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黎明3
黃德飛傳報“蘇姑娘求見皇上”時,趙譽正在禦書房寫字。
平時若得了閑暇,總喜歡細細地臨一張貼,舒泛舒泛緊張的身心。
黃德飛提及蘇姑娘,他一時沒想到是誰。大腦還沉浸在上午收到密報的喜悅當中,下意識地,頭也沒擡就道了聲“傳”。
等到人從外頭被引了進來,黃德飛率衆黃門一一退了出去,關門聲驚得他擡起頭來,俊朗的眉目倏地凝了起來。
已到唇邊的那句不耐煩的“你怎麽來了”勉強沒有出口,神色卻是絕不歡迎的。
瞥一眼福姐兒身上的水紅色宮裝,又繼續垂低頭去寫他的字了。
福姐兒跪下道了萬安,上首趙譽久久不言。
他寫字的模樣極認真,一勾一畫,走筆潇灑。
福姐兒不敢再擾他,自行從地上爬起來,垂首立在一旁沉默地等他回應。
過了好半晌。趙譽描完了一張宣紙,心中那點因福姐兒而生的郁氣算是消了些,擡眼又瞥了一眼面前的人。比昨日的清爽純淨不同,今日的佳人又是另一番景致。
水紅色絲緞緊緊包覆腰身,宮縧佩玉,長裙曳地。昨日那朵栀子花,似乎一夜之間就幻化成了嬌豔的玫瑰,唇上抹着淡而潤的口脂,嘴唇顏色便如剛掐下來的含着露珠的玫瑰花瓣兒,襯得一張粉面更明媚了幾分。
那雙眸子不察之下,駭然對上了他的視線。
是一汪泠泉。
原來有人,當真可以目含秋水。
前兩次的照面均有些不愉快,今兒趙譽心情舒朗,不知是否因這心境緣由,竟瞧她沒那般厭煩。
倒生起了幾分耐心來。朝她點了點頭,道:“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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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姐兒似給他的話下了一跳。面容陡然一僵。
過去?
她望着那立在案後的男人。
他身量頗高,從前帶兵打過仗,身材挺拔強健。面容是刀刻筆走,細細雕琢的英朗。一對橫眉斜飛入鬓。一雙狹長鳳目,如電如霜。唇薄而線條鋒利,抿成一線,威嚴自顯。
那是世上最尊貴不凡的一個男人。
是天下共主,是人中之龍。
福姐兒心下惴惴,一步一步緩緩湊前。
“臣女特來謝恩……”
行至距他十步之遙,她想跪下來說明來意。
趙譽似乎并不在意她是來做什麽,大手一揮,朝她招了招,擱下筆,把桌上的紙拿了起來。
福姐兒硬着頭皮行至他身邊,至桌前,他倏然擡眼,眸中有璀璨的暖意,嘴角勾着抹淡笑,溫聲道:“你可識得字?”
福姐兒抿了抿嘴唇,若說識得,他考問她的學識,自己其實只是個半瓶水,只怕贻笑大方。
只得羞澀地搖了搖頭。
趙譽有些失望。
蘇家從前送進來的姑娘,無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情容貌雙絕,才敢呈于禦前求寵。如今當真是窮途末路,無可奈何了麽?竟送了這目不識丁空有一張好皮囊的草包進來。
趙譽倒有些同情,指着上頭的字道:“朕臨的是魏碑。”
福姐兒“嗯”了一聲,舉目朝那字跡看去。趙譽見她看得認真,不由嗤笑了聲。
“看得懂?”
福姐兒搖頭,吶吶地道:“皇上寫的好看。”
趙譽這一生,被人誇贊過不知幾萬遍。朝臣們日日“皇上英明”,後妃們時時“皇上威武不凡”,旁人用再絢爛的言語給他歌功頌德填詞作賦,他都不見得揚一揚眉頭。
此刻聽面前這目不識丁的少女贊他一句“字寫得好看”,不知怎麽,心裏突然就愉悅起來。從胸腔裏發出一陣輕笑,他斜眸看着她道:“你瞧得出來?”
福姐兒臉上一紅,知道自己正給人取笑。嘟着嘴唇眨了眨眼睛:“确實好看……皇上你……”
說話聲戛然而止。
——趙譽的目光,毫無遮掩地落在她面容上,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勾出淡淡一彎弧度。
驀然撞上他的目光,兩人視線在半空短暫交彙。
直面天顏,乃是不敬之罪。
福姐兒慌忙垂下頭去,耳尖泛了一抹粉紅。
見少女受驚小鹿一般,怕他怕得不行。趙譽輕笑一聲,視線落在她腮邊滴溜溜輕晃的細珠耳墜上頭,略凝了一息,方指了指她鬓邊那只珠花道:“怎不戴朕賞你的?”
