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蘇錦村

既然要參加比賽,自然要緊張起來。

而選什麽作為參賽作品,重新開始繡或是從以前繡好的作品中挑選,翠花沒糾結太久。

幾乎是從畫展上回來她就确定了自己的參賽作品。

就是眼下正在繡的這幅《山氣日夕佳》。

少女只留了一道側影,走的本也不是寫實風,翠花自信沒人能看出這是畫者自己。

但李常青帶着羅伯特過來時,倆人異口同聲道:“這是你自己嗎?”

翠花:“……”

“還不好意思了。”李常青看翠花面色尴尬,失笑道。

“說一個人好看,可以說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但現在我看來,畫還不及真人好看。”羅伯特笑道。

翠花聞言頓時更尴尬了。

幸好李常青及時打岔,問羅伯特道:“要去山上看看嗎,這邊風景不錯?”

羅伯特也覺出自己說話方式可能太過直接,唐突了,于是順着臺階下道:“好啊,我正有這個想法。”

倆人連坐都沒來得及坐就又離開了。

翠花送他們到院門口,道:“晚上留下來吃晚飯吧?”

李常青倒不和翠花客氣:“行啊,”扭頭又對羅伯特道,“花花手藝不錯,你可以嘗嘗。”

“那就麻煩了。”羅伯特笑道。

“不麻煩。”翠花對這個禮貌,直接得有幾分耿直的男人有幾分好感。

“她的刺繡不錯,”走出幾步後羅伯特對李常青道,“比我工作室的繡娘繡得更為精巧。”

李常青笑道:“她雖然只繡了十幾年,但她師承她奶奶蘇喬蘇大師,要是比不過你工作室那些人,只怕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名師出身。”

“蘇喬蘇大師?”羅伯特皺眉,總覺得名字耳熟卻又想不起來。

“你想必不太清楚,”李常青解釋道,“蘇喬曾經是國家工藝美術大師,年輕時獲得榮譽無數,最傑出的作品煙雨系列被大英博物館永久收藏,也曾受邀和當時很有名氣的一位刺繡藝術大師在世界藝術博覽會上現場表演刺繡。你如果去過大英博物館、香港文化博物館或者是北京故宮博物院,應該可以看到她的作品,要辨認也很簡單,在她的作品右下角,會有與繡地色彩接近的繡線繡的兩個繁體篆書字,蘇喬。”

“我想我應該見識過,”羅伯特肅然起敬,神色裏又有幾分激動,“在英國時曾經去過一次大英博物館,我還記得我是去找靈感的,但看到煙雨系列之後就再也走不動了,那套作品,”羅伯特認真想了想,“言語無法形容之美。”

李常青道:“的确,幾乎稱得上傳世之作,否則也不會被大英博物館永久收藏了。”

“那她現在還刺繡嗎?”

“不繡了,眼睛壞了之後就再也沒有繡過,只一心一意教導花花,如今的花花也能出師了,雖然比不上喬媽全盛時候,但也有三分之一的功力。”

倆人邊走邊說,不一會到了山腰,遠處可見金光粼粼的河面,漫山的金粉讓這個世界璨若珍寶。

羅伯特道:“說實話,當初看到那套煙雨系列作品時我很想請蘇大師當我工作室的刺繡顧問,但後來苦于找不到人,沒人知道這位蘇大師住在哪裏,她實在是太低調了,最後才不了了之。但現在我又萌生了這個想法。”

李常青笑着搖頭:“你倒是沒跟我說,請她肯定是請不動的,但如果請花花,其實也沒差多遠。”

倆人從山上下來已是暮色四合,到翠花家便看到菜都快做好了。

“你們終于回來了,”翠花将剛做好的菜端到小院的桌子上,“我都怕菜涼了,”翠花轉身去端其他菜時又道,“就在院裏吃吧,寬敞又涼快。”

翠花奶奶和羅伯特認識了一下,招呼倆人坐。

李常青去幫翠花的忙。

羅伯特陪着奶奶說話,這人嘴甜,對奶奶刺繡作品贊不絕口,逗得奶奶笑不攏嘴,問他:“羅伯特,你是外國人嗎?”

“不是,”羅伯特道,“我的母親是中國人,所以我有一半的中國血統,而且我從小在國內長大,十七歲才出國,所以我認為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我和常青在國外認識,所以他一直叫我羅伯特,但我也有中國名字,您要是覺得英文名繞口,可以叫我中文名字宣城,白宣城。”

奶奶笑道:“那你是從母姓?”

“對,我母親名字叫白紀舒,她是S市人。”

白宣城遇上翠花奶奶,崇敬之下頗有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味。

奶奶和他聊得愉快,幾人坐下開吃後還忍不住多問幾句:“宣城是什麽時候回國發展的?”

“幾年前,現在工作剛剛穩定,中國的服裝行業并不好做。”

“哪一行都不好做,但只要有心,總是能做出點名堂來的。”奶奶笑道。

李常青聞言便知道奶奶誤會了,笑着解釋道:“喬媽,羅伯特這麽說是他謙虛了,他的品牌都能上巴黎時裝展了,已經不是無名小卒了。”

奶奶哪知道什麽時裝展不時裝展的,但從李常青嘴裏說出來的話總歸錯不了,于是從善如流地驚嘆道:“這麽厲害啊。”

白宣城笑道:“哪裏,事業與夢想是追求不盡的,比起未來的我現在的我依舊是無名小卒。”

“這句話說得好啊,”奶奶頗為贊賞道,“現在年輕人很少有你這麽有追求、腳踏實地又自信的。”

吃吃聊聊,也不講究什麽餐桌上的規矩與禮儀,但相比起那些條條框框,顯然自在才是幾人所追求的。

後來見翠花很少說話,又或者白宣城心裏的想法也憋了很久了,他開口問翠花:“花花,你工作了嗎?”

