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南桪是當天晚上便被批準進病房陪護的。顧沉光傷的不重,很快便被轉出了重症病房。

南桪安靜坐在床邊,一只手握住他的——他食指上還帶着心跳測試器的夾板。氧氣罩已經撤了,他整個人平靜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很輕。

她想起下午時說得話:“你真不知道?他這段時間之所以會頻繁的受傷,就是因為他在調查你父親的真正死因。這後面牽扯的人背景太複雜,大多都有黑色背景。”

“這次就是,沉光查的急了,被他們察覺,直接找了幾個黑幫的男的,嘚住沉光就往死裏打。要不是沉光身上有不少武功底子,估計就沒了……還好警察來的快,不然真不知道出什麽事。”

“醫院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也傻了。”

……

她小心地擡起他的手,俯下身,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睛裏面有晶瑩的液體搖搖欲墜。

嘴唇貼緊他的指尖,在他面前,眼淚終于肆無忌憚,瞬間濡濕一片。

她死死抿住他溫熱的指尖,壓抑着沖到嘴邊的哭聲,小聲喃喃:“傻瓜……大傻瓜……明明就知道有危險,為什麽還要查……”

連她都幾乎要忘懷的事情,他居然還記得。甚至為此,幾次三番險些丢命。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

顧沉光清醒的第一瞬間,聽覺還不甚清晰,眼皮也沉重的壓在眼睛上,拉不開。只有觸覺是靈敏的——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指尖處,有溫熱的東西在一張一合,觸感很幹澀,卻又有滾燙的液體淌過。

他猜測着,是不是小姑娘又哭了。

想要睜開眼睛,可眼皮實在太過沉重,睜不開,無奈放棄。遲鈍思索兩秒後,盡自己所能,微微動了下手指。

耳邊模糊的抽泣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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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刻,就有熟悉的氣息離得很近,很近……近在耳邊,小姑娘熟悉的氣味就撲在耳邊,直抵耳膜。

小心翼翼、顫抖的聲音:“顧沉光……顧沉光?”

真是她。

顧沉光心髒狠狠一跳,想見她。這種時候,尤其想要見她。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乎沖破了本能的極限,沉重的眼皮終于拉開,堆在眼睛上面。黑亮依舊的瞳孔茫然的四下搜尋着,去找他的小姑娘。

南桪從看見他睫毛顫動的一刻,便屏息注視着,一動不敢動,怕又把他吓回去。直到他完全睜開眼睛,四下掃視的時候,才終于忍不住撲到他面前——也不敢大聲,一只手小心攥着他的手指,搖搖,小聲道:“我在這……在這裏……”

他的眼睛看過來。

南桪對上,小小聲:“顧沉光……你能聽見我說話麽?”

他沒動,直直望向她。

南桪不死心,繼續追問:“能麽……恩?”

顧沉光看出來小姑娘這是害怕了,想要開口答應一聲,輕輕一動,喉嚨火燒一般的疼。只能放棄,艱難的眨了兩下眼睛,示意自己聽到了。

南桪看到他的示意,眼淚就一下子冒出來了,豆大的幾顆,順着腮幫子往下淌。

他在心裏嘆氣,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輕動兩下,轉到她頰邊,緩緩擦掉洶湧流下來的淚。

再次嘗試,忍着喉嚨間火燒火燎的疼,開口:“……不哭了。”啞得像是含了幾斤的砂。

南桪吸吸鼻子,沒忍住,繼續哭。

他無奈,手還劃在她的臉頰邊,開口,又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那躺下來,再哭。”

躺進我的懷裏,你再哭。

南桪“哦”一聲,隔着眼淚往他懷裏瞅了瞅,确定沒什麽儀器,這才放心的躺了進去——說是躺他懷裏,可一不敢壓着他的胳膊,二不敢往他胸前靠,只是比剛剛離得他更近了些而已。

顧沉光嘗試着動了動右手,一彎,圈住她,長指輕輕拍了拍她脖子下邊的地方:“哭吧。”

南桪擡手捏住他的手指,緊緊攥在手裏面,不好意思哭出聲,望着他的病號服,默默掉眼淚。

他嘆口氣,手指用力勾住她的:“別憋着。”

南桪搖搖頭:“沒有。”

兩秒後,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從他懷裏小心的跳起來,下床,對上顧沉光不解的眼神,解釋說:“我去叫醫生!”

蠢死了!他醒了這麽久,居然只記得哭,連醫生都忘了叫!

顧沉光手指擡了擡,想讓她先等等,她已經跑出去了……他收回手,無奈苦笑,算了。

這笨小孩。

**

醫生很快趕來,仔細檢查了顧沉光身體各項數據,沒什麽問題。

笑了笑,一邊記病歷一邊用地道的美式英語說:“手術很成功,身體機能恢複的也很好。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請放心。”

南桪站在旁邊,聞言心裏一樂,微笑着跟醫生道謝。

年輕男醫生看見她紅腫的眼眶,大致也猜到了是怎麽回事,笑着說了句“”後,全身而退。

房裏剩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沉光想問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而南桪想要問的則更多:為什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麽剛出醫院不到一個月就又把自己搞進了醫院?還有……為什麽幫她調查她父親的事情,卻不讓她知道。

她其實猜到了,他是怕她擔心。

一想到這,就心裏像被誰狠狠揪起來一樣的疼。

眼睛四下看,不經意掃到旁邊桌上的水壺,一愣,猛地想起剛剛他說話時沙啞至極的嗓音,腦子裏瞬間什麽念頭都沒了,幾步跑過去,趴在床邊問他:“想不想喝水?”

