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圈套與重逢

岳凝歌絲毫不驚訝自己的“兄長”會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垂手站在一旁渾似個陌生人。她也不會怪他,誰讓人家本就不是什麽利益相關者呢?

王統看着走路像一陣風似的“嚴夫人”——她頭發有些淩亂,沒怎麽仔細梳理過。臉上脂粉不施,容色顯得有些黯淡,身上的衣衫亦松松垮垮的,應該是沒有想到府上會來這麽個不速之客。

岳家的二女兒他也是有所聽聞的,據說出嫁之前是出了名的難□□,因為一副臭脾氣拖得年歲不小了都沒嫁出去。後來嫁給了嚴明煥,像是拾了個寶一樣。

原本王統以為,這女人若非長得太醜,便是言行舉止粗鄙。嚴明煥寵她愛她,也不過是倒向岳家的權宜之計。可現在看來,岳凝歌分明是副小姑娘的模樣,娉婷少女初長成。反觀言行,卻淡然得不似個深閨少婦。說實話,大多數官員的女眷見了飛魚服和繡春刀早就吓得說不出話來了。像她這樣自如應對的,确實不多。

岳凝歌的搖杆挺得直直的,盡管背後早已發涼。

在21世紀的現代,女人們尚且能穿起高跟鞋勇敢地面對這世界上一切突如其來的、或顯露、或潛在的危險和挑戰,可這是明朝……她又能如何呢?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身為一個女性的身不由己。

男主人不在家的情況下被一個外人闖入,估計放誰身上都算是個奇恥大辱了。面子已經丢到了這個地步,她萬萬不能丢更多的臉出去了。

江若儀沒來,她确定。她就這麽被自己的好閨蜜給下了套……

心蕊為王統沏上了茶,她的雙手都是微微顫抖的,更別提敢擡眼看人了。

王統比嚴明煥更壯實些,臉上也更棱角分明。在他的映襯下,嚴明煥看上去不像是個舞刀弄槍之人,反倒更像是位身段挺拔了點的書生。

王統的眼眸如鷹隼一般,悠悠一轉便不怒自威。不怒自威?這似乎是錦衣衛系統內所有人的必備技能。

岳凝歌厭惡這種氣場,忍不住皺了皺眉。

“夫,夫人……奴婢再出去續些水來……”心蕊怯生生道,往門外的方向退了幾步。

“回來!”她喝了一句。岳凝歌從沒有這麽高聲訓斥過任何一個下人:“添水讓別人去,你留下伺候王大人!”

心蕊一愣,顯然是沒想到自己會觸怒了主人,連忙告饒。

岳凝歌看出了她是害怕才臨陣脫逃的,現在若不厲害點,将來這小丫頭怕只會越來越信馬由缰,不聽主人言。還不知要在關鍵時刻捅些什麽臨陣脫逃的簍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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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個小丫頭麽?夫人何必如此動怒呢?”王統笑道。

“這是我們夫婦倆的管教方式,王大人莫要見怪。”岳凝歌道,“屋裏只有這丫頭一個,毛手毛腳的,怕是伺候起來有什麽閃失。大人還是讓自己的随侍進來吧。”

她的語氣硬邦邦的,不容置疑。

王統自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女子便更是了。已婚人婦注重自己的名節,自是不能長時間和一個外姓男子就坐于一室。岳凝歌自是希望這裏人越多越好。

“承蒙夫人不嫌棄,我就讓我那不争氣的手下們進來讨一口茶水喝吧。”王統笑道。

說着,他縛着雙手,走到門口喊道:“都進來吧。”

“王大人,我們說正題吧。你今日來,可是為了什麽興師問罪之事?”

錦衣衛們魚貫而入,将整間會客室盈滿,空氣中頓時多了一絲汗液的氣息——盡管現在是開着門的。

王統挑眉道:“實不相瞞,嚴夫人,潤青他……犯了些錯。”

岳凝歌心中一沉:“你是來通知我,還是來核查?”

王統只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就像是一只紅彤彤的小辣椒,個頭不大,卻變着法兒地嗆人。奇哉,怪哉!

“嚴夫人,你最好配合。因為這件事,你,還有嚴大公子,也都牽扯其中。”王統道。

王統找起嚴明煥的茬兒來可是分毫不馬虎的。這北鎮撫司的嚴、王之争由來已久,人盡皆知,向來是公開的秘密。王統的年歲較之嚴明煥要大些,早入行許多年,亦和魏閹有理不斷的牽扯。只不過他比嚴明煥少了的是一個大家族的支持,比起江南嚴家,王統的出身簡直是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因而人到壯年也開始憂慮起前程來,對嚴明煥的猜忌也就更甚了。

這一次,他把握住了機會,聰明地覺察到了魏忠賢對嚴明煥似乎并沒有那麽信任。既然如此,“反魏”的《鳴鳳記》事件就休要怪他王統推到嚴明煥身上了……因為只有嚴明煥徹徹底底被打壓下去,他王統才能坐穩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啊……