賞的是彩鳳镂金步搖,宮中各級妃嫔等級森嚴,衣裳首飾各有其制,福姐兒抿住嘴唇,兩手緊緊扭在袖子底下不叫自己露怯,低聲回道:“律法所定,無品級之外臣女,不得配鳳翅步搖。”
少女站得頗近,一副含羞嬌蕾模樣,鼻中嗅得幾許她身上淺淡的馨香,趙譽揚了揚眉頭,笑道:“朕準你戴。”
這般顏色,若不得盛妝貴飾,未免可惜了。
趙譽負過手去,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那張字。淡淡開口。
“這篇字賞你了。去吧。”
福姐兒如逢大赦,小心翼翼卷起那張鳳翥龍騰的字帖,适才僵住的身子這才活泛起來,退後三步跪地謝了天恩,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外頭已經掌燈,因着适才福姐兒在內,黃德飛又有皇後事先囑咐,才沒進去點燈。福姐兒腳步匆匆地從裏頭出來,因行的太急,險些撞在黃德飛身上。
黃德飛身後跟着個眼生的太監,手裏捧着巨大的一張托盤。上頭一只只瑩翠凝碧的綠頭簽,寫有許多人的封號、名字。
黃德飛見福姐兒從裏頭出面,眸中閃過一絲困惑,但他很快笑了起來,“姑娘慢些,這便回麽?候着姑娘的人都在茶房坐着呢,奴才叫黃興寶喊人來迎姑娘?”
福姐兒機械地點點頭:“有勞公公。”她的心很亂,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太害怕,太緊張,渾身脫力,這種情形下,她可不敢一個人亂走。
黃德飛揚聲喊了人,朝福姐兒欠了欠身子,自行引着身後太監往殿內去。
趙譽負手立在案後,背對着大門方向。大殿中光線暗了下來,氣氛有些冷凝。
黃德飛虛虛開口:“皇上,該翻牌子了……”
半個正月兒過去,皇上除擺駕皇後宮中,和去探望了一回徐貴人,再沒召過任何妃嫔侍寝。太後已經過問了許多次,黃德飛這個做近身總管的,硬着頭皮也得勸兩句。
年節前礙于蘇嫔母子的喪事,沒傳敬事房領事過來。如今已過了十五,皇上身邊總不能一直空蕩蕩的。原想這位蘇姑娘得了傳見,今晚該是順水推舟……哪知才開口要攆敬事房領事回去,那蘇姑娘就從裏頭出來了。
趙譽轉過頭來,面容隐在暗影裏,聲音幽幽傳過來。
“不必了。”
黃德飛張了張嘴:“皇……”
趙譽打斷他:“擺駕長寧宮,朕去瞧瞧徐貴人。”
夜色籠罩了四九城。
連天大霧陰雲,夜裏起了風。
常寧宮東暖閣裏,趙譽坐在榻上,手裏端了只天青釉瓷盞,用盞蓋輕輕拂去盞沿的茶沫兒,熱氣蒸騰的水面靜靜浮着幾片碧綠的新茶,卷曲的葉子緩緩沁入水中,舒展開身軀,像少女身上的碧紗裙擺随舞步旋開。
趙譽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脊背貼靠在身後的大紅氈墊上,斜眸看向下首陪着的人。
側旁溫淑妃身穿煙霞绛色輕紗罩衣,透着裏頭一件極鮮亮的石榴紅湘妃裙,頭上簡單別着把金雀銜珠步搖,濃密的頭發松松挽成髻,一張極豔麗的臉上帶着明媚的笑,斜坐炕旁,媚眼如絲:“皇上,這是妾的哥哥從嶺南帶回來的新茶,喝着還好?”
趙譽垂下眼睛,聲音透着幾許疲憊:“淑妃素知朕的心意,豈會不好?”
