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螢火
安皎若回到家裏，簡單地幫應何簁處理了一下鞋子上的穢物。
“若若，好好休息，晚上請你吃飯。”應何簁囑咐道，并不做逗留，他很清楚，自己如果呆在這兒安皎若一定會睡不着的。
“美式大餐？”安皎若挑眉，“我可消化不了。”
“看你叫我一聲何簁叔叔的份上，請你吃中式大餐。”應何簁伸手，揉了揉少女的頭發，帶着幾分親昵的熟悉，仿佛已經做過很多遍。
安皎若楞了一下，似乎并不反感他的碰觸，這算不算是好事？幾乎是下意識的，安皎若上樓，上床，閉眼，入眠。
應何簁笑笑，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可怕，看這小姑娘吓得，吶吶，還是小的時候可愛啊。轉身離開，順手把門帶上。
安皎若幽幽轉醒，那麽快就一個下午過去了，倒是難得睡得那麽安寧。久睡無益，大約是睡久了，整個人都有些無力，到了高中之後，極少有這麽渾渾噩噩的時光了。
“應何簁，應何簁。”安皎若喃喃的念着這個名字，她記性不好，年少的時光基本上已經忘卻了。可那個男人這些熟悉而又自然的動作，親昵的關懷，他們的過去，應該不是争鋒相對，也許，幼兒的懵懂無知對上少年的哭笑不得，習慣性的，便被寵着了吧。
安皎若想，她是貪戀着指尖的溫暖的吧。摒棄一切多餘的看法，應何簁，這樣的人，想來是她一輩子都不能追趕上的吧。倘若沒有那麽多的流言，她想，她會很喜歡這份溫暖，而不是現在這般糾結。喜歡的，便是見了滿心歡喜的，只是，就算是見了滿心歡喜的，她也不願将之視為喜歡的，明明是那麽簡單的事情，一旦沾染上了流言，再沒有半分純粹！
“何簁叔叔，我将如何處之？”安皎若心下有些煩躁，起身來到書桌前，還是上一次她回家時鋪着的字帖。
安皎若的字并不好看，卻尤其喜歡鋼筆與紙張摩擦的悠然，在心煩意亂的時候，這種動作總能讓她撫平心神。這支鋼筆陪伴了她很多年，是小學時代語文老師送給她的，雖然現在已經十分老舊，可她還是舍不得扔掉。同學們說她冷情，可她實在是最重情之人，只是她平日裏得到的溫暖太少，才顯得冷情。
縱然筆水斷掉，這一撇一捺也不能停下，筆尖劃過，痕跡總是能夠留下的。安寧，始終都在筆下，在心頭，再多的糾結輾轉又有什麽意義呢？光陰流轉的軌跡，始終如一，從來不會因為誰而改變。
雖然應何簁許諾了晚餐，可是，安皎若心裏還是有點小別扭的，畢竟是多年未見，況且從前的記憶太過渺茫，她實在不好意思直接上門吃飯。索性下樓尋了些水果，屋旁是剛修建好的秋千，天邊還挂着一道殘陽，一旁的路燈早就已經亮起，東方，啓明星已經亮起，安寧悠哉。
安皎若索性脫了鞋子，盤腿坐在秋千的大椅子上，涼風習習，吹在身上，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卻是精神了不少。
“若若？”
安皎若擡頭四望，“嗯？”嘴裏的火龍果肉還沒來得及咽下，“咳咳。”好吧，她又嗆到了。是又，作為一個吃飯喝水咽口水都能搶到的人來說，這真的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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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何簁快步走來，拍了拍少女的後背，“怎麽這麽不小心？”
“咳咳咳，咳咳。”安皎若只覺得自己眼淚都要咳出來了，多久了，嗆到了就一個人挺過去，沒有人幫她順氣，沒有人願意再送一道目光給她。
許久，才緩過來，大約是咳嗽的太厲害了的緣故吧，安皎若覺得自己的臉燒得厲害，幸好是暮色四合的光景，朦胧之中才不至于尴尬。
“你奶奶已經過去了，她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應何簁問道。
