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得意
事情的發展，似乎出人意料之外，又似乎，并不。
唐妙果然因為保護集體財産而受到了表揚，得到一對兒白淨的搪瓷杯子。至于那個搗亂的家夥，因為并沒有導致更嚴重的後果，他也被安排到了街道挑糞。
只不過，他跟王二狗可不一樣。
人家王二狗是一個月，他是一年。像是他這個事兒，說大吧，還沒有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而他本人也太慘了。可是要說小，也不算是很小的一件事兒。
公社研究了很久，肖主任真是要氣死了，他這個外甥，從小到大給他惹得事兒不計其數。他也明白男人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你怎麽就能這麽落人口實呢。可是，他親姐姐就這麽一個兒子，他也真的不能撒手不管。所以，他頂着被顧老爺子罵個狗血淋頭的悲慘現實還是求了情。
肖主任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最丢臉的時刻就是如此了。
可是，就這樣，他那狗逼外甥還不領情呢！小流氓是實實在在的覺得，勞改比挑糞還好！氣的肖主任不顧影響脫了鞋又抽了這外甥一頓。只是，運氣好像就不站在他們這邊兒，肖主任揍人的時候竟然一不小心扭了腰，公社的人趕緊急匆匆的把他送到了醫院。
一檢查，扭傷還相當嚴重，要卧床半年以上！
他們甥舅二人，也算是倒黴二人組了。
他們這麽倒黴，以至于人人都不怎麽敢靠邊兒，就怕沾染上黴運，自己也跟着倒黴！
一場鬧劇，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不過，唐妙也一戰成名。
人人都曉得，這女人賊厲害！
唐妙自己倒是無所謂的，她不在乎名聲好不好。畢竟，好了也不能當飯吃，而現在倒是省了不少的事兒呢！可是她無所謂，他們家姜城卻冷着臉，相當的生氣。
這種事兒，想起來總是後怕的。
也許于旁人看來，他們又沒有吃虧，沒什麽可氣的。但是姜城卻不這麽想，唐妙沒吃虧，那是因為唐妙很厲害，如若唐妙不厲害呢？這次是不是就要出事兒了？
一想到他們家唐妙可能會受委屈，姜城心裏就不舒服。
大抵是察覺到了姜城的情緒波動，兩個小崽崽都乖乖的抱着連環畫窩在炕上，假裝好認真。
倒是唐妙，她拉着姜城來到放映廳，一進來，她就伸手圈住了姜城，揚着臉說：“你生氣什麽？”
姜城擡手輕輕的拂過她額間的劉海兒，說：“你說呢？”
随後低下頭，與她額頭抵着額頭，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唐妙輕聲笑了起來，她一下下的啄他，說：“不許這樣說，我知道你想什麽，你是擔心我。但是，你該是相信我的能力的。”
姜城：“可是不怕一萬，總怕萬一……”
說到這裏，他自己就立刻搖搖頭，堅定：“也沒有萬一。”
他捧着唐妙的臉，說：“你知道麽？就算你再厲害，再能幹，再牛逼……在我心裏，你也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姑娘，是西山上那個梳着兩條小辮子的妙妙。”
唐妙想到二人初相識，她手裏握着一把弓，一回頭就看到他。
雖然他才十幾歲，單薄幹瘦，個子也不高。
相較于她，他簡直瘦骨嶙峋，唐妙歪着頭說：“你吃不飽嗎？”
這是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
他還不待說的更多，就看到一條蛇就在她的身後，近在咫尺，邪惡的吐着芯子，他叫了一聲小心，飛快的沖過去拉住她，一把扯住她閃躲開來。
唐妙還記得，他緊緊的抱住她，顫抖着說：“不要怕啊！”
