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宴風波(上)
岳湄沉吟良久,方凝重道:“若你當真不想嫁,我定會替你去求父母的。”
岳凝歌深知,求老樹精和田夫人是一點用都不可能有的——鐵一樣的利益當前,誰會顧念她的幸與不幸?
她這長兄溫和善良,料想也不是能使出什麽狠招兒的角色。算了,與其在這裏讓他為難,還不如去找宋宇。
岳湄憂慮道:“嚴家雖是我岳家姻親,可我亦覺得嚴明煥非你良人。他這個人行事素來狠絕,又和那一衆奸佞閹臣走得甚近,德行定受其染。我一定會想法設法周轉此事,你莫要太擔心了。”
岳凝歌感激地望向他。就算岳湄此後真的對這件事無能為力,岳凝歌也會依舊念着他的恩情。
次日清晨,岳凝歌一大早便潛入了皎皎的房中,向她交代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何皎皎一臉急切:“這可怎麽辦,師姐?你有聯系過宋宇學長麽?他肯定能救咱們…”
“試着聯系過,可是昨天一直聯系不上他。”岳凝歌道。
“那,那…”皎皎急得滿臉通紅,泫然欲泣。
岳凝歌見她如此緊張,便說笑道:“啊呀,其實我想過了,那個嚴明煥長得也挺帥的,要是真嫁給他了我也不虧。”
何皎皎聞言,眼淚和笑容一并迸發:“師姐,你怎麽還這麽沒正形!”
“幹着急就有用了麽?還不如安安靜靜地等,找機會再出府跟史哲和李翊學長碰個頭,大家一起商量對策。”岳凝歌道。
皎皎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對了,我發現我那哥哥岳湄還是個詩人呢…”岳凝歌故意找了個輕松點兒的話題,“昨兒個他站在梨花樹下,張口就來——‘梅花雪,梨花月,總相思。自是春來不覺去偏知’。怎麽樣?這才氣我給一百分,不怕他驕傲。”
何皎皎本科念的是漢語言文學,自然懂行,笑道:“這不是他原創的,是信用的。原作者叫張惠言,是個小有名氣的清代詞人…”
“噢,原來是這樣…等等!你說原作者是什麽朝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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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何皎皎也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勁。
這是一首清詞,然而岳湄是個明朝人…
“說不定只是一個巧合,天下文章一大抄,不一定是誰先原創的…”岳凝歌道,心跳卻不自覺地加速。
“對,對…”何皎皎也這麽寬慰着她,“宋宇學長不也常說‘孤證不立’麽?單憑一句話就懷疑你大哥也是穿越者,這種推斷不靠譜…”
盡管嘴上這麽說着,可岳凝歌心裏還是猶豫了。
毋庸誨言,雖然一開始岳凝歌就一直将警察的嫌疑定格在了生性過分活潑的嚴小三兒身上,可是越到後來她越感覺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嚴小三兒似乎不太像是警察。說不清是為什麽,這種直覺倒是跟何皎皎先前的表态出奇地相似——莫非是女人的第六感?
而岳湄…不,岳凝歌也不敢相信警察會是他。他對江若儀的傾慕與羞澀,對岳友直和田氏的不滿與退讓,以及對妹妹的殷切關懷都不像是僞裝的…如果全靠假裝,得多高明的演技才能做到如此自然而然,不露痕跡?
可是話又說回來,“岳湄”這個身份對于一個警察而言便利委實不少。
岳凝歌是他的胞妹,他可以打着來送零花錢和綠豆餅的旗號随意進出她的房間——哪怕是在她不在家的時候。也可以借着躲避相親對象田盼兒的托辭不着家,私自外出行動…
可以說在整個岳家,只要他不去挑釁岳老爺和田夫人,就沒什麽人有資格管他…
念及此,岳凝歌煩悶地搖了搖頭——岳湄是對她照弗頗多的兄長,如果連他都欺騙了她…
“我會小心謹慎,也會和他保持距離的。”她對何皎皎道,“不過我暫時相信他沒有騙我。不管怎樣,一切等聯系上宋宇學長之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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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系上宋宇之後再說?
