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程淑蘭心頭一駭,綠袖這是要做什麽?硬闖素姐姐的房間嗎?

“綠袖姐。”顏明玉适時發聲,綠袖動作一停。

程淑蘭頓松一口氣,算是阻止綠袖去看朱素錦,萬一提前發現朱素錦瘦了,大夫人指不定會出什麽幺蛾子。哪知,綠袖僅僅是動作停一下,并不看程淑蘭與顏明玉,接着徑自與秋紅攀談、逼近,一面試圖走近朱素錦的房間,一面眼神向房內瞟。

“綠袖沒聽到你喊她?”程淑蘭吃驚道。

“她聽到了,在裝聾。”顏明玉正色道。

程淑蘭低斥:“她想幹什麽?”

顏明玉認真回答:“幫大小姐把關,看一看素錦小姐是瘦了,還是胖了?”

程淑蘭、顏明玉的步子不由得加快。

程淑蘭道:“不是說了素姐姐一直胖着嗎?”

“大小姐她們或許不信。”

“不信她們為什麽不自己來看。”

“不需要自己親自來,綠袖就行。”

眼見着綠袖就要繞過秋紅,走進朱素錦房間,程淑蘭、顏明玉再加快也制止不了之時,顏明玉步子驟然一停,拔高聲音道:“咦,素錦小姐,你在這兒,我們四小姐正找你有事呢。”

此話一出,不但程淑蘭停下尋找。連将要跨進朱素錦房間的綠袖,也停下來,循聲望去,望見的不是朱素錦,而顏明玉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綠袖頓覺中計。

同一時間,程淑蘭也看向了綠袖。

方才喊綠袖,她裝聽不到,裝聾。現下,目光都交彙了,難道她還要裝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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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袖姐。”顏明玉笑着喊道。

綠袖剛跨進門檻的左腳退了出來。

秋紅在此時蹙眉開腔道:“看吧,都和你說了程四小姐不在這裏,你還偏不信。”

綠袖忙道歉道:“秋紅姐姐,對不住,對不住了。實在是不得已,剛才多有冒犯,還請原諒。”

秋紅面色不悅,但也不好說什麽。

這時,程淑蘭同顏明玉也趕到。

程淑蘭問:“綠袖,明玉在喊你,你沒聽到嗎?”

綠袖愣了下,道:“才剛聽到。”轉而問:“四小姐你沒事吧?”

程淑蘭蹙眉。

顏明玉默不作聲地望着綠袖。

綠袖關心地說道:“四小姐,方才有只野貓進了院子,從茶水房那兒一直跑,跑到這邊來。四小姐你最怕貓了,我怕貓驚擾到你,特意尋過來,我記着你在這兒的,所以就過來尋一尋,可是秋紅……”

“所以,秋紅攔着你,不讓你進門,你便硬闖?”程淑蘭搶白反問,語氣異常嚴厲。

綠袖“撲通”一聲跪下:“四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沒有硬闖的意思,奴婢是擔心四小姐被貓吓着,可是秋紅姐姐說四小姐不在,奴婢以為秋紅姐姐是哄奴婢,怕貓兒吓着四小姐,所以奴婢是急了,頂了秋紅姐姐,四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願意受罰。”綠袖垂首認真認錯。

程淑蘭不作聲。

門口氣氛一時膠着。

這時,秋紅看不下去,畢竟自己是外人,這是程府,不好因為她而讓程四小姐主仆失了和睦,于是道:“程四小姐,綠袖确實是來尋貓,并且說四小姐最怕貓了。也怪我做的不合适。”

“和你無關。”程淑蘭道:“近來她性子越來越野。”

見程四小姐沒有松口的意思,綠袖不由得緊張起來,四小姐不會真罰自己吧?

“四小姐。”顏明玉适時開腔道:“看着綠袖姐護主的份上,也已經認錯,四小姐從輕發落吧。”顏明玉故意咬重了‘從輕發落’四個字。

這四個字聽在程淑蘭耳中,是暗示,确實要從輕發落。

聽在綠袖耳中,卻是無比的刺耳,原本四小姐可能不會罰她的,明玉這麽一說,四小姐肯定會罰她,綠袖在心裏忿忿罵道:“賤人,不要讓我抓到你的小辮子,不然讓你生不如死!我看你還能得瑟幾天!”

