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去年收到你父王的遺折,朕是很意外的,朕沒想到,他會越過你,求朕恩準敦多布多爾濟繼承親王之位,為怕你父王臨終糊塗,還着人去了一趟土謝圖汗部,只是朕的人到達時,你父王卻已阖眼了。

唉,朕沒想到啊,敦多布多爾濟會如此大膽,阿海,委屈你了。”

皇帝的一句委屈,坐在氈毯上的蒙古大漢一雙眼頓時變得通紅,他哽咽着再次趴伏在地:“皇上,奴才,奴才……”

皇帝長長嘆了一口氣,彎下腰拍了拍大漢的背,再次将他拉了起來,“別傷心,有朕為你做主。”

“皇上!”

喚做阿海的蒙古大漢一張圓臉被滿腔感激激得通紅,他單膝跪地,擡起右手,重重一捶自己的胸膛,高聲誓言:“多爾濟額爾德尼阿海今日發誓,此生唯大清皇帝之命是從,若違此誓,死後魂靈當不為長生天所容。”

蒙古人若違背了向着長生天發下的誓言,死後則魂靈無依,是最真摯最有份量的誓約。

聽到阿海的誓言,皇帝很是滿意,他笑着一拳捶在大漢的背上:“你這小子,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了。”

阿海看着皇帝,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一個八尺的壯漢,看向皇帝的眼神卻像一個孩子一樣,甚至還帶出了一點腼腆來。

皇帝笑着搖了搖頭,在帳中踱了幾步,臉上露出沉吟思索之色,良久,他坐回大漢身旁,臉上還着一絲無奈,嘆道:“可惜敦多布多爾濟篡改你父臨終遺表既無人證,亦無物證,要剝奪他的親王之位,難啊。”

阿海急了:“皇上,奴才遞上的證據不夠嗎?”

皇帝搖了搖頭:“一個奴才的證詞,朝中上下沒人會相信啊。”

阿海傻眼了:“那怎麽辦?聖上金口玉言,不能直接下令剝奪敦多布的王位嗎?”

“朕為大清帝王,一國之君,行事當有度,昭令有憑依,若違律行事,朝中文武必然上行下效,界時偌大一個國家,都要跟着亂……”皇帝頓了頓:“……你先前曾提到敦多布勾結了沙俄的人……這樣,你下去仔細查查,敦多布畫下的地圖在哪裏,若能找到那地圖,朕便能以他窺視帝居之所為由申斥于他,他這親王之位也就別想保住了,而阿海你也就能得回本來屬于自己的王位。”

聽到皇帝這話,阿海為難地擡起手撓了撓頭,“敦多布繼承王位後,昔日那些侍候過阿父的老人都沒了,奴才雖然想着法子在王帳裏安插了兩個人手,卻無法接近敦多布,敦多布藏東西的地方,奴才需要些時間去找。”

皇帝點頭:“你沒想着操切行事,朕很滿意,記着,一切以保全自身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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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海感激地看着皇帝重重一點頭:“皇上,您放心吧,奴才一定能把那地圖找出來。”

皇帝再次拍了拍大漢的背,撐着自地上站起身,“如此,你便下去辦吧,若有人問起,就說回部落替朕尋好馬。”

阿海趴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頭,起身大步走出了禦帳。

皇帝眯眼看着合上的帳門,良久。

“李德全,召老八……算了,還是叫老四來吧。”

“嗻!”

四阿哥正在帳裏給茹蕙科普博爾濟吉特氏各系人員的構成,便被皇帝一句話召到了禦帳之中。

給自家皇父見禮時,四阿哥看到了帳中央放置的那口小箱子,眼神閃了閃,卻沒多問,只等着自家親爹發話。

皇帝對兒子的沉穩很是滿意,也不廢話,直接吩咐:“班弟與敦多布多爾濟私自與沙俄貿易,走私軍需馬匹、鐵器,買賣牛羊,被多爾濟額爾德尼阿海發現了痕跡,告到了朕這裏,據阿海講,敦多布手裏還有一幅京城的地下水道圖,朕已命他去查,你帶人去找端敏,朕相信,對于班弟勾結敦多布的事她一定清楚。”

四阿哥打個千兒領了自家皇父交待的任務,站起身後問他爹,“阿瑪,兒子恍惚記得前些時候聽人說,多爾濟額爾德尼阿海的小兒子死得有些不明不白?”

皇帝擡起頭看着四阿哥,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确有此事。”

看到皇父臉上的笑容,四阿哥精神一振,“阿瑪,那孩子的死果然是淩珍與她弟弟造成的?”

皇帝撿起桌案上的一本折子,擡手遞給四阿哥,“你自己看。”

四阿哥雙手接過皇帝手上的折子,打開後快速看了一遍,而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看了一遍,才有些感慨地搖頭嘆息:“為了幾句閑話就殺了自己才六歲的叔叔,這淩珍還真是心狠。”

“不是閑話。”皇帝指了指李德全搬到桌案旁氈毯上的木箱:“敦多布确實篡改了老親王的遺折,搶了小叔阿海的王位,阿海找到一個老奴才,得到了他的證詞。”

“皇阿瑪會下昭奪敦多布的親王位嗎?如果将事實公布出來,朝廷會不會擔上識人不明的名聲?”

