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九十二

楚惟望着顏明玉。

顏明玉嘴唇抿着,小臉繃着,極其倔強。

楚惟心中一動,卻未讓她起身,而是微微側首道:“鐘大人,你以為此事該如何收尾?”

鐘敬之面露臉色:“這……”

程大夫人、杜媽媽大氣不敢喘一聲。

綠葉感激地望着顏明玉,而後看向鐘敬之。

鐘敬之明顯顧及程府的聲譽和地位。

這時,楚惟緩緩道:“為官而不能清正,為官而不能為民主持公道,鐘大人你以為這種官意義何在?”

鐘大人心頭一駭,連忙跪下慌張說道:“将軍,将軍,大周朝例律,強槍民女并施暴者重則處三個月牢獄,輕則三十大板。”

此言一落。

程大夫人直接軟倒在地,程畫蘭、程淑蘭連忙扶起:“母親,母親。”

程大夫人氣喘不勻,眼珠要翻不翻,一副馬上就昏過去的樣子。

杜媽媽被震驚在地。

程言煥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心裏更是憤怒、羞愧,他一向在乎面子,今日卻在衆人面前重重摔了一跤,姿勢極其難看。他以為大夫人平日裏只是自以為是了,不像越來越變本加厲,此刻鐵證在眼前,他無可辯駁。程言煥硬讓自己低下頭來道:“鐘大人務必按大周朝例律處法!”

瞬時,程大夫人一口氣上不來再次癱軟在地。

程畫蘭、程淑蘭想要再次扶起程大夫人,可是無論如何卻扶不起來,程畫蘭見程大夫人呼吸困難,連忙為程大夫人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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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媽媽已經吓的說不出來話。

楚惟道:“鐘大人,明玉,你們起來吧。”

“是,将軍。”二人站起身。

鐘敬之額頭汗津津的,小心翼翼地擡袖擦拭額頭,穩了穩情緒,又同他的師爺讨論一番後,親自說道:“今日程府汪氏在大庭廣衆之下,誤将燕妝妙青認為程府丫鬟綠葉,強行帶入程府,并施暴,導致妙青多處受傷,但念及是誤認為,故此處罰四十大板。另,程府管事媽媽杜媽媽為從犯,處罰三十大板。當即施行。”

程大夫人一下驚醒,瞪大了眼睛,她珍娘從小便是父母眼中的寶貝,從未有人忤逆過她,連被打手心都未被打過,此刻卻要當衆受四十大板,這讓她顏面何存?

程言煥羞愧地低下頭。

杜媽媽一個激靈,三十大板,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嗎?

楚惟、燕子七均當個合格的旁觀者。

程畫蘭四處環顧,到底忍不住站起身來,道:“鐘大人,母親近日身子有恙,可否從輕發落?”

鐘敬之看了程畫蘭,轉向顏明玉道:“按例律理當如此,但懲罰與否,可看當事人意願。”也就是說,打不打,全憑顏明玉一句話。

衆人随着程畫蘭的目光看向顏明玉。

程畫蘭上前,恭敬道:“玉姑娘。”

顏明玉擡眸看向程畫蘭,程畫蘭和程淑蘭不同,對于程淑蘭,顏明玉是照顧是保護是付出,有種一條船上,她來掌控方向的感覺。但是程畫蘭不一樣,她與程畫蘭很有默契,并且彼此欣賞。

“二小姐。”顏明玉喊一聲。

程畫蘭笑道:“以後喊我畫蘭便可。”

顏明玉未作聲。

程畫蘭斂起笑意道:“玉姑娘,可否請你手下留情,放過母親這一次?”

顏明玉直直地望向程畫蘭,而後轉眸看向程淑蘭,程淑蘭期待地望着她,她默了默道:“不行。”

衆人皆是倒抽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位玉姑娘如此執著,如此強硬。

那麽程大夫人、杜媽媽要挨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杜媽媽不想挨打,她禁不起打,頓時發揮了自己的奴性,匍匐上前摟着顏明玉的腿道:“玉姑姑,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杜媽媽開始哭起來,從來都是她處罰別人,哪有被別人處罰的,而且官府的三十大板子,肯定和程府的不同,她活了大半輩子,就等着後半生享福呢。

顏明玉被摟的身子顫一下,燕子七連忙上前扶住。

這時,程淑蘭也站了起來,上前說情,綠竹、平香也說了幾句。

然而,即便如此顏明玉仍未松口。

楚惟直直望着顏明玉,眼中毫不掩飾的是欣賞,是歡喜,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征戰沙場多年,宮裏宮外女子也多有見,然而卻沒有一個女子,如明玉這般,令他看一眼心頭便喜悅十分。