顧沉光點頭。

南桪爬起來,從備好的水壺裏倒了杯水出來。先放到自己嘴邊試了試水溫,确定溫和,才小心翼翼的往他嘴邊遞。

遞到一半才發現,他不能坐起來,可這麽躺着也不能喝啊……想了想,南桪把水杯又放回去,去翻櫃子:“這裏應該有棉簽吧……”

翻了兩層,翻到了。拿出來,撕開包裝,抽了根出來。

用白色的頭沾了水,反複浸濕,這才往他嘴邊送。

可這只能濕一濕他的嘴唇,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南桪皺眉思考兩秒,再把棉簽遞到他嘴邊的時候,低聲哄他:“你含住,砸砸水,喉嚨會好受一些……”

顧沉光:“……”

實在不想幹這麽有損形象的事情,可嗓子又确實燒的難受,掙紮幾秒,還是在南桪倍加期待的目光中妥協——雙唇微張,含住棉簽頭,用力……重複幾次,終于感覺有清涼的水流過喉嚨,火燒的感覺霎時減輕很多。

他開口:“……好了。”

南桪:“哦。”放下棉簽,收好,坐回床邊。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

顧沉光被看得好笑,低聲問:“看什麽?”

南桪:“看你說話不算話。”

顧沉光:“……恩?”

南桪:“你說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可是你沒做到。說話不算話。”

很認真,看着他。不像女孩子刷性子。

顧沉光心一跳,擱她眼睛裏仔細找了找,沒找到責備。

其實有些事情,兩個人心知肚明,但都不約而同的不想挑破。顧沉光很清楚,照的性子,南桪現在十有八九已經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也就知道,自己是為什麽受傷的。

可她不說,就是不想把他苦苦經營的心思挑破,他便也順着她,不說。

低笑一聲,順着她哄:“恩,我說話不算話,害你擔心……要罰麽?”

南桪扭過頭,紅着眼睛一臉正氣:“不罰。”

“呵……”顧沉光又低低笑了兩聲,探手挂挂她的鼻頭:“謝夫人隆恩。”

……

總共說了五個字,其中兩個字成功讓南桪燒紅了臉,瞥他一眼,再不自然的立馬移開,小聲抱怨:“……亂叫。”

“恩,”他好整以暇的笑,低聲問:“那要罰麽?”

……

南桪瞟他一眼:“罰!”

顧沉光微一挑眉:“罰什麽?”

她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想了想,堅定道:“不給你親了。”

“啊?”顧沉光聞言,狀似苦惱的皺眉,低聲抱怨:“罰好重。”

南桪:“……”

————

顧沉光恢複的很快,沒用半個月,基本就好全了。

這天兩個人下樓去散步,陽光暖烘烘的,兩個人并肩坐在樹下的竹椅上閑聊。南桪把腦袋靠顧沉光肩膀上,歪歪頭:“你會不會還出事啊?”

這是被吓怕了。

顧沉光低低一笑,回答:“不會了。”

南桪瞅他:“這麽肯定?”

“恩,”他也歪了頭去看她,說:“該處理的這段時間應該都處理的差不多了。”

“他這麽厲害?”

“對,很厲害。”

南桪奇怪:“既然他這麽厲害,那為什麽早不……”

顧沉光知道她的疑惑,打斷她,低聲解釋:“的身份非常特殊,不是必要的時候,不能出面。可這次不同,這次我在他的地盤被傷成這樣,他絕不會再好商量。另外,我近來三番五次受傷進醫院,我哥那邊的人,應該也已經動手了。”

南桪歪頭,熱氣直接噴他脖子上,問:“顧叔叔?”

“恩,”顧沉光點點頭,随即有點不滿:“你怎麽叫他跟叫我一樣?”

“哪兒一樣了?”南桪瞪眼睛:“他是顧叔叔,你是小顧叔叔。”

顧沉光:“……為什麽?”

南桪瞟他:“因為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啊。”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

顧沉光:“……”原來是這樣。

被叫了這麽多年的“小顧叔叔”,居然現在才明白其中緣由。

身邊人呼吸的熱氣還一下下不自覺的噴他脖子上,顧沉光順着看過去,目光定格在她洇濕的唇上。

目光暗了暗。

南桪察覺,仰頭,唇更湊近,不明所以地問:“幹什麽?”

他直直注視着近在咫尺的唇,太久未曾親近,自制力早已土崩瓦解。他抿抿唇,啞聲道:“想親。”

下一秒,不及她反應,一低頭,猛地咬住了她的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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