酒瘋，顧強羽向門口走去，蘭傾張開雙臂，像母雞一樣護在藍樊的前面。

在女兒的心裏，自己竟然如此不堪！

顧強羽看了一眼蘭傾，她長得很像藍樊，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她眼裏的恐懼和倔強他都看在眼裏，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他蹲下來，溫柔的說道“我不會再傷害你媽媽！”

藍樊死盯着顧強羽，他今天好像格外幹淨，幹練的短發，胡子碴也刮掉了，他的表情與以往醉酒的狀态不同，他無比的清醒，連表情都那麽的沉靜！就像很多年前第一次遇到他一樣！

心裏沉了一下，他今天做的這些，是有目的的？

果然——

“這裏是十萬塊錢，你拿着，我們離婚吧！”顧強羽遞給藍樊，藍樊沒有動，眼眶卻失了，她期盼的這一刻終于來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顧強羽把支票遞給蘭傾，示意她接下，蘭傾看向藍樊，媽媽沒有表情，她不敢接。

顧強羽看着藍樊，這是自己第一次端詳成為自己妻子的藍樊，淩亂的頭發随意的绾在腦後，眼球上的血絲清晰可見，眼皮微微有些浮腫，以前白若凝脂的皮膚現在是一片死白的顏色。

他有些心疼，以前折磨她覺得很解氣，現在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一切，才明白自己還是愛她的，矯情吧，都要離婚了，還在想愛不愛的！

可笑！

“你哪裏來的錢”，藍樊擡起頭，看着那張支票，又看向顧強羽，一眼直達心底的目光，她看到了顧強羽眼裏的閃躲。

支票——她一點都不陌生，以前爸爸總是開這種支票，她沒有讓蘭傾接支票，80年代，十萬塊錢絕對不是個小數目，自己男人的本事她很清楚。

這個曾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自從知道爸爸不會接濟自己以後，他就日日酗酒，即使掙一點錢也全進了小賣部的口袋。

“這你不用管，不是偷的，不是搶的，就當是給我們的女兒的撫養費！”顧強羽把支票塞給蘭傾，簇新的紙刮了蘭傾手心一下，微疼！

顧強羽胡亂的指了指房子，說道“對了，離婚以後這個房子就留給你和我們的女兒了”。

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女兒？這是藍樊第一次從顧強羽的嘴裏聽到他承認蘭傾是他的女兒！

“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簽上名就可以了”

顧強羽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和一支筆，這是他一早就準備好的！

離婚協議書，藍樊明白了，這才是他的目的！為的不過是讓自己簽字，他都做到了這個份上，自己還有什麽好挽留的，她為自己覺得悲涼。

又有些不舍！

藍樊接過筆，看也沒看，簽了字，說道“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們”。

心是痛的！她居然不敢看呢！

“好”顧強羽接過離婚協議書，臨了還不忘從衣架上取下外套。

一只腳邁出大門，他轉過頭，看着藍樊，說道:“樊樊，對不起，我希望你幸福，我就是一個混蛋，以後我不會回來了”

沒想到這句話卻成了兩個人之間最後的對白！

對不起？顧強羽，我不要你的對不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藍樊是深深地陷進去的那個，結果卻愛得遍體鱗傷！

顧強羽出去的時候輕輕地關上大門，藍樊抱着蘭傾痛哭不止，這個自己愛了那麽多年的男人，就這麽結束了，藍毅騰曾經說過一定會為自己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這樣才能夠幸福，可是什麽才是幸福，自己傻傻地想了那麽多年，還是沒有明白怎樣才能得到幸福！

可是，姐姐的門當戶對又幸福麽？

“媽媽，離婚了他就再也不敢打你了”蘭傾用自己的指腹擦掉藍樊臉上的淚水，她沒有想過自己以後就是個沒有爸爸的人，她慶幸的是那個男人終于離開了，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媽媽！

“蘭傾，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叫過他爸爸”藍樊止住淚水，她又何嘗不知道，這個孩子是恨顧強羽的，她苦苦支撐的一個重要的原因之一是鎮子上的人對單親孩子的歧視，藍樊說道“不要恨你爸爸”。

“媽媽，從他打你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是我爸爸”蘭傾恨他，恨他傷害了媽媽，一個七歲的孩子就已經明白了什麽叫刻骨銘心的恨意。

藍樊不再說話，她知道顧強羽帶給蘭傾的傷害只能留給時間去撫平，這是多麽無奈的一句話，時間？時間又真的能平複這一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