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
“明玉。”程文濤輕喊一聲。
顏明玉擡頭，看到的卻是古色古香的門板，心裏仍舊歡喜的：“大少爺，很晚了，你回吧。”
程文濤站在門外，同樣望着門板，一顆風塵仆仆的心，此時才稍稍寧靜，聽着明玉悅耳的聲音，嘴角禁不住揚起，道：“好，你也回吧。”
“嗯。”明玉輕輕應了一聲。
接着，程文濤便聽到明玉的腳步聲，越來越小，便知她已進了院子。
程文濤站在門邊，站了許久，喜悅的心情久久難以平撫，似乎見了明玉聽了明玉的聲音，日子就多了妙不可言的趣味一樣，讓他心裏輕盈盈的，又重重的。
“大少爺，大少爺。”小厮喊道：“咱們也回吧。”
“嗯，走吧。”程文濤笑道。
次日一早。
程淑蘭坐在銅鏡前自照。
“四小姐，你今日氣色可真好。”綠竹道。
程淑蘭也這麽覺得，她臉上的喜悅難掩，原因自然是齊府的親事，接着她問道：“明玉呢？”
“明玉一早就進了百花房，說是四小姐的擦臉膏快用完了，再幫四小姐多做幾盒子。”綠竹回道。
程淑蘭看着自己手邊，半盒的擦臉膏道：“這還多着呢，她真操心。你去喊她過來，讓她和我一起去大夫人那裏請安。”
“是，那綠竹還跟着四小姐去嗎？”
“你就別去了，你這幾日一直在趕工，今日就在家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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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小姐。”綠竹福身出門。
不一會兒，顏明玉便收拾好，同程淑蘭一起去大夫人處。
路上，程淑蘭道：“今日大夫人的心情，不知道會不會好一點。”
顏明玉未接話，程文濤回來了，程大夫人的心情，多少會好點。有程文濤在，程言煥再怎麽不喜歡程大夫人，也會念及程文濤這個兒子，不會真的對程大夫人怎麽樣。
“明玉。”程淑蘭喊一聲。
顏明玉應：“是，四小姐。”
“你說一會兒三姐姐會不會也來請安？”
顏明玉想了想，道：“三小姐應該不會來。她是想來，但大夫人一定是不讓她來。”
程淑蘭點了點頭。
二人到程大夫人處，果真沒見着程琴蘭，倒是程文濤在，讓程淑蘭驚訝不已。
“大哥，你回來了。”
程文濤笑道：“四妹妹，聽說你眼下是鄉君了，恭喜。”程文濤抱拳行禮。
程淑蘭福了福身，道：“大哥客氣了。”
接着程淑蘭向程大夫人行了禮。
顏明玉一直跟着程淑蘭，在程淑蘭坐下時，她偷偷瞥了程文濤一眼，果真看到程文濤正望着自己，當即瞪他一眼，警告他，別亂看。
程文濤當即一愣，許是顏明玉向來低眉順眼的樣子，突然這樣俏皮，令程文濤一陣恍惚，二十天未見，她似乎高了點，長大了點，分外好看。
“文濤。”程大夫人喊一聲。
程文濤回神，幸而方才她是同程淑蘭說話，所以她剛才看明玉時，看到的正好是程淑蘭的方向，其他人并未注意，何況葉勝林的事情，衆人也未緩過勁來。
“是，母親。”程文濤應着。
接下來，程大夫人詢問了一些程文濤在井州的衣、食、住、行、用。
程文濤一一回答，見衆人在，又聊了幾句便告辭。
走之前，程文濤刻意看了顏明玉一眼。
顏明玉依舊低着頭，餘光中注視着程文濤，見程文濤終于離開，她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程大夫人看向程淑蘭和顏明玉，道：“淑蘭，一會兒，你晚點走，母親有事和你說一下。”
程淑蘭站起來，緩緩福身道：“是，母親。”心裏卻忍不住猜想大夫人單獨找自己是何事。
程墨蘭、程畫蘭見狀，便起身告辭。
程大夫人點了點頭，應允了。
顏明玉擡眸看了看程淑蘭，而後看了程大夫人，程大夫人正看着自己，顏明玉心下一緊，難道程大夫人要将自己的賣身契交給程淑蘭？
不待顏明玉多想。
程大夫人便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衆丫鬟，包括顏明玉齊聲應。然後跟着杜媽媽出了房間。
顏明玉站在門口。
杜媽媽見她無事道：“明玉，我看四小姐和大夫人一時半會兒也聊不完，不如你來幫我紡一下線吧。”
顏明玉點了點頭：“好。”
而此時，程大夫人帶着程淑蘭進了內間。
