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佳人顧

關于事情是怎麽從街頭流言變成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齊上永旭之巅的已經無法深究，現在的事實是，一群組成成分有待思考的江湖人一時沖動的沖上了永旭之巅。

當然這本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倦收天成名多年，對于自己的住處當然不可能什麽都不布置，幾個劍陣還是有的。何況最近因為某些原因，倦收天對于永旭之巅的防護又進行了一次升級，把本來就不容小視的劍陣又疊了好幾層。

按理來說，這一群江湖人之中并沒有先天人的存在，想要突破倦收天布在永旭之巅山腳的劍陣本來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事實卻是——

那威力驚人的劍陣被輕易破開。

然後便有人高呼：“有劍陣——定然事有蹊跷！”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如果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坦坦蕩蕩，又何必這麽防着！”

這話語實在是太煽動人心，時機又選的實在是太好，本來腦子便被氣氛弄得不怎麽清楚的衆人轟然而應。言語之中，卻是認定了倦收天定然私藏了一個黑海的妖女，對于這一位名劍無名北芳秀更是多有诋毀之言。

幾個一直被這群人隐隐的排斥在外，一看到劍陣便立刻遠遠的站開準備通報的小道士卻是受不了這說法，當即便高聲斥道：“永旭之巅乃是北芳秀住所，便是設下劍陣又如何？想要如何，全是北芳秀的意願，便是與爾等，又有何關系！”

“有誰家是沒有大門的嗎？任由他人自由出入，那還是清修之地嗎？”

“爾等實在是失禮，未經通報同意便私闖北芳秀住所，汝等此舉與盜匪之流何異！”

話很中肯，道理也是有的，但是卻沒聽進去。

過于狂熱的氣氛其實是很容易讓人腦子變得不清楚的，何況那群江湖人本來便不是什麽心志鑒定之人。對方還是出了名高潔——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更是高不可攀的先天人——素有北芳秀美名的倦收天，這種能夠将太過于優秀的另一人踩在腳下，抓到了他的黑點的心情，實在是讓這群本來也只是在江湖的底層混跡的人有些欲罷不能。

此時雖然說着要尋找黑海妖女打着為了道門好的旗號為了不讓北芳秀被妖女迷惑，但是實際上也只不過是為了揚名罷了。至于為什麽會被煽動，有這麽大的膽子，大概也只不過是因為倦收天的脾氣好，一向不屑于與他們這些小角色計較，沒有生命危險而已。

這世上揚名之法何其之多？為正道出力當然是最好的，在其次，便是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善事也是可以的，只是這群人卻偏偏選擇了這種最令人不恥的做法。

踩着另一個人的名頭出名，還僅僅只是捕風捉影并沒有什麽真實的證據，自己也并沒有抱着什麽善意，這種的做法實在是很難不讓人覺得惡心。

至少，現在正被這群人圍着的原無鄉就是這麽想的。

她原本正站在倦收天一貫以來看日出的地方學着倦收天的樣子等待着日出，想要看看讓倦收天沉醉了這麽多年的美景是什麽樣子，順便也算是替不在永旭之巅的倦收天看了日出等他回來的時候述說一番權作倦收天沒有看到的遺憾，但是日出還沒有出來，她自己倒是先被人圍了。

在這個時候，原無鄉突然很慶幸自己因為一時接受不了變化的面容而戴上了面紗，否則此時簡直是羞于見人了。

堂堂七尺男兒，如今卻是女子姿态，這般模樣被許多人看到，講真，原無鄉自己都覺得難為情。

只不過聽着衆人的言語，原無鄉的面色卻是變化的厲害。

相較于一直被北宗保護的很好簡直就是從來沒有見過人間黑暗面，出師以後又是一直隐居永旭之巅的倦收天來說，原無鄉的經歷要複雜很多，同樣的，原無鄉對于人心的了解也是要遠遠的多于倦收天。

對于這些人的言語，原無鄉并非不知道，當年自己也并非是沒有被诋毀過，但是一想到這些人說的是倦收天，原無鄉便難以忍受。

倦收天是傲而不驕，倦于鬥勝，無心盛名，疏遠紅塵；重義拙情，道心堅定，鐘愛曙光的北芳秀，就算是沒有這些贊譽，倦收天也依舊是原無鄉心裏那個會在寒冷的冬天拉着她的手的小哥哥，将她帶出那一片無解黑暗的好友。