程淑蘭默了一會兒道:“綠袖,就罰你今晚不能吃晚膳,一個月內,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撫霞苑。”說完,程淑蘭率先進了朱素錦房內,秋紅與顏明玉随後。

綠袖當即起身,哼了一聲,向下人房走,邊走邊氣,氣着氣着,忽然反應過來,程四小姐和明玉那麽怕自己見朱府大小姐?甚至顏明玉用雕蟲小技拖延時間,不讓她見朱府大小姐,并且朱府大小姐已經有幾天沒有出來跳繩玩鬧了。這其中難道不是有貓膩嗎?

綠袖越想越肯定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朱府大小姐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想着她不由得回頭向朱素錦房間望去,朱素錦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而程四小姐和明玉是在包庇着。

對,沒錯,肯定是包庇!

在綠袖斷定之時,程淑蘭、顏明玉已到朱素錦的內室,剛至內室便見朱素錦正将衣箱內的衣裳,一件件地拿出來在身上比劃,并且自言自語道:“這件太胖了。”

“這件也不能穿了。”

“這個回頭改小了給秋紅穿。”

“這件……”

“這件……”

朱素錦樂此不疲地翻着衣裳,花花綠綠的各式各樣。

程淑蘭、顏明玉見狀,微微汗顏。

“大小姐。”秋紅喊一聲:“程四小姐和明玉來了。”

“淑蘭妹妹來了。”朱素錦立即回頭,笑着:“明玉你也來了。”

程淑蘭和顏明玉望着朱素錦,今日朱素錦穿的是一件束腰金絲繡花長裙,一向是水桶腰的朱素錦,此時隐約顯出了并不明顯的腰線,厚厚的雙下巴,變成薄薄的雙層,曾經在臉上顯得擁擠的五官,逐漸有了自己的樣子。

這些朱素錦十分滿意,她甚至想過,瘦到這兒就成。然而當明玉露出自己的小蠻腰,大長腿,擡起尖下巴之時,朱素錦羨慕了,她還想再瘦一點,并且随着自己一天天的瘦下來,她對自己之後的身材充滿期待,所以,相對于之前不減重的懶惰,她越發勤苦。

程淑蘭、顏明玉并未在朱素錦處多呆,顏明玉看了看朱素錦的狀态,又聊了幾句,便同程淑蘭回撫霞苑。

回來的路上,程淑蘭輾轉思索後,開口問:“明玉,我們要不要把大夫人、大姐姐、三姐姐的意圖,告訴素姐姐?至少讓她知道我們的為難之處,比如方才,秋紅差點就讓綠袖進房了。”

“大夫人大小姐三小姐什麽意圖?”顏明玉反問。

問的程淑蘭一愣。

顏明玉道:“素錦小姐未必不知,但她不是程府的人,無權幹涉程府的事。只要不傷及她,她做個通情達理的貴賓便可。”

“可是這事兒和她有間接關系。”

“她也有間接幫助我們。”

程淑蘭又愣了愣,反問道:“所以,素姐姐都知道?”

顏明玉笑了笑,說道:“素錦小姐在內室,秋紅同綠袖在外周旋,素錦小姐不可能聽不到,而她卻不出來調和,其實也就是對我們的一種保護。另外,之前去大夫人處的醜妝,她難道意識不到醜嗎?可她問也不問原因,卻願意配合。後來,她又說自己容易過敏、身重體乏,不願意出撫霞苑。”

程淑蘭頓時了然:“作為客人,她做到這步,已經夠了。所以,其實不用擔心,素姐姐會主動暴.露自己,她不但不會暴.露,還會藏着自己,一直到朱夫人來接她。”

顏明玉點點頭:“對。”

莫名地,程淑蘭有些開心,自小到大,除了顏明玉真正在嘴上、心上、行為上都為自己好以外,朱素錦又算是第一個。不過,朱素錦不做口頭承諾,只是默默在行動上支持。

程淑蘭的開心未散,便又想起綠袖來,道:“明玉,我想尋個錯,把綠袖退給杜媽媽。”

顏明玉望向程淑蘭。

程淑蘭道:“因為你的美顏,我的名聲再不似從前那般不堪,所以找一個正當的理由,把綠袖打發給杜媽媽管制,撫霞苑少了一個眼線,我們也輕松些。對我的名聲不會有影響的。”

顏明玉問:“那綠荷呢?”