“啊,”突然把話題扯到她身上,翠花還有點愣,“沒,沒有啊,我沒工作,每天刺繡就是我的工作。”

“既然這樣,這裏有一個機會,可以不耽誤你每天刺繡,還可以拿工資,你願意要嗎?”

“啊?”翠花又是一愣,這世上還有這樣天降餡餅的好事?

白宣城看向奶奶:“蘇奶奶,我工作室裏其實一直缺一個刺繡顧問,幾年前在英國見到您的作品時我就萌生過請您的想法,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一直沒能找到您,這個想法也就擱置了,今天見到您實在意外又驚喜,但和常青說起,常青說您已經不再刺繡了,所以我想,請您的徒弟花花也是可以的,畢竟是您教出來的,必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蘇奶奶您看可以嗎?”

奶奶幾乎沒有多想就道:“這有什麽不可以,只是我怕花花年輕氣盛技藝不精,到時候反而耽誤了你的事。”

翠花聞言沒等白宣城開口就先問道:“羅,白,白大哥,”實在是叫什麽都不自在,白宣城雖然是李常青朋友,但看起來應該只是三十左右,“你的工作室開在哪裏?”

“S市,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哦,沒什麽,”翠花看一眼奶奶,笑笑道,“那個,我可以考慮考慮嗎,我想跟奶奶再商量一下。”

“當然可以。”白宣城笑道。

吃過晚飯後又聊了一會李常青和白宣城才離開。

李常青打着翠花拿給他的手電筒,白宣城走在他身邊。

“為什麽我感覺花花好像不太願意?”白宣城問道。

“她不願意是有原因的,你看到了,喬媽年紀已經大了,就在幾天前還住了一次院,花花現在不會願意離開喬媽的。”

白宣城皺眉,若有所思。

“我不會答應的,”翠花收拾好東西坐到奶奶身邊,“我不可能離開你。”

“花花啊,你需要歷練,你守着奶奶就能有出息嗎?”奶奶嘆氣。

“我知道我需要歷練,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

“奶奶去姑姑家不就好了嗎,你姑姑都說好幾次了,讓我搬過去,”奶奶難過道,“都是我拖累了你,你這麽年輕,不出去見見世面一輩子待在這樣的小地方對你的刺繡也沒有幫助啊。”

“不會的,”翠花道,“在哪不一樣,但你不一樣,我最怕你出事了,你說你到姑姑家去,可縣城裏還有李家人呢,誰知道他們家會不會懷恨在心再惹上來,你要是再出什麽意外,讓我怎麽辦?”

“那你就一輩子守着我,”奶奶有些動怒,“你這不是逼我去死嗎,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安安心心出門做事啊?”

“奶奶,”翠花吓一跳,眼眶都紅了,“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啊,什麽死不死的?”

“我跟你說,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常青認識的朋友我還是放心的,你去白宣城工作室做上兩年,開拓一下視野,別忘初心,時機到了依舊要記得自立門戶,好好發揚蘇繡,知道嗎?”奶奶瞪眼。

翠花頭痛地道:“奶奶……”

奶奶打斷:“就這麽說定了,我去睡了,別來打擾我。”

翠花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不是不想去外面發展,但一切功名利碌和奶奶的安危比起來都要靠邊站,只要奶奶好好的,她可以放棄自己的夢想。

可奶奶怎麽會準呢,她越是要執着地待在家裏照顧她,奶奶就越會覺得愧疚,覺得自己拖累了她。

可是出去……

翠花翻個身睡意全無,最後索性坐了起來。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翠花下床拿過來。

居然是靳宜的短信。

看到聯系人的時候翠花還有點恍惚,他怎麽這個時候給她發短信?

好像也快半個月沒見了吧,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

翠花有點悵然又有點期待的點開短信。

“也不知道你那個破手機能不能看到這封短信,”翠花心想,你的才是破手機,“明天我要帶公司設計團隊去日本,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不在S市,你如果來了S市,有什麽事找易千金就行,這是易千金電話號碼138……直接去我家裏也可以,奶奶這幾天一直念着你,估計明天該給你打電話了。花花,那天是我做的不對,雖然當時道歉了但還應該鄭重地跟你說一句對不起,等我回來。收到還是回複一下吧,讓我知道你看到了。”

翠花捏着手機有點愣,打了幾個字又删掉,最後只發了一個“哦”。

那邊很快回複,就好像一直等在旁邊:“還沒睡,哦是幾個意思?”

“一路順風。”翠花回複。

“……坐飛機不能說一路順風,你是咒我出事嗎?”

“一路平安。”

“就沒有其他話說了嗎!”

這句話末尾不是問號反而是個感嘆號,可見靳宜內心的抓狂。

翠花支着下巴笑了一下:“我要睡了。”

靳宜靠在床上,雙手鄭重地捧着手機,看到回複幾乎氣笑,手指停在那個好幾次都想點下去的名字上方,猶豫良久,最後仍然沒有點下去,他怕他點了,明天就走不了了。

“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不告訴你。”翠花托腮,又有點想笑,之前糾結的內容早在與靳宜聊天的過程裏抛到了腦後。

“那我就當不氣了,”靳宜回複,“早點睡吧,不要熬夜。”

“知道了,你也早點睡。”收到靳宜的晚安短信後翠花心裏有點空空的。放下手機回到床上,卻又覺得心裏一片安寧。

翠花閉上眼心想,算了,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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