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念念(七)

從一節沒有什麽意義的課上醒來,窗戶外是藍天白雲和熱烈的陽光,老師依然在講臺上自娛自樂,喋喋不休地講課。

坐直身體放眼向前望去是一片一片的活色生香,玩手機的,看小說的,聽音樂的,看電影的,睡覺的……

趙月兒看了看坐在自己旁邊的蘭傾,她正捧着一本《犯罪心理》,看的津津有味,趙月兒覺得這是一個倍感無聊枯燥的下午,平均算下來30元一節課,明明是自己交錢,結果還不讓逃課,害的自己還要替別人上課!

似乎今天醒得有點早,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距離下課還有很長時間,習慣性的解鎖手機,登空間,上扣扣,借以打發掉剩下的時間。

下課鈴聲終于想了起來,趙月兒扭了扭自己酸痛的脖子。

“你們把自己為什麽學心理學的理由寫成不少于3000字的論文,下星期交上來”陳方洲在課上布置作業,蘭傾在底下思索着誰是兇手,課本沒有什麽意思,她把圖書館裏關于心理學的書快看一遍了,收獲不小。

草草的記下陳方洲的作業要求,下了課,蘭傾和趙月兒閑着無聊,去圖書館找書,一本發黃的舊書,相比于現在市面上各種長篇大論,這本書真的很薄很薄。

蘭傾用了一個小時就看完了,上面寫的是很老套的故事,青梅竹馬的姐弟,并無血緣關系,怕世俗的眼眸,姐姐把愛深藏,弟弟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只想給姐姐一份安逸的生活,只要她好就好,但是結尾并不好,弟弟意外身亡。

蘭傾合上書,把書放回書架裏。

在陽光下靜靜翻閱,亦被這樣的故事唏噓着,愛情終歸是美好的。

而我,喜歡一切美好的結局,虐心也無妨,但是結局一定要好,是啊,我喜歡,就是這樣的喜歡,但是讓我自己寫,我一定會把我的小說寫成悲劇,而且是很悲很悲的那種,因為我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個悲劇,蘭傾托着腮想到。

兩年來,蘭傾已經看開了,人間的種種,生生死死,分分合合,都很平常,但是有一些事情,她始終放不開。

一切的一切,蘭傾都明白,人生的路崎岖不平,迂回前進,方能前行,死角是自己設置的障礙,沒有誰可以替代,唯有自己才是救世主,但是她做不到。

攤開在自己面前的信紙一個字還沒有寫,要編故事麽?蘭傾做不到,她想了很久,還是把自己的故事寫了上去,她學心理學,不過就是想弄明白什麽叫抑郁症,現在弄明白了,可是還有什麽用。

蘭傾花了兩天的時間來梳理自己的故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些。作業交上去的第二天,蘭傾被陳方洲叫到心理咨詢室。

“老師好”蘭傾敲了敲虛掩着的門,陳方洲擡起頭。

陳方洲擡起頭,看到蘭傾,說道,“顧蘭傾,快進來”

“老師,你找我有事嗎?”坐在心理咨詢室裏的蘭傾有些忐忑,雖然她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以前來這裏,是為了參觀,這一次,卻是座上賓。

“我看了你的論文,老師之所以找你是因為你有心結,這不利于你成為心理咨詢師”陳方洲開門見山的說道。

“老師的意思是想幫我打開心結?”蘭傾很清楚陳方洲說的心結是什麽,她之所以任由心結的存在,就是因為不想打開心結。

對于她來說,打開心結意味着對過去的背叛。

“是,我想幫你,不過心理咨詢講究的是來訪者自願前來咨詢,我把你喊來已經違反了這條原則,但是我覺得你是我的學生,老師有理由讓你擁有更強大的內心”陳方洲給蘭傾倒了杯水,繼續說道“如果你有心結,将來你的來訪者遇到和你一樣的問題,你就無法對他進行幹預”