皇帝搖頭:“敦多布是不能再做親王了,不過,不是因篡改遺折,而是私自與沙俄聯絡,販賣軍需。”

“對。”四阿哥想了想,而後眼睛一亮:“朝廷奪敦多布的親王位,是因為他在任上犯了錯,不是朝廷失察,讓奸佞竊了王位。”

皇帝點點頭:“下去辦差吧。”

“嗻!”

四阿哥彎腰退了幾步,便欲轉身,卻被皇帝叫住。

“茹氏那救人之法你去問清楚,寫個折子遞上來。”

“是,兒子記下了。”

……

一堆堆篝火被點燃,一只只洗剝好的羊只被架上木架,在熊熊燃燒的柴火上被烤制得香氣四溢,不停有溢出的油滴滴落在火堆,滋滋的油聲裏,人們舉起手中的酒,大聲祝福大清帝國國運昌隆、偉大的皇帝萬壽無疆。

一張張臉,被焰火熏紅,一個個來自京城的親貴被滿腔熱忱的蒙古人拉住,灌進了一碗碗火辣的烈酒,豪爽的蒙古人仰頭豪飲,用他們最熱忱的心、最豐美的食物,款待着來自帝國京城的客人們。

能歌善舞的蒙古族姑娘穿着最美麗的蒙古袍,在草原上圍着火堆一圈又一圈地跳着、轉着,唱着祝酒歌,将歡宴推至了最高。潮。

皇帝在草原上大宴各族親貴時,茹蕙正坐在四阿哥的書案上皺着眉頭,一字一句,艱難地總結“起死回身術”。

“姑娘,主子爺派人來了。”

随着聲音,尋冬領着一個小太監從屏風前轉了出來。

茹蕙放下手上的毛筆,看向彎腰捧着托盤的小太監:“四爺說什麽?”

小太監将手上的托盤往前送了送:“爺得了萬歲爺賞下的羔羊肉,着奴才給姑娘帶了一半回來,爺說姑娘辛苦一點,把爺要的東西準備好,爺那裏還有好東西給姑娘留着呢。”

尋冬從小太監手裏接過托盤,走到茹蕙身邊。

茹蕙擡手掀開托盤上蓋着的蓋子,露出一碟色澤焦黃油亮亮的羊肉。

拿起托盤上放着的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口中,羊肉味道微辣,不膩不膻,肥嫩可口,咽下肉後,口中還有一股甘甜之味留存。

茹蕙點點頭,“不愧是禦賜的,這味道着實鮮美。”

一邊感嘆,一邊又夾了幾塊,邊吃,邊看着圓臉圓眼的小太監:“你是小貴子吧,我聽蘇培盛說過你,你今年多大了?”

小太監的腰再次往下彎了彎:“回姑娘,奴才是小貴子,今年十三,奴才在這裏給姑娘磕幾個頭,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不等茹蕙開口阻止,小貴子已利落地在動上重重磕了幾個頭。

“唉?唉!”聽着那重重的叩頭聲,茹蕙急忙讓尋冬把小貴子拉了起來,看着小太監叩得通紅的額頭,一頭吩咐尋冬把活血化瘀的藥膏找出來給小太監抹上,一邊忍不住罵:“你這憨貨,怎麽就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呢?你倒是說說,姑娘我見都沒見過你,怎麽就救了你了?別是開錯了,謝錯了人嘿。

唉喲喂,這腦門子是你自己的嗎?怎麽就磕得這麽狠呢,這得多疼啊。”

着看着一臉氣急的茹蕙,小太監嘿嘿笑,一邊攔住尋冬,一邊給茹蕙解釋:“奴才稍後還要去侍候主子爺,不敢染上藥味兒。

奴才這可沒謝錯,奴才是替蘇公公給姑娘謝恩的。自進了主子爺的府坻,奴才便是蘇公公帶着的,奴才膽子小,人也笨,蘇公公卻待奴才跟親弟弟一樣,在主子們那裏,在師傅面前不知為奴才擔了多少不是。

今兒在馴鹿場,若非姑娘攔着,蘇公公現在還不知道怎麽的。”

說着,小太監圓圓的眼裏卻是浸出些水意來,不過,小太監到底知道規矩,忍了忍,很快把眼裏的濕意忍了下去,只扯着嘴角頂着哭一樣的笑臉看着桌案後的茹蕙:“今兒蘇公公被擡回來後,奴才摸空去看他,他趴在席子上跟奴才說:我們這樣命賤的卻得姑娘舍命的回護,這恩太重。

姑娘救了蘇公公,便好比是救了奴才一樣,奴才自是要給姑娘多磕幾個頭的。”

茹蕙看了一眼小太監,垂眼嘆道:“說什麽命貴命賤?都是侍候爺的人,我哪裏就比你們尊貴?……”

“噗!”

一聲輕哂,自屏風背面傳出,随着這聲嗤笑,一個腰系黃帶子的少年自屏風後走了出來,“都說是個狂妄不知尊卑的,不想倒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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