他的刀砍了過去，那一次，他用了很大的勇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砍死了那條蛇。到最後，他已經沒有一點力氣，整個人癱在地上，可是卻放心的對她笑：“我把蛇打死了！”
唐妙看着他憨厚又氣喘籲籲的笑容，一瞬間心裏暖暖的。
其實，她沒有說，那條蛇，她一刀就可以解決掉！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姜城提及兩人初相見，她就又想到了那一次。她臉蛋兒紅紅，蹭他的臉，說：“那阿誠哥要一輩子保護我！”
“好！”
“你不要不高興，不要用不存在的事情折磨自己，以後我們多注意就是。”唐妙哄着他。
姜城：“嗯。”
他眼神閃了閃，心說，那個死東西，他還真不能徹徹底底算了！
只是有些話，倒是沒有必要和唐妙說了。
他揉着她的頭，說：“來，我背你！”
唐妙笑着錘他：“你背我幹什麽啊？”
姜城：“背着你回去啊！”
唐妙難掩笑意，不過卻說：“我才不要呢！讓小狼和棠棠看見多丢人。”
她捏捏姜城的耳朵，說：“回去不許板着臉，吓到孩子就不好了。”
姜城：“好。”
他深深的凝視她，低聲說：“那麽，我聽你的話，你要怎麽獎勵我？”
他的手不老實起來，唐妙翹着嘴角，使勁兒拍他一下，說：“你給我老實點。”
她湊在他的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說完自己似乎都羞澀起來，紅着臉嗖嗖的離開。姜城看她急匆匆的跑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等再回去，姜城果然調整好了自己。小棠棠捧着杯子喝水，大眼睛眨巴眨巴偷看她爸爸，一見姜城好像跟剛才一點都不一樣，真的不生氣了。立刻就張開小胳膊，笑嘻嘻：“爸爸抱。”
姜城上前抱住閨女，說：“怎麽不跟哥哥一起看書？”
小棠棠乖乖小奶音：“看完啦！”
她開心的對手指，興高采烈的跟她爸爸描述，手舞足蹈：“小馬要過河，它問老牛，老牛說，河水很淺……它問松鼠，松鼠說……”
兩個小家夥在這邊都沒有什麽小夥伴，倒也不是唐妙夫妻拘着孩子，主要是因為這邊正臨街，這邊并沒有什麽人家，基本都是一些店面。
供銷社，糧站，書店，廠子，馬路的盡頭還有廢品收購站，都在這邊。
可以說，這邊不僅沒有小朋友，來來往往的人還多。
這樣的情況下，唐妙哪裏放心得下？
所以連環畫對兩個小崽崽來說就是十分難得的消遣啦！每一次都是唐妙先拿一本書講給兩個小崽崽聽，然後再把連環畫給他們，讓他們自己看。
有記不起來或者不懂的地方再問她就好。
這種方式這對兩個小家夥倒是極好的，對他們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表述能力都是一個很大的鍛煉。
所以每一次小家夥兒要講故事，姜城不管做什麽都會拿出耐心來聽。
聽夠了，他摸着下巴說：“小棠棠講的真好。”
小棠棠挺胸，得意洋洋：“那是當然！而且，我有學到道理的。”
姜城笑：“什麽道理？”
“不管什麽事情，都要自己嘗試才能下結論，不能盲目的聽從別人的話！”她響呱呱的，“媽媽講的，我有認真聽！也有記下來噠！嘻嘻嘻！”
姜城點頭：“真聰明！小棠棠說的很對！”
“爸爸、爸爸，我也知道的……”小狼湊上前，揚着自己手裏的連環畫：“我這本講的是哦……”
姜城認真的聽兩個小娃娃講完，笑着說：“既然你們都這麽乖，那麽明天帶你們出門供銷社好不好？”
“供銷社？”小棠棠稀疏淺淺的小眉毛一挑，追問：“那是幹什麽的？”
大眼睛慢慢都是好奇。
小狼：“我知道，是賣東西的地方。”
小棠棠激動的點頭：“好好好，要去要去！”
小姑娘嘴角翹翹，小揪揪晃來晃去，連小屁股都扭了起來，萌噠噠的，從頭發梢兒到腳尖兒都散發着喜悅。