似是而非的單純,似是而非的倔強,似是而非的堅定……

突然,楚惟舒展的眉頭蹙在一起,他緩緩側目,便見程文濤風塵仆仆地站在院門口。

程文濤院子裏站的站,坐的坐,跪的跪,躺的躺,瞬間呆住,目光将衆人掃了一遍之後,停在了顏明玉身上。

顏明玉同時也望見了程文濤,一瞬間臉上的倔強消融,直直地望着程文濤。

程文濤霎時紅了眼眶,明玉。

楚惟臉色一沉,握着茶碗的左手無意識地收緊,眼中噴薄着火苗。

緊跟着只聽“啪”的一聲,楚惟手中的茶碗破碎,衆人一驚,程言煥最先反應過來道:“快,快去給楚将軍拿藥拿紗布,包紮傷口。”

顏明玉應聲看過來,看到的卻是楚惟不悅的直視,她随即收回目光。

這時,小丫鬟匆匆端着托盤,托盤上放着紗布、藥膏,楚惟随手取過紗布,在左手上擦了兩下水,紗布旋即被染紅,但他卻未上藥,也未包紮,而是将紗布扔到托盤上,道:“下去吧。”

小丫鬟不敢逗留,衆人也不敢多說。

這時,程文濤走進了院子,他尚不清楚狀況,小聲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文濤,文濤……”程大夫人癱在地上,伸着手小聲喊:“你回來了。”

程文濤連忙上前,蹲下.身道:“母親,發生什麽事情了?”

程大夫人看到自己兒子,頓時忍不住抽泣起來,道:“那個賤婢……她帶着官府的人過來,要打母親板子,她是存心讓我死啊……”

程文濤一臉茫然。

程大夫人面前的小丫鬟言簡意赅地将事情主脈絡說一遍,給程文濤聽。

程文濤扶起程大夫人,安撫幾句,而後轉身看向顏明玉。

顏明玉又恢複了方才沉靜的樣子。

程文濤走至顏明玉跟前,喊一聲:“明玉……”

顏明玉定了定神,擡眸看向程文濤,笑着道:“大少爺。”

“你還活着,真好。”程文濤目不轉睛地看着顏明玉。

顏明玉又笑:“是啊,我這一活,讓你們大家都失望了。”

“這是我希望的。”

顏明玉不再看程文濤,将視線移開,問道:“你也是來替她們求情,讓我只當是個‘誤會’了結,是不是?”

程文濤默了默道:“明玉,是我母親不對。但她把妙青當成綠葉了,所以才會如此處理。程府對待逃跑下人一樣如此,母親也是按經驗處事。”

顏明玉在心裏暗笑,愚孝,愚孝就是程文濤這樣的。

程文濤又道:“所以,念在母親是無心之故的份上,你能否免于母親受罰?”

程文濤的言辭令衆人疑惑,他不是低聲下氣的哀求,而像是平等的商量。知道程文濤為“明玉之死”黯然傷神的人,也都知道程文濤對明玉的用情至深,所以才會以這種口氣與她說話。

然而卻讓楚惟極不高興。

程大夫人自然也不悅,但她沒辦法。

不過,衆人對玉姑娘妥協,不抱任何希望。他們方才便見識了玉姑娘的強硬,絕不會因為程文濤的三言兩語而動搖。

誰知,顏明玉突然擡頭,輕松說道:“好,我答應你,免于受罰。”

衆人吃驚不已。

程大夫人看向顏明玉。

杜媽媽松了一口氣。

其他人不解。

楚惟突然站起身,立刻擡步離開。

“楚将軍,楚将軍……”鐘敬之喊幾聲。

楚惟頭也不回離開,嚴強立刻跟上。

燕子七一陣疑惑。

顏明玉望着程文濤道:“不過,我有條件。”

程文濤道:“你說。”

顏明玉道:“第一,程大夫人此刻當面向我道歉,并且賠償妙青的醫藥費。第二,必須立刻由程府管事人将妙青送至燕妝,并且告訴所有人,是程府錯怪了燕妝,并以程四小姐之口,還燕妝聲譽。”

“好,我答應你。”程文濤立刻應道。

院內所有人臉色不一。

不過,顏明玉提出的這兩個條件都不過分,并且免于程大夫人受體罰。

此刻大家都将目光轉向程大夫人身上,靜待她向玉姑娘道歉。

程大夫人一百個一萬個不願意,但是鐘大人在場,程言煥怒氣之下,她不得不委屈自己低下頭,艱難地說道:“玉姑娘,實在對不起,今日做此等錯事,使令妹受到傷害,還請你念在‘誤會’的份上,多多包涵。”

顏明玉未置一詞,踢開杜媽媽,道:“鐘大人今日辛苦你了,民女感激不盡。”

鐘敬之忐忑地笑笑。

“那麽民女先行一步,靜待程府送人至燕妝。”說着,顏明玉喊了一聲:“子七。”

“玉姑娘,走吧。”燕子七走至綠葉跟前道:“別怕,我們先走,他們随後便将你送到。”

綠葉含着淚點頭。

顏明玉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程文濤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纖細的背影,心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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