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還有幾個禮拜過年,考完駕照馮星辰徹底閑了下來,她去買了鐵鍬和玫瑰種子,把花栽在了院門口,白天遛彎曬太陽,順便給花澆水,晚上就在家裏烤面包做餅幹。

元旦過後,外面張燈結彩,挂起了紅燈籠,小朋友也放寒假了,到處放着炮仗玩,年味越來越濃,她也越來越寂寞。

約盧伊人的時候她總和陸重淮在一起,有時候在健身房做康複運動,有時候在床上做其他運動,馮星辰打擾過她一次以後就不敢再打電話了。

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會辦各種活動,回家還能跟着公子哥們去游艇晃,現在長大了,人前露臉的場合都不能瘋得太厲害,頂多趁沒人看見的時候多吃只螃蟹,耍兩三分心眼。

夥伴裏成了許多出雙入對的金童玉女,和和美美的,漸漸的只有她還孤身一人。

他們泡溫泉洗鴛鴦浴的時候她在家裏焚香沏茶,他們春宵帳暖紅袖添香的時候她捧着書本孤燈獨對,畫畫一時從愛好變成了消遣。

她相信這世上定有人在為安身立命發愁,有人因生活所迫卑躬屈膝,但這種無所事事的空虛完全籠罩着她,終于在尋常順遂的一天爆發了。

這些日子天寒地凍,無雨多雪時而天晴,可随着氣溫回升,D市下了她回國以來第一場雨。

淫雨霏霏,天昏地暗,她難得起晚床,趴在枕頭上聽着雨聲,心情郁悶到了極點。

沒有發生任何不好的事情,甚至她還拿到了期盼已久的駕照,可就是難過得不行,不由無法抑制地放聲大哭。

被人欺負得無從還手的時候她沒這樣哭,對未來不抱希望的時候她沒這樣哭,在一切美好得不像樣的時候她卻失控地抽噎起來。

這回終于不會怕人看見,終于不會嫌棄自己矯情,終于不會因為哭是懦弱的代表就壓抑自己的情緒了!

可她還沒哭一會徐振深就打來了電話。

淚眼朦胧地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她的哽咽一噎,吓得她趕快抹了臉上的眼淚,像他能隔空看到她似的。

徐振深問她,“還沒起床?”

馮星辰裝得懶洋洋的,“嗯,你別吵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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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着鼻子的聲音和睡覺沒睡醒的聲音完全不一樣,徐振深何等耳力,馬上就察覺了貓膩,問她是不是在哭。

馮星辰下意識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不開心,她不想自己喜歡的人為了哄她開心放棄原來的計劃,這樣顯得她很麻煩,吸着鼻子說:“可能做噩夢了,我忘了夢見什麽了,醒來就這樣了。”

徐振深安慰她別多想,夢是假的,那樣子萌萌笨笨的。

馮星辰破涕為笑,擁着被子坐起來,拉了拉跑到肚皮上面的睡衣,扯着嗓子問:“你找我幹嘛?”

他含糊其辭,“這個點該起床。”

實際上是他沒等到“早安”的回信有點擔心。

馮星辰長長“哦”了一聲,她本可以步步緊逼問他有沒有那麽點愛自己,可怕他像上回那樣把她推得更遠,只好委婉地試探,“你在哪,可不可以抱抱我……我很害怕。”

電話那頭的徐振深屏住了呼吸,他可以在商場上運籌帷幄,卻不知如何回答小女孩的真摯請求。

在這些不分晝夜的日子裏,他枕戈待旦地工作,把王井山培植在公司內部的黨羽盡數拔除,扭轉了局勢,本可以将這些為王井山做事的毒瘤一個不剩地消滅,卻在決策時想起了馮星辰的臉。

她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紮起馬尾朝氣蓬勃,挺立的鼻梁下是圓潤可愛的鼻頭,笑得時候兩頰會鼓起來,他忽然有點想念她。

沒有她的數個日夜,她會偶然入夢,他在會在工作到深夜的時候幻聽到她清脆的笑聲。

他習慣了她纏在他身邊沒大沒小地叫他的名字,習慣了在不安的時候講故事一樣的講道理。哪怕有些道理只是他想讓她做,自己卻沒有做到的。

他的沉默、寡言、淡定、遲緩是因為他在算無遺策地思考,因為十四歲起和他交涉的男女都是這樣。他們機關算盡,他們笑裏藏刀,所以面對這樣一個熱情坦率、真誠勇敢的女孩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慢而無趣。