程淑蘭瞬時回答不上來。

顏明玉又問:“這個時候把綠袖送還給杜媽媽,難道不是請大小姐、三小姐進門,來親自查看素錦小姐嗎?”

程淑蘭頓時語塞,她只想到綠袖今日的行為,很讓她惱火,想盡快處理掉,眼不見為淨,卻沒想到,這樣做會引起一系列的事情反應,到底是自己思慮不周,于是不再開腔。

說着,二人便到了程淑蘭房門口,顏明玉向院子內望一眼。

一眼看到綠袖在澆花,顏明玉不過看她一眼,她立刻瞪過來,憤恨地走開,誰知撞到了綠荷身上,她立刻橫了一眼綠荷,綠荷如往常一般,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偏過頭去,臉上卻是掩蓋不住對綠袖的鄙視。

見此狀況,顏明玉大腦中靈光一閃,連忙跟着程淑蘭,進了房間,小聲道:“四小姐,我有個辦法,可以解決綠袖。”

程淑蘭問:“什麽辦法?”

“一個讓我們安然渡過剩下十多天的辦法。”

“快說。”

接下來,顏明玉便同程淑蘭說着自己的機會,不時與程淑蘭交換意見。

次日一早,程淑蘭照舊去給程大夫人請安,這次帶着顏明玉,見綠袖拿着提着水壺在給花草澆水,順口說道:“綠袖,接下來的一個月,你都沒辦法出撫霞苑,今日就同我一起去大夫人那兒走走,透透氣,也給大夫人請個安吧。”

綠袖瞬時欣喜,連忙道:“是,謝四小姐。”

不一會兒,程淑蘭、顏明玉、綠袖便到了大夫人處。

這次,程淑蘭來的不早也不晚,廳內程畫蘭已經到了。程淑蘭上前請安問好之後,程墨蘭便來了。

最後出現的程琴蘭。

才兩日不見,程琴蘭憔悴不少,一臉倦容的。

程淑蘭虔誠關切地問道:“近日,天熱天冷的沒個正常,三姐姐莫不是生病了,看上去如此單薄。可給大夫瞧一瞧了?”

程淑蘭話剛落音,收到的卻是程琴蘭的一記眼刀,程淑蘭立刻不作聲,低下頭。

程大夫人、程墨蘭、程畫蘭将此情景看在眼裏,不發表看法。

程大夫人也未接此話茬,看向程淑蘭,問道:“你素姐姐近日情況如何?”

程淑蘭露出難色,道:“回母親,素姐姐看上去,似乎是瘦了點。”

看上去?似乎?瘦了點?每一個詞都令人浮想翩翩。

不過程大夫人不在意,就在幾天天程大夫人逛花園時,湊巧看到了朱素錦,仍舊是膀大腰圓的。程大夫人瞥了程淑蘭一眼,看來程淑蘭并沒有說謊,她和明玉是沒有辦法讓朱素錦變瘦,不然減重時間都過了大半,怎會連半點效果都沒有呢?

因此,程大夫人象征性地說道:“只是瘦了點?淑蘭啊,朱夫人與母親算是交好,朱夫人把素錦交結我,是對我的信任,是對程府的信任,淑蘭你不能只讓你素姐姐瘦點,應當全力以赴,這樣母親才好在朱夫人面前說上話。”

“是,母親。”程淑蘭乖巧地應答。

末了,程大夫人又道:“近來府裏忙亂,你們都是姑娘家,現如今一個個都年紀大了,可別到處亂跑,被沖撞了,又或者聽風就是雨,失了體統!”