可是一連過去好幾日,宋宇依舊沒有音訊。
課題組那邊有了回音,不過回複他們的不是宋宇,而是朱教授手下的劉助教。
劉助教只說宋宇有事,課題組的諸事先由她代理一段時間,卻打死不肯透露宋宇究竟去做了什麽,以及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失了主心骨,明朝這邊的一幹人等就一團亂。
岳凝歌和何皎皎忙問劉助教嚴明煥的事情要怎麽辦,劉助教只是雲淡風輕撇下了句:
“兵來将擋。放心吧,學校保證你們的安全。”
岳凝歌要暴走了…“保證安全”?那保不保證心理陰影不擴散啊?在現代,她二十三年沒談過戀愛。到了晚明,好家夥,居然一下子就要嫁人了…
史哲得知了這一切,對宋宇的怨言便瞬間裝滿了幾籮筐:“這人靠譜不靠譜啊,平常頤指氣使的煩人煩不夠,見了誰都罵得跟孫子似的,真要讓他拿主意,又玩兒起失蹤來了…”
岳凝歌見狀,默不作聲。
這麽久沒聽到宋宇的聲音也沒被宋宇罵,她居然還有點不适應——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直到岳家宴會的那一天,宋宇依舊失聯。岳凝歌索性放棄了再去催劉助教——畢竟她什麽都不說。
那日,吳媽媽早早便将岳凝歌從被窩裏拎了起來,和心蕊一同為她梳妝打扮,還換上了江若儀贈與她的一襲新衣。
打扮完畢後,吳媽媽給岳凝歌烏黑的發髻上插上一根華美的珠釵,順道兒囑咐道:“二姑娘,今天是老爺的大日子,你行事可莫要再那麽魯莽了,多掂量着點兒。”
“嗯…”岳凝歌鈍鈍應了一聲。
從南京調來北京,岳友直依舊任職尚書,為一部之長吏。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只不過是換了個地兒繼續做原來的差事,可實際上大家心中皆清楚,此舉無異于升遷。天子腳下的路,怎麽着都比別處更四通八達。
況且南直隸的六部外強中幹,早八輩子形同虛設了。調職來北京,面子裏子皆雙贏。
說是晚宴,可午時一過便絡繹不絕地開始來人。每個人都有點來頭,每個人的伴手禮皆不是一筆小數目。
嚴明旸早早便來尋岳凝歌。一見面,便笑道:“二姐姐,你穿這顏色真好看!”
岳凝歌一笑:“你可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走,來我屋裏吃綠豆餅。”
“明旸…”一個聲音在他們背後喚道。
岳凝歌轉眼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嚴明煥。
“潤青哥哥!”嚴小三兒見到堂兄,似乎很是開心,一溜丫兒跑到了他身旁。可岳凝歌并開心不起來。
嚴明煥依舊穿着錦衣衛的官服,只是臉上換上了一副稍微溫和些的表情,和那一晚見到他時“公事公辦”的精明冰冷面孔并不相同。
“這些日子,你沒少給人家添麻煩吧?”他摸摸嚴小三兒的頭發。
“怎麽會呢!”嚴小三兒道,“二姐姐,你說說,我麻煩麽?”
麻煩呗!你不僅自己挺麻煩,還招來了嚴明煥這個□□煩。
“怎麽會呢?”岳凝歌強笑道,“明旸很乖,深得家父賞識。”
“他這麽小,說什麽‘賞識’倒有些言重了。”嚴明煥幽幽向她望去,“岳家乃書香門第,只要明旸能承蒙不棄受岳大人一星半點兒的提點,我們嚴家就感謝萬分了。”
岳凝歌不大會講場面話,于是沉吟片刻,硬着頭皮幹笑道:“哪裏哪裏,怎麽說咱們兩家也是親戚,何必那麽客氣?”
剛說完她就覺得自己露了怯——和嚴明煥那番一套一套的場面話比起來,她簡直提不上臺面。
嚴明旸搖了搖嚴明煥的手臂,撒嬌央求道:“潤青哥哥,讓我玩玩你的繡春刀可好?”
嚴明煥眯縫起眼睛輕笑了聲,便将身上配刀抽出,遞與了嚴小三兒。
岳凝歌只自忖戳在這裏很多餘,可又偏偏找不到借口離開。
看着嚴明煥那挺拔的身姿,岳凝歌想,說不定在古代他也是能迷倒一票小姑娘的人。可惜學姐來這裏壓根兒就不是為了談情說愛的。
嚴明旸大多數時候都只能玩玩他那柄生了鏽的破銅劍鞘聊以□□,無他,只是父母不願讓他碰危險尖利的管制/刀具罷了。這一回他拿到了真真正正的繡春刀,激動之情自是溢于言表。
嚴小三兒像一只終于被放出圈了的小馬駒,盡情地撒着歡。拿着繡春刀信手舞弄着,甚是開心。
一旁的嚴明煥搖頭卻笑道:“不成章法。”
不得不說,他是岳凝歌二十三年來見到的唯一一個長相俊逸卻連笑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人。也有可能是跟錦衣衛這個玄妙的身份有關。
眨眼間,刀光一閃,一股寒氣直直逼來——乃是嚴明煥拿過了繡春刀,在給嚴明旸演示招式。
刀身淩空一劈,手法極快,快到令人看不清,只能依稀見得一道白光閃過。
他是冷兵器時代的高手,無疑。
“潤青好身手!”岳友直攜田氏從遠處走來,高聲贊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