還好江家給他提供了這個消息。不錯,不錯。此舉簡直天衣無縫——王統通過這次的事情除去嚴明煥,而江元洲也可以扳倒壓在他頭上的岳友直。于二者而言,皆是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

王統拿出一封信,正是岳凝歌寫給岳湄的那一封。

“這能說明什麽?不過是我寫給自家兄長的信而已。我想他了,邀他過來坐坐,也犯了王法?”岳凝歌道。實際上,她已經非常緊張了。

“我來幫嚴夫人捋一捋這事情的經過吧。一段時間以前,你被自家的繼母綁架過,當時她出了好大一筆酬金給劫匪,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只不過岳凝歌早已不願再提起了。

王統接着道:“她一介婦道人家,怎麽挪得出如此一筆錢呢?答案是,有人資助于她?沒錯,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畢竟那麽多真金白銀啊……那麽資助她的人是誰呢……嚴夫人,你有沒有聽說前段時間咱京城的大商號安家賬面上出了點岔子?”

岳凝歌攥緊了拳頭——史哲?這件事情牽扯到的人為什麽越來越多了……這個圈套好大,幾乎包裹了課題組的所有成員!

王統笑笑:“這筆錯帳當然是刻意為之,為了洗白那一部分被拿出來挪用的錢。”

“你的意思是,是安家除了那筆給綁匪的酬金?他們幫着田氏雇人綁架了我?”

不假,聽完了這一串事實,任何一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會和岳凝歌一樣,這也是最合乎邏輯的一種反應。

“啧啧……”王統砸了咂嘴,“這樣想貌似是沒什麽問題。田氏想綁架你來逼門口那位岳大公子娶她侄女,而安家呢,也是這麽希望的。他們可萬萬不願意田氏的侄女嫁給信王爺。”

是啊,岳友直尚且忠奸莫辨,怎麽能讓和他有關的人沾染清明的信王呢?

錦衣衛不愧是錦衣衛,事無巨細,洞若觀火。搜集信息是他們的看家本領,更是這個封建王朝賦予他們的無上特權。

“可是錯了!”王統話鋒一轉,“雇傭綁匪的錢是你父兄出的,你被綁了之後岳大公子沒有妥協以救你,正是說明此事乃你們自己一手策劃,他深知你不會有任何危險。而安家的那筆錢壓根就不是用來拿給田氏的,而是用來請戲子——請南方的戲子來京城大唱《鳴鳳記》,是為了反魏!安懷遠和岳友直這兩只老狐貍為了掩人耳目鋪上了兩層僞裝,只可惜……碰上了我。”

“說了這麽多,還是全憑你一己臆測,證據呢!”

“證據?第一,乃是岳家的賬本。第二,乃是戲子的口供。第三麽……就是你寫的信。你修書回家,名義上是找兄長暢敘思念之情,實則是為了同他商量接下來的計劃。正巧安照北鎮撫司的安排,今日他嚴潤青無甚公務在身,可以早些回家。這樣一來,姑爺和大舅哥就又可以策劃一番新的舉動了……”

“你休要胡言!”縱使岳凝歌已極力維持穩定,可還是亂了陣腳:“你們把他扣在北鎮撫司了是不是?”

王統笑道:“這個您就莫要管這麽多了,不過得委屈您跟岳大公子,怕是得有個把天不能出這個大院兒的門兒了。”

******

史哲的關節有些疼痛。

他有抑郁症,抑郁症患者常常是輾轉難眠的。時至深夜,他也只能處于半夢半醒之間,聊以休憩。

“史哲,史哲……醒醒……”

他感到有人用微弱的力量搖晃着他。

史哲?這人喚他“史哲”而不是“安公子”?他莫不是聽錯了吧?

來者是一女子,栗棕色的長發柔順而卷曲,透着陣陣栀子花香的氣息。并不明亮的夜晚裏,她的紅唇依舊透着一絲溫柔和妩媚。女子身着黑色連衣裙,頸上帶着纖細的銀色鎖骨鏈,分明是一副現代人的裝束!

“史哲……”

“你是誰?”史哲迅速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

女子撩了撩長發,莞爾一笑:“是我,陳靜……”

“阿,阿翠……”

陳靜将食指放在了史哲的唇邊:“噓……我說了,我不是劉氏,我叫陳靜。快走吧,別再繼續受折磨了。我開了車來,趁值班的人睡了,跟我逃吧……”

史哲有些愣神,沒反應過來——這分明是劉氏的臉,怎們她穿着現代人的衣服……

“這一切都是假的對不對?是楚門的世界?你是演員,你叫陳靜……告訴我,是不是?”

還沒來得及聽到回答,史哲就感到自己渾身一麻,暈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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