程大夫人此話直指程琴蘭,指責她為林府親事,又哭又鬧。顏明玉側首看向程琴蘭,果然見她臉色一白,雖垂首,但仍舊能看到她眼睛微紅。

“好了,今日請安就這樣吧,宅子裏諸事需要處理,你們也各自回屋吧。”程大夫人道。

“是,母親。”

随着所有人的起身,只聽“嘩啦”清脆一聲,程淑蘭的衣袖,不小心拂倒了茶杯,茶杯受力傾倒,眼見就要墜地,一直低頭的程琴蘭恰巧看到,本能反應去扶了一下,正好阻止了茶杯的滑落,茶水順勢也就灑在了程琴蘭的手上。

好在茶水是溫的,程琴蘭、程淑蘭都沒燙傷。

倒是身邊的各個丫鬟都吓壞,紛紛上前清理、賠罪,包括顏明玉在內。

程大夫人頓時蹙眉。

程琴蘭瞥一眼後,心裏一驚。

程淑蘭則趕緊道歉:“三姐姐,你有沒有燙到,都是我不好。”說着程淑蘭便用手帕為程琴蘭擦拭。

程琴蘭極其想甩開她,但礙于程大夫人在場,自己剛被程大夫人斥責,于是不敢再造次。

“琴蘭,有沒有燙着?”程大夫人冷聲問。

程琴蘭知道自己正讓大夫人厭煩,她的以後還要仰仗大夫人,于是并不打算添亂,更不想再添大夫人對自己的厭惡,懂事地說道:“回母親,茶水是溫的,并沒有燙着琴蘭。”說着又體貼地加上一句:“四妹妹也是無意的。”說着就收回了手。

程淑蘭餘光瞥了顏明玉一眼,顏明玉沉靜如常,程淑蘭也就收起了手帕。

“那就好,回去再擦點藥膏吧。”程大夫人道。

“是,母親。”

這麽一個小小的插曲,轉眼被揭過。

然而,程淑蘭從開始,過程中,以及結尾時的表現,均令程墨蘭、程畫蘭心思不一。

程墨蘭奇怪,三妹妹四妹妹一向不和,怎麽今日在母親那裏,兩人似乎互動突然多了起來,并且,四妹妹的言談舉止中,都是對三妹妹的關心。三妹妹也是奇怪,平日裏最恨四妹妹,方才四妹妹不小心帶倒了茶杯,她不但不閃的遠遠的,反而冒着被水燙到的危險,去扶了茶杯,被燙到之後,非但不惱,反而為程淑蘭說情。程墨蘭心裏疑團叢生,回頭要問一問綠袖。

而程畫蘭則是打量顏明玉,她不信今日一出是巧合,更加不信這“巧合”是四妹妹所為,不是四妹妹,那必然是明玉。而她失望的是,并未從顏明玉的表情上,得到任何的訊息,而顏明玉與程淑蘭已走遠。

顏明玉微微落後于程淑蘭走着,身邊跟着綠袖。

程淑蘭用手帕再次擦拭了一下袖口,道:“今日多虧了三姐姐,不然的話,打碎了母親房內的水杯,可是要扣月錢的。”

“是啊。”顏明玉這麽寡寡地接上一句。

綠袖望一眼程淑蘭,又試圖顏明玉表情上得到什麽結果一無所獲。

不一會兒,三人至撫霞苑,剛進門,程淑蘭便覺得口渴,側首對綠袖說道:“綠袖,你去茶水房燒壺開水過來。”

綠袖如今是“戴罪之身”,老老實實道:“是,四小姐。”

接着,顏明玉同程淑蘭回正房,綠袖去茶水房,本以為茶水要重新燒,誰知許媽媽已然燒好,她将入水壺中,提着水壺便到來程淑蘭的門前,剛至門口便聽到房內傳來這麽一句話。

“千萬不能讓綠袖知曉。”

是程四小姐的聲音,綠袖全身一震,不由得轉身向院內看去,此時綠葉應該去洗衣房拿衣服,綠竹、綠荷在下人房趕工,所以一時半會兒,院子內不會有人,房內的交談聲尚在繼續,也就是說程四小姐和明玉都沒有發現自己,綠袖心下得意,當即拎着水壺,蹲.下身,正好用門板擋住了身子,認真地聽牆角。

“綠袖雖然嘴巴毒了點,性子直了點,倒也不壞,就是因為如此,才不能讓她發現素姐姐仍舊胖着。”程淑蘭道。

門外綠袖一愣,朱府大小姐沒有瘦?居然還胖着呢,綠袖繼續聽。

這時明玉發聲:“如果綠袖知道了呢?”