荒廢了無盡時光的慢,老成世故的枯燥乏味,像極了吸食過毒品,失去逾越感的慢性患者。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以及對爾虞我詐的厭惡,所以他下了命令,讓王井山的棋子自謀生路。

他沒想到自己會對一個女孩百依百順,沒想到公然拒絕後還會給她買過年的新衣,也沒想過他勸誡她改掉惡習,自己卻戒不掉她的瘾。

那些他堅守的、自律的界限在慢慢模糊,他想重新畫上,卻又不由自主地希望,再模糊一點。

他良久不出聲,馮星辰以為這個要求即便有點過分,可再想想也不是特別過分,雖然他不答應也很正常。

她一點也不難過了,鬥膽約他:“你今天有空嗎?陪我逛街吧,我來找你。”

徐振深偏頭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只遲疑了一瞬,“九點我來接你。”

***

“藍臉的窦爾敦盜禦馬,紅臉的關公戰長沙,黃臉的典韋, 白臉的曹操,黑臉的張飛叫喳喳!啊啊啊啊~啊啊!”

馮星辰洗完臉,抹完亂七八糟的化妝品,姿勢一擺就唱起來了,唱完這句她又踩着綿軟的拖鞋蹬蹬蹬跑到化妝鏡前描眉,嘴裏還不忘哼哼:“沒見過那五色的油彩愣往臉上畫,“四擊頭”一亮相,美極啦,妙極啦,簡直OK,頂呱呱!”

前幾天換的衣服都沒收拾,疊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已經成了小山,可馮星辰還在不斷往上面搭。

這條裙子也太風騷了,像出門賣藝的。

這條打底褲太薄了,會被凍死的。

這件衣服顯胖。

這套會不會太莊重了?像奔喪去的。

馮星辰灰頭土臉地看着被自己從衣櫥裏摘出來的衣服有點喪氣,看來真的該大采購了。

它們在密封的環境下呆了四季,徹底失寵了。

正郁悶着,她眼中一亮,迅速取了件衣服出來——他送自己的。

馮星辰寧願等他也不願意讓他多等,最後補了點唇膏,還沒換鞋就聽到了樓下的引擎聲。

她把放衣服的凳子拖到角落裏,像怕他還要進門參觀似的,關上了房門。

鎖門的時候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把鑰匙轉得飛快,一回頭發現忘記帶傘了,又進去了一次才打着傘出門。

雨還在下,他的車準确地停在門後,車屁股後的排氣管冒着熱騰騰的白氣,和她呼吸時一樣。

徐振深降下了副駕的窗戶,馮星辰見他今天沒有穿西裝,而是一件深藍色的大衣,布料看起來很硬,和他側臉的線條一樣硬朗。

她愣了一瞬,拉開車門再收傘,還是滴了幾滴在身上。

沾了雨水的鞋踩在一塵不染的腳墊上,一腳就是一個污水印,她屏着呼吸把傘塞進車門上的格子,系上安全帶。

徐振深把車開出一段距離才問她去哪,馮星辰說了附近的國際廣場便不再出聲。

要淑女啊要淑女,千萬要淑女一點。

國際廣場比普通商場冷清,進來逛的大部分都空手而歸,有的只是來實體店試穿後抄了貨號上網買,有的只是在商場裏散步,導購人員稍微熱情就被吓跑了。

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馮星辰戳了戳他的後背,指指他身後的牆,說:“門從這邊開。”

徐振深聞言轉身。

馮星辰咧嘴笑,抱着他的胳膊去夠他的耳朵,“你是不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出來逛街啊。”

“很丢人?”他不知從哪變出張卡,“但我出門前做了點功課。”

馮星辰笑嘻嘻地開玩笑,“密碼我生日?”

他點頭,“農歷的。”

馮星辰訝異地看他,“你怎麽知道的?”

“你哥說的。”

馮星辰大驚失色,“這不會是他的卡吧?”

“為什麽不可能?”

她的眼睛瞬間睜得更大,“真是他的啊?”

“我的。”

“哦。”馮星辰攪着手指,有意無意地引導他,“那你為什麽給我卡啊?”

說完滿心歡喜地舔舔唇,就快按捺不住心中跳躍的小鹿了:快說你喜歡我啊!

徐振深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在電梯到頂的音樂響起時說:“沒地花。”

馮星辰握着小拳頭太陽穴直跳:你這樣會引起民憤的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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