蘭傾端着水,并沒有喝,她看着杯子裏還沒泡開的茶葉說道“老師,我一直都知道我不适合當心理咨詢師,雖然我很想成為心理咨詢師,但是條件好像不允許”

“你難道不想解開你的心結麽”陳方洲的聲音有些激動,雖然蘭傾在課上很低調,但是每次被點到回答問題,都會給他眼前一亮的感覺,他的直覺告訴他她很适合心理咨詢師這一職業,如果她願意,他想收她為研究生。

“不想,那個人害死了媽媽,我不會原諒他,對于我來說,原諒他就等于背叛了我和媽媽的過去”蘭傾看着陳方洲說道,臉上因為怒氣有些微微泛紅。

陳方洲微微向前傾了傾身有些激動的說道“顧蘭傾,其實你是拿你爸爸的事情來懲罰自己,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在心理咨詢方面有很多自己的見解,我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情毀了自己的前途”

“老師,我什麽都明白,我求您不要再說了”蘭傾捂着臉,她的內心十分糾結,她想原諒顧強羽,但是她不能,沉默了片刻,她說道“我是喜歡心理咨詢,但是我邁不過這道坎兒,那又有什麽用呢!”

“你從來都沒想要原諒他?”陳方洲扶了扶眼鏡問道。

“沒有”蘭傾放下手裏的杯子,閉上眼睛平複了一下心情,幾秒鐘以後,蘭傾睜開的眼睛有些許濕意,說道“老師,您不要再說了,我先走了”

“蘭傾,你等等,結婚并且能幸福生活一生的人有很多,如果你不去嘗試,怎麽能體會到婚姻帶來的快樂呢?婚姻是一雙鞋,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如果你拒絕穿鞋,也許避免了因為鞋子不合腳而磨出血泡,但也可能因赤足行走而踩到釘子上,到那個時候,你或許會意識到,婚姻其實也是對愛情的一種保護”陳方洲還想繼續講下去,蘭傾站起來,打斷陳方洲的教科書似的講話。

“我知道,謝謝老師”蘭傾奪門而出,蘭傾什麽都明白,但是她不想結婚,對于媽媽婚姻的失敗她一直耿耿于懷,她害怕,她要怎麽原諒,媽媽的慘死以及自己受的折磨,早晚有一天她要加倍的還給顧強羽,只是,顧強羽沒有等到那一天。

陳方洲沒有動,直到走廊裏聽不見蘭傾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從背後拿出蘭傾的作業,從頭看了一遍,蘭傾對愛情和婚姻的抗拒躍然于紙上,陳方洲嘆了一口氣,放在沙發上的左手握成拳頭。

時隔多年,他又一次看見藍樊的名字,知道了她的結局,心裏的執念也随着她的離去煙消雲散,如果當初是自己娶了她,而不是幫她隐瞞藍毅騰,制造她和顧強羽見面的機會,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看着牆角的薔薇的枝蔓,陳方洲想,罷了,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居然遇到了她的女兒。

蘭傾走出心理咨詢室,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自己隐藏了十幾年的傷口就這樣被呈現在陳方洲面前,他試圖往上面撒藥粉,生疼生疼的,蘭傾擦掉臉上的淚水,看了一眼心理咨詢室,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回到宿舍,蘭傾翻開課程表,下午有陳方洲的課,她不想去,但是下午紀檢部要查出勤率,蘭傾想着要不要讓月兒替自己去。

宿舍門被推開了,隔壁宿舍的蘇靜拿着一兜零食放在蘭傾的桌子上,谄媚的說道“蘭傾,你讓月兒幫我去答個到呗,我男朋友來了,這個星期我已經請了兩次假了,不能再請了,要不然輔導員又該罵我了”

“知道啦,她也就今天沒課,放心吧” 蘭傾說道,在蘇靜看不見的地方,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下午自己還是要去上課的。