“哎。”程淑蘭嘆息一聲:“綠袖心直口快,萬一大姐姐差人三哄兩騙,把綠袖的話套了去,大家都知道素姐姐沒瘦,還胖着。我怎麽瞞着大家,向朱府求得原諒。一旦大家都知曉素姐姐還胖着,并且諷刺素姐姐,朱夫人抹不開面子,憑着朱夫人的潑皮個性,豈不是宣揚的全洛城的人都知道程府四小姐欺世盜名,閨閣不好好待着,盡幹這些三姑六婆的事,結果還幹不好,如何難聽如何說,以後我怎麽有什麽清譽可言。”

“四小姐,你別擔心,我一定時刻防着綠袖,不讓她靠近素錦小姐,對外咱們就聲稱,素錦小姐瘦了一點。”

“也只能這樣了。”程淑蘭憂愁地說道。

綠袖聽後,得意極了,果然如程大小姐所言,程淑蘭和明玉該用的本事都用完了,該走的運氣也走完了,只有跟着程大小姐才是最正确的選擇。連程三小姐也是跟着程大小姐的,這個程府也就是程四小姐孤軍一人。

綠袖房外剛想起程三小姐,房內程淑蘭和顏明玉跟着就提及了三小姐。

“四小姐,三小姐到底還是疼你的。”顏明玉道。

綠袖一驚,暗暗道:三小姐疼四小姐?這怎麽可能?三小姐明明是和大小姐一個陣營的,怎麽和四小姐在一處了?

程淑蘭反問:“怎麽突然這麽說?”

顏明玉笑道:“四小姐,你覺得突然嗎?你想想,在齊府時,為了讓人少攻擊你一點,少辛苦一點,她多次替你接過話茬,怕你說了大少爺的朋友會遭大夫人責怪,于是她主動說出,你所使用的胭脂水米分皆是出自燕子七,這難道不是一種保護。還有方才,我都沒看到水杯要滾到了四小姐身上,三小姐卻看到了,并且不惜躺到自己,也不能讓四小姐受傷,這難道不是一種保護嗎?事後,怕大夫人怪罪,她主動澄清四小姐是無意的,這難道不是一種疼愛嗎?”

顏明玉這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倒向是在問綠袖一般,綠袖順着顏明玉的思維一想,頓時心頭駭然,越想越覺得程三小姐日常行為實在是太可惜。

正在這時,綠袖又聽到程四小姐開腔道:“我和三姐姐都是庶女身份,比不得大小姐身份尊貴,她待我自然是不同,即便是平時裏拿話刺我,事實上,對我還是好的。”

“對。”顏明玉認同。

綠袖蹲着門外,心裏又寒又氣,原來、原來、原來,三小姐和四小姐才是盟友。

“四小姐,你渴嗎?”這時,房內顏明玉突然問。

“有點兒,綠袖的水怎麽還不送來?”

綠袖心裏一驚,連忙拎着水壺,蹲走入院子,接着再重新站起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拎着水壺叩門:“四小姐,熱水來了。”

“進來吧。”程淑蘭道。

綠袖推開門,剛一進來,程淑蘭和顏明玉便不再開腔,很顯然,剛才那些對話,二人是故意背着她說的。

綠袖在心裏冷笑,程四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永遠鬥不過程大小姐。

倒完水,看着程淑蘭淨面,喝茶之後,綠袖尋個借口退了出去。

顏明玉與程淑蘭對望。

程淑蘭道:“她都聽到了?”

顏明玉點頭:“是,都聽到了。不信你看。”顏明玉指着門檻邊,門檻邊一個水壺形潮濕圈,很顯然是水壺底放置在地面上,順着水蒸氣的排出、聚集,水珠會順着水壺面落下,在地上形成一圈潮濕。可見,綠袖偷聽的時間還不短。

程淑蘭忍不住笑出聲,道:“就你心思與旁人不同。”

顏明玉笑着:“四小姐,這句話我當是誇獎了。”

兩人笑起來。

午休時,綠袖到底是沒忍住,出了撫霞苑,她才剛跑出去,顏明玉便從梁柱前出現,笑了笑,轉而走向朱素錦處。

綠袖一路小跑,跑至程墨蘭處,一五一十地将程淑蘭和顏明玉的對話全數抖摟出來。

“素姐姐,還胖着呢?”程墨蘭驚喜道。

“對!”綠袖答道:“大小姐、三小姐每頓送的膳食,朱大小姐一樣不拉地吃完,聽綠葉說,朱大小姐還吃不夠,經常會讓她的丫鬟秋紅去四小姐房內拿點心吃。”

聽後,程墨蘭禁不住笑起來,這下程淑蘭不敢再嚣張了吧?