小狼倒是沉穩一點點，不過也笑眯眯，眼睛都笑彎彎了。
姜城夫妻對視一眼，也會心一笑。
現在除了黑市，大部分地方買東西都是要票的，姜城和唐妙雖然有工資，但是卻沒有票，不過姜城心裏有成算，已經先從老花那裏倒騰了一點。
第二天，一家四口換了幹淨的衣服一起出門，雖說已經來鎮裏半個月，但是他們出去的都不多。姜城牽着兒子，唐妙則是牽着女兒。現在既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供銷社裏的人不多。售貨員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兩天，要麽就是低頭忙自己的事兒，倒是也沒有什麽人理會他們。
小棠棠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生怕露看了什麽。
她的小哥哥小狼也是一樣，小男孩兒自诩是大孩子，平時總是裝的跟個小大人兒似的。但是來到供銷社，看着這裏琳琅滿目的商品，難掩自己的激動了。
眼睛恨不能黏在櫃臺裏呢！
感覺，不管什麽都是那麽新奇呢！
“你們想吃什麽？媽給你們買。”唐妙含笑說。
小狼趕緊搖頭：“不要噠！”
雖然日子過的好了，但是小狼還是有些小擔心的呢！他是一個懂事的小孩子，不亂花錢噠！
唐妙又看小棠棠，小棠棠挽住小哥哥的手，奶聲奶氣的附和着：“不要啦！小哥哥不要，小棠棠也不要噠！”
小家夥兒拍拍胸脯，一副“我跟着小哥哥走”的架勢。
那揚起的小臉兒滿滿的“我這麽乖，快表揚我”的表情。
一般的小孩子來到供銷社，十個有八個都恨不能将供銷社搬回家，像是這樣的情形，兩個小娃娃雙雙說不要的倒是很少有了，連櫃臺的人都擡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倒是客氣了一點：“你們要點什麽？”
雖然這幾人不眼熟，但是這年頭都是看衣識人的。他們這家人長得好，穿的也不差，這就足以讓她有點好臉兒了。畢竟，這年頭能衣服不帶補丁，這多難得啊！
唐妙：“水果糖來三斤吧。”
她又看向隔壁的櫃臺，說：“這兩種蛋糕，一樣來一斤！”
她轉頭點了點兩個激動的小崽崽的鼻尖兒，說：“是你們說不要的哦，可沒有你們的份兒。”
小棠棠甜糯的笑，說：“媽媽騙人！”
唐妙失笑，她說：“沒騙人呀，這是要明天帶到你爺奶那邊兒的。”
小棠棠：“哦。”
售貨員等着小家夥兒哭鬧，然而，小家夥兒只是一個“哦”就又興致勃勃的開始看別的了，好像……完全不受影響？再看她的小哥哥，他也絲毫沒有不高興！
售貨員：“你家小娃真懂事兒。”
唐妙抿着嘴笑，一點也不謙虛：“他們可乖可懂事兒了，我男人教的好。”
被表揚了的男人姜城咳嗽一聲，臉上有些“嘚瑟”。
被表揚了又乖又懂事兒的兩個小家夥使勁兒的挺胸，臉上十分得意。
售貨員：“……”
好麽！這一家子還挺虛榮的！
“離婚！我要離婚！我一定要離婚！”突然間，一陣尖銳的吵鬧聲響起，唐妙幾個人側頭望向了不遠處的另外一個櫃臺，那個櫃臺是一個男售貨員。
而他身邊則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她整個人都歇斯底裏，看着那個男人的眼光滿是仇恨。
“你耍手段娶了我，現在還要耽誤我回城，你這個小人，你這個卑鄙小人，我一定要離婚……”女人的叫聲透着濃濃的堅決。
可是那男人也氣的顫抖：“我們明明是自願結婚，你怎麽能為了回城這樣說！如果不是跟我結婚，你還在鄉下幹農活兒種地呢！再說，都說了回城的消息是假的，你為什麽非要執迷不悟，你就不能為孩子好好想想嗎？”
兩人争吵起來，售貨員撇了撇嘴，說：“不要臉！”
唐妙沒忍住，低聲問：“這怎麽回事兒啊？”