“謝謝你啦,蘭傾”蘇靜笑着說道。

“沒事”

蘇靜離開以後,蘭傾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打了好幾個滾,剛剛應該拒絕她的,這樣自己就不用去上課了,呀呀呀,下次,下次一定要學會拒絕別人。

中午陳方洲回到家,妻子姜寒剛剛做好飯,他很感激姜寒,這麽多年,對自己不離不棄。

姜寒聽見開門的聲音,迎了出去,對陳方洲說道“方洲,吃飯吧”

“不急,我跟你說會兒話”陳方洲放下手中的公文包,拉開姜寒旁邊的板凳,自己坐到了對面。

“今天怎麽神神叨叨的,發生什麽事情了”姜寒笑着看向陳方洲,只見陳方洲一臉嚴肅的樣子,她不再說話,靜靜地等着自己的丈夫開口。

“我今天遇到藍樊的女兒了,長得和藍樊很像,一點也不像顧強羽”陳方洲停了停,看向姜寒,姜寒正看着自己,他又繼續說道,“我今天才知道,藍樊死了,癌症,顧強羽那個混蛋終究還是抛棄了她,當年如果我攔着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是今天的結局”

“方洲,你已經盡力了”

“謝謝你,姜寒”陳方洲說道。

“沒什麽”

姜寒支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即使時隔多年,聽到自己的丈夫喚着藍樊的名字,她心裏還是很難過,她想假裝若無其事,但是她做不到。

過了許久,她說道“我恨過藍樊,為什麽當年你喜歡的是她不是我,她什麽都有,而我什麽都沒有,連你也是她的,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看開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的,你不是還陪着我呢嘛,她的女兒現在好嗎?藍家現在也沒有什麽人了,不知道她過的怎麽樣”

“生活方面倒是沒什麽,但是她不想結婚,藍樊離婚以後有輕微的抑郁症,情緒很不穩定,對她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你也知道,那個時候離婚周圍人總是看不起的,她不想結婚也是正常的,我今天想開導開導她的,誰知道她很抵觸”陳方洲習慣性的扶了扶眼鏡。

“要我說呀,生活給她造成的傷害只能讓它自己去愈合,那麽多年的傷害不是你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她抵觸也很正常,再說了,她不想解決,你着急也沒用呀,當年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現在你就安心過你的日子,孩子們的事情随它去吧,順其自然”姜寒站起來,走進廚房。

“恩,也只能這樣了”陳方洲看着妻子,會心的笑了,以前放不下的感情,在看到藍樊的死訊的時候都已經煙消雲散了,今後,他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子。

下午,陳方洲臨時換了講課內容,講的是婚外情,蘭傾知道,這一章書上沒有,擡頭看着陳方洲,陳方洲正在看着她,她明白了。

“我國是一個婚姻家庭觀念很強的國家,長期以來,政府在反對和解除封建性質的婚姻關系的同時,努力實行和健全新型的婚姻家庭制度,改革開放以後呢,這種低離婚水平的婚姻家庭關系也發生變化,但是随之而來的連年上升的離婚率及其産生的諸多社會問題引起政府有關部門和專家學者的關注,有關中國的離婚狀況研究日益活躍起來,今天我們就來讨論一下婚外情”

趙月兒看了一眼蘭傾,蘭傾正在看着投影儀發呆,她拿過蘭傾的課本,翻了翻目錄,書上并沒有這一章,估計是這個斯文老男人自己加的,話說回來,陳方洲長得還真不賴,估計年輕的時候也是帥哥一枚,就是課講的太刻板了,她不喜歡。

“婚外情——是指男女雙方在已有婚姻家庭之外而産生的感情,通常表現為背着老婆及家人在外面有了除婚配妻子之外的情人”

蘭傾嘆了一口氣,多麽準确的用詞!婚配妻子之外的情人!

