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室而居(2)

那群沒有穿着制服的年輕人忽然出現在混亂的卡卡托港的時候,大家都很詫異。

這不是尼度的消防兵,也不是政府軍隊,甚至不是一般的民間機構。

他們沒有穿制服,行動卻井然有序,拉水管的,抽水的,卸消防栓的,撲火的……各司其職,沉默卻行動力滿格。

“這些是什麽人……”莉莎發愣地看着這群從天而降的“神兵”。

剛剛将一個從高層船艙跳落而骨折的船工固定好,Keenan一邊消毒手指,一邊說:“不清楚。”

因為這群不明身份的人的果斷處理,火勢終于完全被控制住了,但那艘貨船也幾乎完全報廢。

直到這時,尼度的軍|方才匆匆趕到,一個官員模樣的男人大聲詢問現場正在忙碌的人們各自的身份。

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尼度的軍方也來了,先前撲火的那群人像是得到了統一的指令,放下了滅火設備,就要列隊離開。

他們的穿着很随意,就像普通游客,船工,或是任何身份的普通人,但列隊的姿勢裏卻藏着說不出的嚴謹。

“不許走!你們是什麽人!”

被攔下的這隊人并沒有随意開口,直到隊伍末位的一個年輕男人站了出來:“普通旅游團,順手而為,不用挂懷。”

這是個東方人,二十七八的年紀,平頂短發,皮膚黝黑,身量結實,穿着一件印着米老鼠頭的大T恤,右肩略微聳起,與剛正的氣質格格不入。

官員不信,他也不生氣,随手掏出旅游簽證來自證身份。

“既然沒事了,我們先走了,趕時間沙漠觀光。”男人示意了一下,身後七八個同伴就跟着他一塊兒,就這樣上車走了。

莉莎拎着醫藥箱,看着那群“神兵”離去的背影,嘀咕了一句:“這人怎麽感覺在哪裏見過……Kee,你在做什麽?”

原本正在脫下救援馬甲的Keenan不知怎麽的動作僵住了,馬甲只脫了一半就開始疾步在港口的人群裏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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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終于發現,跟着他們一起來碼頭的華國小記者,不見了。

醒來的時候,趙影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只覺得頭一動整個腦仁都在晃,口鼻幹澀,四肢酸痛。

定了好一回神,她才看清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倉庫,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醫用補給品,燈光昏暗,空氣凝滞。

而她正被雙手朝後綁在一張椅子上,衣服完好,相機不見了,她留心感受了一下,左耳的耳環還在,右耳的似乎不見了。

“醒了?”

一個陰鸷的男聲自她身後響起,說的是英文。

憑聲音的發出方向和音調,趙影推測應該是個瘦削的中年人。

“為什麽要抓我?”她的嗓音有點啞。

“這話該我問你,為什麽要竊聽?”

“我是個記者,當然是到處挖邊角新聞了,并不是為了竊聽,何況,我什麽都沒有聽見。”

“沒有聽見嗎?相機可是都錄下來了。”那人緩緩踱步,到她身前,手機提着她的相機,“當然,現在已經删光了。”

這是個白人,灰色眼睛,臉頰凹陷,瘦得脫相,穿着花布襯衣,就像是在海島度假。

他審視着趙影,而後哼笑:“你是什麽來路?聯合通訊社的記者?年紀未免太小。”

趙影聽出他對新聞業似乎有點了解,心思一動,唉聲說:“我可沒那本事進通訊社,不過是個野生記者,給媒體供稿的。一篇稿子,被采用了就有錢,不錄用就喝西北風。”

“大老遠來尼度就為做這個?”灰眼睛壓根不信。

趙影嗅了嗅鼻子:“危險總是和機遇并存,我想要快錢,這裏的破事多,素材多,不來這兒怎麽掙錢?”

這一句仿佛正合對方心意,他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幾聲,又問:“這麽說來,只要掙錢的事你都幹?”

趙影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急忙說:“我是記者,只寫稿拍照賺錢,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我可不做!”

“嗯哼。就是要你寫稿,越多越好,越有煽動性越好,”灰色的眼睛裏都是冷笑,“只要寫得足夠好,給你五百刀一篇,寫不寫?”

趙影眼睛發亮:“寫!這麽值錢為什麽不寫?”