然而程墨蘭的笑容,尚未斂住,便僵在臉上,問道:“你說什麽?”

綠袖怯怯地道:“四小姐說,平日裏三小姐雖然嘴上諷刺她,其實心裏最疼她了,還說,四小姐三小姐到底是庶出,兩人總是心靈相通一些。”

“她真這什麽說?”程墨蘭愠怒道。

“回大小姐,是真的。奴婢在門外偷聽到,等到奴婢再進房間時,四小姐和明玉誰都不再開口說事了,明顯這些話是避着人說的。”綠袖原原本本地将對話還原。

程墨蘭臉色一點點難看,怒氣在眼中一點點彙聚,而後說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繼續看着。”程墨蘭囑咐自己的貼身丫鬟香苓道:“去,拿點碎銀子給綠袖,平時裏她都辛苦了。”

香苓道:“是大小姐。”

綠袖則喜上眉稍,連忙感謝之餘,表了忠心:“為大小姐辛苦,是奴婢的榮幸。”說着綠袖走了。

程墨蘭将茶杯“砰”的一聲,狠落在桌上,咬牙切齒道:“好一個程琴蘭啊!”

而程琴蘭卻全然不知,次日早上照舊去程大夫人處請安賣乖,經過了數天的反省,以及三姨娘的開導,她後悔自己因為聽到親事的風聲,與大夫人哭鬧了。因此,在請安時,表現分外懂事,讨好程大夫人時也分外賣力。

只是,她每說一句,程墨蘭就刺一句。

比如此時,大夫人說及程淑蘭在外名譽甚好,各府的夫人小姐都誇淑蘭溫柔多才。實質上卻是,因為大夫人散布程淑蘭在為朱素錦調裏身體,修複面容,夫人小姐對程淑蘭的美顏本領,則持了觀望态度。

程淑蘭溫聲回道:“淑蘭不才,多是母親教得好,淑蘭才有些名聲。”

程琴蘭哼笑:“知道自己不才,就收斂些,藏起尾巴好好做人,不然哪一天被人發現了尾巴,好日子可就到頭了。”

程淑蘭如往常一般,低頭不語。若是平時裏,程墨蘭習以為常,可在今日,程墨蘭怎麽看,怎麽覺得有貓膩,想起綠袖說起的那句‘平日裏三小姐雖然嘴上諷刺她,其實心裏最疼她了。’怪不得程淑蘭多半是不與程琴蘭辯駁。程墨蘭越想越氣,不由得接話,陰陽怪調道:“是啊,就該收斂一些,把尾巴藏好,可不能被人發現了。”

程琴蘭一怔,不由得看向程墨蘭,總覺得程墨蘭是沖着自己來的。

程畫蘭更是疑惑,程墨蘭這是怎麽回事?不由得看向程淑蘭,程淑蘭柔聲接腔道:“是,大姐姐,三姐姐說得對,淑蘭自當謹記。”一句話,把兩個人都帶上。

然而卻在程墨蘭、程琴蘭身上産生不同的效果。

程墨蘭以為,程淑蘭是在維護程淑蘭,果然有貓膩。

程淑蘭卻是看不清楚程墨蘭的用意。笑着:“大姐姐自來會說話,這個不用你來說。”

“能輪得到你來說?”程墨蘭質問。

程畫蘭一愣,大姐姐三妹妹這是怎麽了?

程淑蘭臉色霎時紅一陣,白一陣,不敢相信地喊:“大姐姐……”

“好了,怎麽好好的,都絆上嘴了呢。”大夫人出面調停,衆蘭之間的鬥嘴吵架,她一向樂見,只要程墨蘭不吃虧,她一向一語代過。這次也是,又道:“好了,你們再在一處說說話,都回去吧。”

“是,母親。”蘭們乖巧應聲。

程大夫人有事先行離開。

廳內只餘下程墨蘭、程畫蘭、程琴蘭、程淑蘭,四人均坐着,程墨蘭不走,三人也未動。

程琴蘭是個要強的性子,被程墨蘭當面刺了兩句,心裏又惱又委屈就是不說。

程墨蘭見程琴蘭程淑蘭坐得近,并且程淑蘭時不時向程琴蘭投入關切的目光,心裏冷哼,姨娘養的就是姨娘養的,扶不上牆!