“這不正常嗎？我不知道我除了這寒碜的成績還有什麽是值得她挂心的？”安皎若冷嘲，“何簁叔叔，我不想跟你比。”她真的好累，心累。
“我們左右不了別人的看法。若若，我以為你會懂得。”應何簁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丫頭是抗拒着的，只是，卻不知已成心結。
“是，我懂，可是懂了并不代表着能做到。”安皎若反駁，這覺得這風吹的實在是煩躁，“何簁叔叔，抱歉，我沒控制好情緒。”
安皎若匆忙起身，卻不曾想雙腿盤坐已久，這會子，已經麻了。本以為自己會摔得很慘，沒想到竟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何簁叔叔？”
“走得了嗎？”應何簁問道，還是一樣的冒失啊，這丫頭，“這麽多年就沒有長進嗎？先坐會兒，我給你揉一下腿。”說着便熟練的蹲下。
安皎若看着男人熟悉的動作，心中不免感動，“何簁叔叔，我以前也是這樣的嗎？”
“你以前要比現在于我親近多了。你不記得也難怪，畢竟那個時候你還小。我呢，在那個半大不小的年紀裏，到哪兒都帶着個小姑娘，可沒少被同學笑話。”說着，似乎是想起了往事，眉眼之間都帶上了幾分笑意，“可惜你那個時候一口一個何簁叔叔，我就舍不得把你趕走了。那個時候我爸媽出海了，我就呆在你們家，然後你晚上都要抱着我睡的呢？雖然那時年幼，被你占了便宜也不知道，可是你什麽也不記得了我也是夠傷心。”
“自家的閨女長大了，忘了爹？”安皎若出言笑道。
“差不多吧。”
“沒有忘得，那麽溫暖的感覺。”安皎若的聲音低若蚊吟。
“什麽？”應何簁擡頭。
“我的腿已經好多了，我們過去吧。”安皎若起身，将面前的男人扶起，“我小時候也會把你扶起來嗎？”
“你那個時候多沒心沒肺啊，腿不麻了就撒歡兒跑了。”
“看吧，這就是長進！”安皎若嘚瑟。
“去加件外套，晚上還是有點冷的。”
“是。”安皎若笑着跑開了。
長進？真的有長進嗎？應何簁扶額，算了，就當她是長進了吧。
安皎若确實是有點餓了，畢竟今天就沒吃什麽東西，再加上下午又吐得厲害。看到一桌酒席，倒也不像平時一樣沒有胃口。安皎若很快就找到了奶奶在的地方，正好旁邊還有空位，打了個招呼，便坐下了。
即使不在意，耳朵還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聽進來了，無非是奶奶的結拜小妹在吹曜她的老來子多麽多麽的優秀。安皎若覺得自己突然有點同情這個男人了，就像是一件展品，接受着主人的吹耀，接受着客人們的觀賞議論。
酒足飯飽，奶奶和應家媽媽在談論初中的我和何簁叔叔，年紀大了，總喜歡比較自己的後輩。
安皎若尋了個安靜的角落，手裏是剛才應何簁借給她的手機，相冊裏布滿了應何簁在美國的足跡。許多地方安皎若并不曾聽說過，小城很大程度上局限了安皎若的視線，她想，如果有機會的話，她也想離開這個國度，讓自己的足跡覆蓋這片大好山河。
最後，是應何簁送她回家的，雖然她一再強調這條路自己初中的時候已經走過很多遍了，然而在應何簁冷冷的目光下，她機智的選擇了閉嘴，跟在男人的身後，默默的回家。
“若若，你不需要自卑。”應何簁的聲音依舊清冷，只是打在她的心頭，是極為溫暖的。
“回母校看看嗎？”鬼使神差的，安皎若問道。
“好。”應何簁應道，“這麽多年了，學校大概已經有了很多的變化，當年是剛搬到新校址的呢，很多地方都在裝修，現在可能連路都忘了怎麽走了呢。若若，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導游。”
“何簁叔叔如果需要我指路的話，那我就算翹課也要來。”
“我明天晚上回美國的機票，不如，明天中午陪我逛逛？”
“好。”安皎若應道，心下有些歡喜，有些悵然。
忽而一道光劃過，是螢火蟲。
“難得，現在還能看到螢火蟲。”應何簁感嘆。
“這兩年，連我外婆家都極少看到這個東西了，今晚竟然看到了，是好運吧。”
“一定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