“婚外情一般處于隐蔽狀态,是婚姻生活的□□,婚外情、婚外性行為必然會造成對另一方的情感傷害,導致精神痛苦,因此也成為了夫妻感情的最大殺手,絕大部分婚外情直接導致了離婚的結果,據研究人員分析,造成婚外戀發生的原因,也是男女有別。這位同學,你有什麽事情?”,陳方洲笑着對舉手的趙月兒說道。

趙月兒放下手站起來,問道,“老師,我看您講的那麽精彩,您是不是有這方面的經驗呀!”

臺下的同學看了看趙月兒,繼而哄堂大笑。

“這位同學,話不是這麽說的,我只是這方面略有研究,老師還是很專一的”陳老師收起自己的笑容,調侃道。

“略有研究呀,我還以為您很有經驗呢,對不起啊,老師”趙月兒撓了撓後腦勺。

“沒事,請坐”陳方洲維持着自己的良好修養,笑着說道。

“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問”

“您剛才說呀,略有研究,既然是略有研究,那您怎麽能拿出來顯擺呢,學者要有嚴謹的态度,做學問,哪能是略有研究”

陳方洲看了看趙月兒旁邊的蘭傾,她轉頭看向窗外,陳方洲繼續笑着說道,“我說你,是不是故意來找茬的”

“老師,還真不是,我是法學院的,人家都說您的課講得好,我是慕名而來”趙月兒雙臂交叉放在胸前,面不改色的繼續說道“您講的課也不過如此,漏洞那麽多”

蘭傾突然站起來,對陳老師鞠了一躬“老師,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蘭傾,你幹嘛呀,我還沒說完呢”蘭傾拉着趙月兒的手出了教室,這節課她實在呆不下去,婚外情,哈哈,關她屁事,他以為他一節課能改變什麽,藍樊這麽多年的痛她不會忘記。

走出教室,蘭傾放開趙月兒,頭也不回的下樓梯,終于出了教學樓,蘭傾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鮮空氣。

“蘭傾,我是不是過分了?”趙月兒試探的問道,她看着一言不發走在前面的蘭傾,有些後悔自己魯莽的舉動。

“沒有,其實我也想那麽說,只是我沒有勇氣”蘭傾轉過身,抱着趙月兒,說道。

“真的?”

“真的!”

***

少年背着卡其色帆布雙肩書包,一條卡其色休閑牛仔褲,一件泛白的白色文化衫。文化衫上面是一個小女孩,懷裏抱着的是穿着藍色小西裝的小熊公仔,少年的影子在變換的步伐中一縮一伸,冷冷的貼在路面上。

桐城變化很大,這裏的主幹道還在,以前這條路他經常來,幾乎走遍了每一片瓷磚,那時候或許是太幸福了,忽略了腳下的縫隙,原來走起來那麽平坦的路,也是千溝萬壑的。

白俊琦買了機票又回到他熟悉的桐城,這裏的一切都不再是它原來的模樣,當年的商場早就不在,他記憶中蘭傾家的小區早已經是高樓林立,他頹廢的坐在路邊的石凳上,在回國的飛機上,他想到無數種可能,也包括這一種,但是這種場景真的出現在面前時,他接受不了,他努力的搜尋着熟悉的臉孔,但是一張也沒有找到。

這裏,除了蘭傾,他誰也不認識,在這裏等了一個星期以後,什麽收獲都沒有。

不知道蘭傾現在在哪裏,過的好不好,她還記得那個叫做白俊琦的少年麽?當年自己不辭而別,蘭傾會不會還在怪自己,會不會不肯原諒自己,白俊琦不敢再往下想,拍拍身上的塵土,踏上回機場的路……

他的懷裏,還揣着當年的那張禮品卡

“我白俊琦是第一個送你禮物的男生,一定會是顧蘭傾生命中注定不離不棄的那個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永遠是朋友!”。

後半句是蘭傾秀麗端莊的小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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