程墨蘭哼的一聲離開。

程畫蘭跟着出了大夫人處。

廳內只餘程琴蘭、程淑蘭。

程淑蘭道:“三姐姐。”

程琴蘭理也不理程淑蘭,氣呼呼地離開。在程琴蘭離開後,程淑蘭嘴角微微揚起,而後也出了大夫人處,帶着綠葉回了撫霞苑。

程淑蘭剛至撫霞苑,便問:“明玉呢?”

綠竹道:“回四小姐,明玉在素錦小姐那裏。”

“好,我去找她。”說着,程淑蘭便去向朱素錦處。

綠竹十分有眼力價地回房,取了茶點,端着正要去朱素錦處,被綠荷接下。

“綠荷姐。”綠竹手持托盤不願意松手。

“我來送。”綠荷一字一句地說道,頗帶着威脅的意味,綠荷先進府的,又曾是四姨娘身邊的,四小姐一向待她不一般,因此,綠竹不敢與她争搶,松手後,連忙道:“我去向四小姐通報一聲。”

“不用!”綠荷拔高聲音,不悅道:“難道我自己沒長嘴嗎?”

綠竹一愣,原來一向低眉溫柔的綠荷,其實并不溫柔。甚至有點吓人,綠竹一時間沒來得及接話。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說着綠荷端着托盤便往朱素錦方向走。

綠竹暗暗跺腳。

此時,顏明玉正在朱素錦房內,為朱素錦按摩肩部。

綠荷端着托盤,緩緩走至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沒有叩門,而是直接推開房門,笑着道:“四小姐,茶點到了。”

正在繡花的程淑蘭、清洗手巾的秋紅、以及正在按摩的顏明玉俱是一愣。

綠荷目标明确地看向坐在躺椅上的朱素錦。

“大小姐。”秋紅立刻往朱素錦一站,試圖遮住朱素錦,然而秋紅太過瘦小,站在朱素錦的腿邊,也沒遮住朱素錦的大腿。

而顏明玉更是慌亂地扯過毯子,蓋住朱素錦的肥腰和粗肩。

程淑蘭放下手中活兒,怒道:“綠荷,你進門怎麽不知道叩門?”

綠荷連忙委屈回答:“奴婢見門是虛掩着的,所以……”

“出去!”程淑蘭已經大怒:“今日看到的都不許說出去。”

“是。”綠荷連忙将托盤方向,惶恐地退了出去。剛一退出去,就笑道,原來程四小姐和明玉遮來掩去,不是因為朱素錦瘦了,而是朱素錦胖了,不走路風聲,是向掩人耳目,方便向朱夫人求情?

綠荷笑了笑,離開朱夫人處。

而朱素錦的房間內,程淑蘭向朱素錦抱歉道:“素姐姐,真是對不住,院子裏的丫鬟越來越不像話了。”

朱素錦道:“不礙事,左右都是女的,看了也沒什麽。”

顏明玉不作聲。朱素錦是瘦了,但是她沒有瘦到三百六十度看上都曼妙的地步,而是在某種角度下觀看,會表現出出奇的胖。就像拍照,角度找得好,醜女也能拍出質感來。角度找得差,美女也能醜破天。

剛剛綠荷的那個角度,将将是看到朱素錦最胖的地方,那麽看不到的地方,全靠綠荷腦補了。顏明玉笑了笑,現下綠袖綠荷會消停幾日。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兩天,綠袖、綠荷的眼睛不再直勾勾地盯着朱素錦,而綠袖盯綠荷,綠荷盯綠袖。

程淑蘭納罕道:“明玉,她們兩個這是怎麽了?”

顏明玉道:“她們兩個怎麽了,就代表着大小姐和三小姐怎麽了。”

“大姐姐和三姐姐怎麽了?”程淑蘭不解地問。

顏明玉道:“大小姐,別急,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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