“坐吧。”程大夫人自己先坐在了上座。
程淑蘭心裏突生不安，到底是什麽事情呢，值得大夫人這般隐秘去說，還是說，別人家的女兒關于親事，也要這般嗎、。
程淑蘭小心翼翼地坐下。
程大夫人問道：“知道我來找你有何事嗎？”
程淑蘭道：“回母親，淑蘭不知。”
程大夫人笑了笑，道：“昨兒齊府那邊來了媒使。”
程淑蘭心頭一跳。盡管從綠葉口中已經得知了答案，但是此話當真要從程大夫人口中說出來時，她還是止不住激動。
“齊澈看上了你，齊府那邊也同意。母親和你父親，也覺這門親事甚好。所以，也就應承了。你覺得如何？”程大夫人問道。
程淑蘭微微垂首，羞赧道：“淑蘭一切聽從母親的安排。”
程大夫人笑了起來，而後拉着程淑蘭的手，道：“好好好，你是個好孩子，懂事、乖巧、也争氣，母親很高興。”
程淑蘭任由程大夫人拉着手，低着頭。
程大夫人嘆息了一聲：“你們都長大了，要離開家了。”程大夫人拍了拍程淑蘭的手。
程淑蘭也因程大夫人突然的熱情，微微傷感一些。
“齊府不比程府，你雖有鄉君身份，但齊府也是大戶。”程大夫人道：“你離開時，帶哪個丫鬟過去好呢？綠袖性子急，不夠穩。綠荷太溫，綠竹……”
“母親，淑蘭想帶明玉。”程淑蘭接話道。
帶明玉？
程大夫人一陣驚喜，難道說，最近事兒太多，明玉還沒有同程淑蘭說她要拿回賣身契的事兒？這對程大夫人來說再好也不過了。
程大夫人旋即正色說道：“明玉不能帶。”
程淑蘭一愣：“母親，為什麽明玉不能帶？”
程大夫人為難道：“不是母親不願意讓你帶，實在是明玉不願意跟你走。”
程淑蘭驚訝道：“明玉不願意跟我？”程淑蘭壓根兒不相信這事兒。
“看來你還不知道。”程大夫人注意到了程淑蘭臉色的變化道：“明玉早就有贖身打算，私下來同我說了好幾次，說她想要自由身。”
私下找了大夫人好幾次？
程淑蘭臉色不好看。
程大夫人繼續說道：“我想着，你身邊急需要人伺候，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個人代替，你又同她處得好，所以一直沒應允。就在上次，太後召你入宮美顏，當時母親特別害怕，我們對外聲稱美顏的是四小姐，但我們自己人心裏明白，美顏的是明玉。”
程大夫人頓了一下，看着程淑蘭又道：“所以，母親怕你們進宮後，出了岔子，所以在你們臨走前，特意找了明玉，讓她千萬不能暴露你不會美顏這個事，不然害了程府也害了你，她便以賣身契相脅，她不暴露，母親便還她自由身。母親不得已答應了她，她才願意盡心盡力地調理太後。”
程大夫人七分真三分假的說完後，望着程淑蘭。
程淑蘭此時大腦中轟隆隆的，亂糟糟的，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明玉真的這樣做了嗎？她突然回想到進宮當天，大夫人對着明玉說的那句“好，我答應你。”
難道說明玉真的
她一直以為，一直以為明玉一心一意忠于自己，卻沒有想到在暗地裏，明玉和程大夫人有這麽多的交流。
一時間，她想到了綠袖，綠袖一直跟着她，結果被程墨蘭收買。
綠荷是四姨娘的貼身丫鬟，卻被程琴蘭收買。
如今，她最看重的明玉，卻千方百計地向程大夫人靠攏，企圖拿回賣身契離開自己。
見程淑蘭處在怔忡之中，程大夫人從袖口中，取出明玉的賣身契，道：“這個是之前母親答應要交給她的，她來向母親要過一次，但母親當時忙，沒來得及給她。她是你的丫鬟，理應由你來還給她。”
程淑蘭看着賣身契，緩緩地接過來，白紙黑字紅章。
顏時敬有一小女，名明玉，年十一歲，請中說合，自願将明玉賣與程府為婢，即日生效，人身自由由程府管制，恐後無憑，立賣字據存。
賣身契上明明白白地标明了價格，賣主，買主，時間。
程淑蘭的手不由得有點發顫。
程大夫人道：“你拿回去吧，你是主子，怎麽對待仆人，用不着我教你，以後你是齊府的三夫人，這些事情會遇到很多。”
程淑蘭半晌才反應過來，起身道：“是，母親。”
剛走兩步，程大夫人喊住她：“淑蘭。”
程淑蘭回身：“母親。”
程大夫人道：“我想，美顏同治病救人異曲同工，若你成了齊府三夫人之後，你只需要給三個人美顏即可，太後，齊老夫人，齊夫人。”
程大夫人看向程淑蘭，頓了一下，道：“母親這是為你好，因為出了程府，你代表的就是程府，而不僅僅是你自己。”
程淑蘭心頭一震。
“好了，你回去吧。”程大夫人笑道。
