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欺孤女
老虔婆一聽,警惕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夫人。
“不成!”她冷笑一聲,“這可是黛玉的嫁妝。”
王夫人眼皮也不擡,依舊翹着蘭花指,噼裏啪啦撥弄着算盤,絲毫沒将老虔婆放在眼裏,誰讓她是元妃的親娘呢!不管老虔婆承不承認,在“湯圓”心裏,還是王傻子更親一些!
“等日後有錢給補上就行了。”她不以為然地說。
日後?莊子都沒了,手裏的錢又花光了,就指着賈政那點俸祿,拿啥還林妹妹?就她那挂老肉,也賣不了幾個錢啊。什麽還,擺明了想霸占人家孤女的財産。既然帶着錢進了賈家,哪裏還有吐出去的道理!
老虔婆可不傻,什麽日後的。錢一旦經了王夫人的手,分明就是肉包打狗——有去無回了。林妹妹若沒了嫁妝,日後豈不得她這個做外祖母的掏腰包?
“少打那筆錢的主意。敏兒只剩下這一個丫頭,我不替她看着家當,日後被人诓了去,哭都沒地兒哭呢!”她搖搖頭,果斷地說。
王夫人聽了,終于擡起了高貴的頭顱,嘴角泛起一縷冰冷的笑容,用眼角餘光輕蔑的瞟着老虔婆。反正她們早已經鬧翻,也用不着像以前那樣整天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來了。
“不就是嫁妝嗎?”她緩緩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沒了嫁妝,讓寶玉娶她不就得了。家世,人品,模樣,我就不信我的寶玉哪兒配不上她!”
在她眼裏,她的寶玉就是塊香饽饽,不知道多少名門閨秀上趕着倒貼呢。如今給林黛玉這機會,這丫頭還不得感激涕零,以死謝恩啊!
一聽這話,老虔婆不禁喜上眉梢。
“好好好!”她連連點頭,“這可是親上加親!”
這樣一來,不僅解決了修園子缺錢的問題,順便還解決了寶黛的婚事,老虔婆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比這還劃算的事情了。雖說黛玉這孤女身份讓她不是太滿意,不過親朋好友的女孩中,還真沒有比她更出衆的了。
半晌,賈琏才憋出一句話:“可是,林姑父臨終前交待過。要動那筆錢,必須有林妹妹親筆簽字。”
他想來想去,覺得這事辦的不那麽地道。不過,除了那筆錢,他也實在想不出該上哪兒弄錢了。那可是一筆巨款,添補上修園子的缺口,估計還會有盈餘。.
“沒事!”王熙鳳連忙拉着老虔婆的手,笑成了朵花,“這就把寶玉和林妹妹叫來。我就不信,林妹妹會不同意!她成了賈家的媳婦,自然得為省親出一份力了。況且我早就看準了,他們才是一對,一個俊,一個俏!若把他們倆拆開,我第一個不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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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笑着,目光一邊往賈琏那邊瞟。幸好賈琏心情不好,并沒有看鴛鴦。否則的話,回家又是一番血雨腥風。若不是鴛鴦不好惹,她早就将那“小雀斑”打成爛羊頭了。
老虔婆白了她一眼,笑嗔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似的,臉皮那麽厚啊!鴛鴦,快把兩個玉兒都給叫來,告訴他們這件喜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門婚事,遭到林黛玉的斷然拒絕。他們的鳳凰蛋,居然被一個孤女給拒絕了!她也沒撒泡尿好好照照,一個“病秧子”,命又硬,小小年紀便克死了父母,她還有什麽資格在這挑三揀四的呢?他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風流倜傥、一朵梨花壓海棠的寶玉,就這樣被一個孤女給無情的嫌棄了。
“為什麽?”寶玉急的連忙上前,拉着黛玉的手,哭着說,“難道你不喜歡我?”
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近,近的可以清楚的看清對方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黛玉也看見了,看見寶玉唇邊那抹淡淡的胭脂,看到他脖頸上那觸目驚心的吻痕!
黛玉只覺得一陣惡心,如同碰到了什麽髒東西般,連忙将手抽了出來:“父親三年孝期未滿,又如何能議親?”
雖然二玉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可是此時的林妹妹,在迎春的提醒下,終于開始正視眼前這個好色無用的男孩。不對,是男人!
老虔婆想想,覺得也有幾分道理。總不至于親爹屍骨未寒,就急匆匆給人家女兒定親吧。寶玉還小,他可以等,可是元妃省親不能等啊,園子不能等啊!這,可如何是好呢。
王夫人嘴角微微上揚,輕蔑地瞟了林黛玉一眼,冷笑道:“林丫頭,這事定下來對你也有好處。甭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寶玉的扇套怎麽會在你屋裏?他的抹額,絲帕,恐怕不止一件兩件吧。”
聽了這話,黛玉臉色陡然一變,冷冷地瞟了紫鵑一眼。
這些年來,她一直視紫鵑如姐妹,甚至漸漸冷落了從林家帶來的雪鳶。而這個所謂的好姐妹,卻分分鐘都有可能将她推進地獄!那些物件,都放在紫鵑的箱子裏,王傻子又是從何得知?