在原無鄉看來，倦收天從來就應該是像是太陽一樣的光輝萬丈不沾這人間半點的污穢。

怎麽能夠允許，她的好友被這般的污蔑。

面紗下的容顏沉然若水，隐在廣袖之中的手指根根收緊，分明是慣于鎮靜淡然的人，此時心中卻莫名的浮現出難言的暴躁之感。

原無鄉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不對，但是，她卻并不想要抑制。

如果是自己的話，原無鄉并不缺少胸懷，一笑而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是辱及倦收天，原無鄉覺得自己大概并不能夠容忍。

尤其，還是這種惡意的，捕風作影無所根據的污蔑。

原無鄉并沒有什麽想要勸告的意思，勸告也是要看是誰的。這群人顯然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就算是勸告解釋也不會聽得進去，何況，她要怎麽說？直接說說自己不是黑海之人而是銀票當家原無鄉？

這種話，原無鄉為了倦收天可以說出來，然而問題在于，會有人相信嗎？

世人皆知銀骠當家乃是男子，然而她如今卻是女子的姿态模樣，連面容也因為性別的改變而發生了變化，這種樣子，有誰會相信呢？也許親近的人會信吧！但是，他們是嗎？

何況解釋何用？他們的目的只不過是踩着倦收天揚名，自己是否是黑海之人，其實并不重要。

原無鄉漠然以對，然而落在邊上衆人的眼中，卻是這身姿窈窕，身披倦收天厚重外衣顯然與其關系不淺的女子神色冷淡，大有睥睨之感。

這時候又有人煽動了幾句，然後，在衆人開始躁動的時候，原無鄉也終于有了反應。

這雖然被面紗遮掩了眉目，但是依舊可以看出其中風華的女子終于願意将目光放在了這些人的身上，只是，那眼睛卻是極其冷淡的。

此時日出之時未至，天邊依舊是月兒高挂，天色晦暗。

只是在晦暗中，那姑娘卻仍然不減那一身月華清輝的秀美。只見她身姿綽約，雖然因為更深露寒的緣故而衣着厚重，但是依舊難言纖細。眉目柔婉，眼波流轉之間盡是醉人的溫柔。即便如今其中只餘冰冷，但是醉人依舊。

無關衣着，無關相貌。即便是她的容貌被那張面紗盡數掩去只餘下一雙秋水橫波的妙目露在外面，但是這并無損于她的氣質。

她就站在那裏，整個人便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種月華般的靈秀韻味。而她身上那種更加具有女性氣息的清豔與柔和，以及那如一枝三月雨後的桃花般的美好妩媚，比起這種月華之姿，倒是要更加的退後一步了。

此等風華，當真不愧得一句“絕代佳人”之贊語。

是而，有人會說出“果然不愧是能夠将高潔傲岸的北芳秀迷得團團轉的黑海妖女”這種話，也就不怎麽奇怪了。

這種話，如果說的人是全然的出自于好心，或者是為了倦收天好，原無鄉聽上去倒是并不會覺得怎麽刺耳，但是偏偏說這話的人聲音裏卻是掩不了的惡意。而他看着自己的那種目光，更是讓原無鄉生厭。

雖然自己現在僅僅只是因為不知名的緣故而變成了女子的樣貌，在本質上——或者是在原無鄉自己的心理認知上自己依舊是男子，但是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看着，還是會覺得不舒服的。何況原無鄉現在的狀态本來就不怎麽正常，在莫名異力的影響之下，心中竟然有殺意湧現。

受原無鄉情緒影響，寒風更急。

然而這種異常卻并沒有人發現，腦子發燒的時候人都不會想太多，尤其是當腦子發燒的一群人集合在一起的時候。

言語上的讨伐不絕于耳，最後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殺了這個妖女”，一群人竟然就這樣動起了手來。

原無鄉眼眸含冰，廣袖輕拂之下便是浩然氣勁的盡數迸發。

雖然看上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只是空有一副美貌的弱女子，實際上，原無鄉也的确是因為之前身上帶了傷而導致現在空有一身厚重根基卻無法使用，但即便是這樣，原無鄉也絕非毫無自保之力只能夠依靠他人。

原無鄉當然信任倦收天，她的身後從來對于倦收天毫不設防，他們本來便是能夠以性命交托的摯友，但是這并不代表原無鄉在倦收天的永旭之巅就真的毫無防備沒有半點準備後手。

腳踩乾坤，原無鄉的身形開始變得模糊。

不過是區區三步的距離變化，但是卻仿佛是隔開了一片天地。

無形的力量流動着隔開了人群，原無鄉站在陣外，冷眼看着陣中殺機被盡數觸發，一向溫和的藍色眼眸之中，只餘下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