灰眼睛自稱烏木提,是這裏的頭目。

他讓人替趙影解開了繩索,卻沒有放她離開,丢了一臺不能上網的老式筆記本電腦進來,要求她把港口|爆|炸的救援事跡寫出來,就又把倉庫的門鎖了起來。

一切安靜下來。

趙影緊繃的神經總算是一下松弛了,癱軟在椅子裏,四肢無力,頭疼欲裂。

這間倉庫的窗戶被焊死了,只從木縫裏隐約透進來些許光,根本看不出外部的環境。

這不是她第一次涉險,但這次與往日不同——她是在港口被擄走的,陸靳泓發現之後一定會急到要崩潰……

她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當務之急,是先折騰出一篇讓烏木提滿意的稿子,取得這群人的信任。

這大概是趙影有生之年寫過的最睜眼說瞎話的新聞稿。

她合上筆記本電腦,用裝藥品的紙箱拼拼湊湊墊在地上,抱着手臂睡下了。

又硬,又冷。

又擔心,害怕。

她想起陸靳泓囑咐的那一句“不要去沒有人的地方”,委屈地癟癟嘴——她是記者啊,這就是她的使命。

摸着空蕩蕩的右耳垂,她只希望遺失的那只耳環能落進陸靳泓手裏……

趙影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陸靳泓穿着為民中學那身藍白色的運動校服,笑着露出兩顆小虎牙,向她伸出手。

她毫不猶豫地擡手,指尖眼看就要碰上了,突然有人從背後一把勒住她的脖子向後拉扯——随着她的離開,陸靳泓的影像越來越模糊,漸漸變了模樣,穿着白大褂,蓄起了絡腮胡,他擡起手臂……

趙影看見黑洞洞的木倉口正對着自己,他食指扣動,子彈破空而來……

“啪——”

趙影驟然醒了,也不知是被夢吓的,還是被門撞在牆壁的響聲吵醒,汗流浃背地從紙板上爬坐起身。

門口站着個臉色晦暗的白人,身量不高,二十出頭年紀,眼神飄忽,正一臉看熱鬧的表情看向趙影:“電腦呢?稿子好了沒!”

趙影扶着手臂起身,下巴一擡指向一邊的筆記本:“好了。文件就存在桌面上。”

那人夾起電腦,轉身往外走,突然又回頭:“餓了嗎?”

趙影并不會誤會成這是示好,因為對方眼睛裏閃爍着算計的光。

“還好。”

“行,你倔着,等想吃想喝了,就叫。”頓了下,他咧嘴,“至于老子來還是不來,就看心情了。”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到哪兒都一樣。

見趙影不說話,那人輕佻地伸出食指去勾她的下巴:“怎麽?後悔了,現在後悔不遲,說句好聽的,哥哥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怎麽樣——”

“杜漢!老大喊集合了!”遠處有人嚷嚷。

被稱作杜漢的男人悻悻地放開趙影,擠眉弄眼地說:“你可以考慮考慮。”然後轉身,又鎖上了門。

趙影貼在門板上,聽見杜漢罵罵咧咧地問:“又特麽出了什麽事,昨天不是剛剛出過任務嗎?又出,也不怕把卡卡托給轟平了!”

“聽說是老大找到了一個合适的人,要讓大家認識認識……”

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聽不清晰,趙影背貼着門板向下滑去,蹲在地上抱着膝,發了很久呆。

她剛說自己要回國呢,看來,暫時回不去了。

她感覺渴,幸好倉庫裏有個簡易的衛生間,也顧不上尼度的水質,捧着自來水就喝。

時間變得毫無意義,絞痛的胃叫嚣着饑餓,趙影靠坐在窗邊,耐心地等待。

比這兇險的場合她不是沒有遇見過,從前為了調查貪|腐案,她曾經卧底在私人會所四十多天,被人拿木倉頂着送到陌生府邸的床上……終究也還是被她在最後關于化險為夷,不僅如此,還爆出了驚天內幕,一戰成名。

但她不是為了成名,相反,那條新聞最終是化名播報的,出名的不過是個化名。

她做這些,是因為說出真相是當初選擇記者這行的初衷,也是18歲的陸靳泓建議她選這行的理由。

她不能忘。

如果再來一次,她依然會去拍,只是一定會先告訴陸靳泓她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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