“啥?”老虔婆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相信,自己最疼愛的寶黛,會上演一出西廂記!這可不成。再好的女孩,如果動了這心思,那是萬萬不能要了。她的心肝寶貝寶玉,可不能讓這些狐媚子給帶壞了,枉自己還麽疼她。原來,是引狼入室啊!
“姑娘家的名聲最重要了。”王夫人伸出手,欣賞着自己剛塗好的指甲,“這事若傳出去,你覺得自己還能尋個好人家嗎?不如應了這門婚事,大家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否則的話……”
如果王夫人直接說借錢,黛玉可能會考慮。雖然她是個柔弱女孩,可是她最不怕的就是要挾。現在孤身一人,她還有什麽可怕的?
黛玉淡淡一笑。她笑的很輕,猶如春風吹皺一池春水,泛起點點漣漪。
“舅母說什麽呢?”她一臉平靜,緩緩地說,“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剛到榮國府時,我便是和寶玉住在一處。同一屋檐下,拿錯點東西又有什麽奇怪的。舅母此時說什麽名聲了,那麽當初怎麽就不考慮一下我的名聲,将我和寶玉分開?”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如同一枝淡雅的白梅,獨自在牆角怒放,隐隐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王夫人用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雖然她為人極為苛刻,可是卻不得不承認,林妹妹的确秉絕世姿容。她的“湯圓”,若有此容貌的話,恐怕早就晉升為貴妃了。
“林丫頭說話這口氣,怎麽越來越像大房那位了?”她眉毛一揚,怪怪地笑道,“別忘了,你現在是在二房,一草一木皆是用的我家的。小小年紀不知感恩!既然多年的白米飯養了只白眼狼,那麽我二房也不留你了。姑娘你腰纏萬貫,我們這種破落戶兒,根本高攀不起。所以,還請姑娘另覓他處,免得我們這尊小廟,屈了姑娘這尊大神!”
王夫人不信,林黛玉一個弱女子,除了依附自家讨口飯吃,她還能有別的出路!除了賈家,她還有什麽親戚嗎?況且她那小身子骨兒,想自立門戶過日子,未免嫩了點兒。
一聽王夫人下逐客令,老虔婆氣的眼前一黑,直接暈厥過去。敢逐她的黛玉,她還想将王傻子掃地出門呢!
再說賈琏,他匆忙來到江南,從甄家取出銀票,卻發現并無東西可買。大多數貨物,早就被人預定一空,連塊上好的太湖石都沒有買到,便灰溜溜的回到了京城。無奈之下,他向皇商薛姨媽求助,卻被薛大傻子一通亂棒給逐出家門,弄的狼狽不堪。眼看吳天佑家的圍牆已經修好了,而賈家的卻仍然光禿禿的,連根草都沒種。
“笨蛋!”賈珍見這兄弟如霜打的茄子般無精打采,連忙提點他,“京城裏就有賣的啊。雖然表面上打着薛家皇商的旗號,實際上是大房的本錢。周貴妃、吳貴妃的娘家,都是在那買的東西。大到太湖石,琉璃瓦,小到湘妃簾、汝窯花瓶,應有盡有。而且我聽說,四王爺出面,讓大房将省親有關的生意給壟斷了!”
雖然懶得和大房打交道,可是萬分無奈之下,賈琏只能硬着頭皮找到了迎春。采買不到東西,老虔婆和王傻子肯定會将他撕成碎片紮拖把!
“聽說林妹妹搬出去了?”迎春翻着賬本,頭也不擡地說。
賈琏麻木地點了點頭。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本來銀子就不湊手,如今連塊鋪地的金磚都買不到,還得腆着臉上門求這個庶女!不過,他這妹妹真是越長越漂亮了,雖然依舊是半舊不新的衣服,可是那通身的氣派,遠遠将探春甩了十八條街。
“林妹妹暫且住在林家在京城的官宅,聽說過段日子便要回蘇州了。”賈琏像犯了錯的孩子,低着頭,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只半舊的定窯茶杯。
迎春并沒有再問,低頭繼續看賬。
林妹妹的事情,她早已經知道,而且暗中派人保護。一個孤女,又有那麽一大筆財産,難保有人不會心生歹念。
茶過三巡,可是迎春卻依舊沒有再搭理他的意思,急的賈琏跑了三趟茅廁,可這姑奶奶仿佛将他給忘記了。
“迎春!”賈琏終于沉不住氣,腆着臉問,“你怎麽就不問問,二哥哥來有什麽事?”
此時,地上若有個縫,他肯定削減了腦袋往裏鑽。真是丢死人了,居然被這麽個小丫頭給怠慢,而自己還不能生氣,偏偏還得陪着笑讨好她!
迎春頭也不擡地說:“你想說自然就會說了。”
賈琏碰了個軟釘子,張了張嘴,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