售貨員也是個健談的：“還不是為了回城！你看這些下鄉的知識青年平時人模人樣的，可是這關鍵時刻可不就洩了底了。這還沒說回城呢！不過就這麽一個消息，都說了就是流言而已，可是還是很多人都發了瘋一樣。你看，這既不管孩子了，也不要男人了，恨不能往他身上潑髒水呢！完全不看，自己當初為了嫁他用了多少手段！真不是個東西！”
唐妙瞠目結舌，說：“都不要了？怎麽舍得呀？”
售貨員：“沒良心呗！”
她把蛋糕和糖果遞給唐妙，說：“給！”
唐妙眼看那邊還在鬧，她索性抱起了棠棠，生怕她小小的人兒被波及到。而姜城也抱起了兒子。他們一起出了門，小棠棠突然問：“那個姨姨她不要自己的小孩了嗎？”
唐妙立刻感覺到小狼和小棠棠的眼神都帶着濃濃的小忐忑，齊刷刷的看着她。看來剛才的小插曲，還是有些吓到兩個小東西了。
唐妙颠颠兒小棠棠，說：“媽媽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呢！”
她頓了頓，又說：“不過就算她不要自己小孩了，這種人也是少數的。大部分當爸爸媽媽的人，都不舍得不要自己的小孩兒。像是麻麻，媽媽就最喜歡小狼和小棠棠了，比喜歡你爸爸還喜歡你們，才不舍得不要你們呢！”
剛一說完，就感覺到小狼和小棠棠甜滋滋的笑意。
“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小棠棠摟住唐妙的脖子，小嘴角更是翹的高高的。
他們家兩個小娃娃，不管是小狼還是小棠棠，眉眼都更像唐妙一些。特別是小棠棠，每次甜滋滋翹着嘴角笑的時候，簡直像足了唐妙。
唐妙揉揉她的頭，說：“真乖！”
小棠棠竄了竄，扭了一下小屁股，高興極了。
唐妙：“走，回家給你們做好吃的！”
因着這小插曲，一家人沒有繼續逛下去，反而是直接回了家，一到門口，就看到姜林蹲在門口等他們，小狼與小棠棠異口同聲的叫：“小叔！”
姜城詫異的很：“你怎麽過來了？”
他們明天就回去了，已經捎了信兒回去的。
“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兒？”
姜林搖頭，“沒事兒，家裏能有啥事兒！”
他進了大門，倒是沒往屋裏去，反而說：“給我點水，我沖沖腳，要不然都是爛泥。”
他穿着草鞋，一腳的泥巴，衣服也都是土。
“小叔，我都想你啦！”小棠棠小嘴兒甜甜的，她晃蕩頭，笑眯眯：“小叔小叔，我長高啦！”
姜林捏捏她的小揪揪，點頭：“好像是長高了。”
倒是挺一本正經的。
小狼也立刻說：“小叔看我長高沒有，看我看我！”
姜林作勢仔細看了看，點頭笑：“你也長高了！”
小狼高興起來，蹦蹦跳跳的。
姜林沖幹淨了鞋和腳，又拍了拍衣服，這才進屋，他得意洋洋的放下籃筐，說：“你們猜我給你們帶什麽了？”
小棠棠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歪頭：“猜不到呀。”
姜林也不賣關子，他打開了用樹葉包好的兩個小包包，說：“是野葡萄！”
小狼與小棠棠又異口同聲：“哇哦！！！”
他得意極了：“我一看到這紫葡萄就知道你們肯定愛吃，我嘗了一個，還沒太好，稍微有點生。但是味道委實不錯！真真兒是好東西！這東西可不能等到全熟，那就不定被誰摘去了。我趕緊把這幾嘟嚕都摘了。”
他斜了一下筐子，能看到裏面還有兩嘟嚕。
姜林：“快嘗嘗！”
唐妙倒水将葡萄洗了一下，水珠兒聚在葡萄上，倒是十分晶瑩剔透的樣子。
看起來，就讓人覺得，這是不可多得的水果。
小狼看向小妹妹，這是他們第一次吃這樣的好東西！
第一次！
以前，從來沒有吃過的。
兩個小家夥兒吞咽一下口水，小棠棠伸出小爪爪摘了一個，放在了口中，她的大眼睛微微眯了眯，小眉毛跳了跳，開心：“哇哦！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