程淑蘭木木地走至門口，剛感到房外的光，她便将手中的賣身契塞到了自己的袖中，出了房門，便沒看到顏明玉。
她愣了愣，才向一側的丫鬟，問道：“明玉呢？”
小丫鬟道：“回四小姐，方才杜媽媽說要紡線，見明玉姐在這兒沒事做，便差了明玉去幫忙紡線。奴婢這就去喊明玉姐回來。”
“不用了。讓她紡吧。我自己先回了。”程淑蘭有氣無力道。
“四小姐。”
程淑蘭不理她，徑直走出院子。
等顏明玉從杜媽媽那裏出來時，問了小丫鬟才知道程淑蘭走了。
顏明玉想問及程淑蘭的情緒及其他，小丫鬟均說不知道。
顏明玉無法，看了看大夫人的房間，又琢磨一會兒，到底沒上去要賣身契，而是徑直回了撫霞苑。
剛一進撫霞苑，顏明玉便問：“四小姐回來了嗎？”
綠葉道：“回來了，在房裏呢。”
顏明玉又問：“綠葉，你有沒有看出四小姐哪裏不對？”
綠葉回想一下，搖頭道：“沒有。”
“沒有很開心？”顏明玉問。
綠葉道：“沒有，和平時一樣。”
“和平時一樣？”顏明玉強調地問一遍。
“和平時一樣。”綠葉再次回答。
顏明玉隐隐察覺不對。
按理說，程大夫人找她是因為齊府親事之事，程淑蘭一直心儀齊澈，因為太過開心，把她忘了，或者自己想要獨自消化一下這份情感喜悅，自己獨自一個回來，那麽她能理解。
可是，她沒有很開心，而是和平時一樣。
那麽程大夫人一定是和她說了別的，而且是關于自己的。
不然，她不會丢下自己，就一個人回撫霞苑。
思及此，顏明玉道：“嗯，那我現在去看一看四小姐。”
“嗯，明玉姐，你去吧。”
顏明玉走至程淑蘭房前，敲了兩聲門，喊道：“四小姐，四小姐。”
房內半晌才傳來聲音，道：“明玉啊。”
“是，四小姐。”
“我眼下有點困，睡一會兒，一會兒你再過來吧。”
顏明玉擡頭看了看天，這個時間點睡覺，顏明玉問道：“四小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
“那好，你先睡一會兒，我一會兒再過來。”
“嗯。”
顏明玉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接着便轉身去了百花房。
綠葉見狀，跟着顏明玉去了百花房，問道：“明玉姐，四小姐怎麽了？”
顏明玉笑道：“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困了。”
“這樣啊。”綠葉看着顏明玉忙乎，問道：“明玉姐，你怎麽又忙起來了啊？怎麽弄這麽多皂角出來啊。”
“想知道？”顏明玉問。
綠葉點了點頭，道：“這種皂角溫和型，四小姐面子薄，給她用的。這種皂角去污強，太後合适。這種增白是齊夫人用的。這種滋潤是給齊老夫人用的。等四小姐成親那天，這些都可以帶到齊府。”
綠葉頓時驚奇：“明玉姐，你太厲害了，一塊皂角，還有這麽多講究。”
顏明玉笑道：“美，必須從講究開始。”
“那，明玉姐，我也可以變美嗎？”綠葉羞答答地問道。
“可以。”
綠葉當即開心不已：“那明玉姐，你給我支支招。”
于是顏明玉就給綠葉配了幾種護膚品。
等到程淑蘭“醒了”之後，她便到程淑蘭房裏，程淑蘭正在喝茶。
顏明玉道：“四小姐，今日午膳你想吃點什麽？”
程淑蘭回道：“都可以。”
顏明玉側目看了程淑蘭一眼，沒說話，過了一會道：“四小姐，今日早上，你怎麽獨自一個回來了？”
“這個也需要向你解釋嗎？”程淑蘭聲音硬冷地問。
顏明玉微怔了下，沒有回答，退回了房間。
程淑蘭轉頭看向門口，心裏五葉雜陳。
顏明玉出去了一趟，進來時，端了壺茶，對程淑蘭道：“四小姐，這是我新配的花茶，你嘗一嘗，也許你可能不喜歡，但是齊老夫人一定會喜歡。”
程淑蘭愣了愣，問道：“怎麽配的？”
顏明玉目光閃爍了一下，擡眸看向程淑蘭道：“四小姐，不如明玉來說，你來寫吧。記下來，你也可做到的。”
程淑蘭點了點頭道：“好。”
接着顏明玉讓綠竹來研磨，自己在一旁說着，程淑蘭提筆寫。
顏明玉道：“冰糖一顆，決明子十錢……”
程淑蘭一一記下，寫完之後，又問道：“上次太後誇獎的那個面紙是怎麽做的？”
顏明玉擡眸看一眼程淑蘭，毫不避諱地說道：“不同面色用不同面紙，面紙的基本原料是清水，新生蠶絲，花油。這是最簡單的補水面紙，将花油滴進溫水中，然後把新生蠶絲放入其中，浸泡一刻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