溫淑妃笑着驅前,将身子伏在趙譽膝邊,伸出纖柔的指頭輕輕按在他膝頭,聲音綿軟地道:“皇上,那今晚……”
趙譽淡淡瞥她一眼:“朕來瞧瞧心凝,禦書房還擺着一疊奏折等着批閱。”
溫淑妃眸中光芒暗了下來,咬着嘴唇道:“若非心凝與妾住在同一個宮裏,想來皇上今兒還不肯來妾身這兒坐一坐,妾身年老色衰,自是不及新人顏色好,皇上厭了也是理所應當……”
趙譽眉頭凝了凝,話到唇邊又默了下來。手中茶盞推到桌上,淡聲道:“夜了,淑妃早些歇吧。”
說罷便要起身。溫淑妃一把揪住他膝前的衣料,仰起臉看向趙譽,眸中帶了哀求之意:“皇上,瑩兒只想與您多耽片刻,就連這個,也不能允嗎?”
趙譽唇角勾了勾,笑意卻始終未能上達眼底,他眸子一派冰涼,伸出寬厚的手掌,将溫淑妃下巴捏住,居高臨下地俯身看她,話聲低而沉緩:“淑妃……蘇嫔母子在看着呢,合适麽?”
溫淑妃的面容陡然變得慘白,齒關微微發顫:“皇、皇上何意?”
周身空氣瞬間變得冰涼刺骨,好像南邊閣子裏的窗被風撞開了,寒潮兜頭灌入,溫淑妃指尖都跟着僵了起來。
因下巴被托住,無奈地仰着頭,對上眼前那道不帶半點柔意的目光。
他時時語聲溫和,可裏頭到底沒有半分情分。
趙譽松開了手,将膝頭伏着的美人推開,他站直身子,看也不看淑妃,提步朝外走去。
她抿緊嘴唇想再說些什麽,手腕伸出去,虛虛觸到一片涼滑的明黃袍角,頓了一息,到底不敢再多糾纏。
滿眼驚惶,滿腔澀意,無可奈何地目送他遠去了。
溫淑妃跌坐在炕沿上,視線落在那杯他只飲了一口的新茶上面,碧綠的葉子優美地沉浮在水中,眼前忽然朦胧了一片淺翠。溫淑妃戚然的表情陡然猙獰起來。揮起袖子,上好的天青釉瓷盞給她一揮在地。
伴着清脆的破裂聲響,滿地粉齑殘渣。
紅杉紅綿立在殿前,遲遲不敢入內。
淑妃斜眸瞥見二人,聲音尖利如狂:“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陰霧朦朦的天際不知何時飄來了幾粒細碎的雪,正月已過半,這天氣仍是如此的寒涼。趙譽乘了龍辇,順着狹長的宮道去往禦書房方向。
夜已深沉,偌大的紫禁城猶如一座死寂的荒漠。鴉聲陣陣,涼風戚戚,趙譽的儀仗無言穿過半座宮城。他輕輕阖上眼簾,倦意襲來,戴着玉石扳指的手支住下颌,靠在辇背上小小地休憩片刻。
坤和宮殿側暖閣裏的窗被風吹開,福姐兒被驚醒了,爬下螺钿床披着寝衣哆哆嗦嗦摸去将窗關了。手停在窗棂上,發覺下了雪,裹着細白綢緞寝衣的腕子伸出去一截,無聲接了片雪籽在掌心,卻來不及細看,便已在攤開的手掌中化成一星晶瑩的水點。
從禦書房回來,蘇皇後事無巨細地跟她詢問趙譽的态度和反應。她拿着那張字帖交了差。從寝殿出來,隔簾聽見蘇皇後低低的嘆息聲。
張嬷嬷輕聲勸:“慢慢來,咱們萬歲爺不是那等眼淺的男子,隔年奏折堆積如山,正事還理不完……”
岳淩不贊同地駁道:“哪裏是公務繁忙,轉身就去了長寧宮……”
一陣涼風吹來,冷得福姐兒登時打了個寒噤,忙順手将窗推嚴了,堪堪阖上眼,就聽外頭更鼓響了。
董冰一早侯在外頭,說今兒公主風寒才好,欲往太後處請安,蘇皇後示意福姐兒一同前去磕頭。
福姐兒自打進宮,還不曾見過這位光華公主。早前在蘇家便聽聞,因皇後身子一向不佳,好容易養下這麽一個天之驕女,帝後二人視作掌上明珠。如今長到一十二歲,也如她母後一般體弱,年前和幾個玩伴趁雪游了回園子,就此染了風寒,連今年的除夕大典都不曾參加。細細溫養了一個來月,這才能出宮見人。
福姐兒不敢馬虎,在宮人打點下迅速穿戴好。
蘇皇後這會兒正在梳妝。早前就知今兒光華要來,強撐着起身要妝扮一番,這些年蘇皇後求子無門,又因病體不能服侍趙譽,除理六宮事外,便一門心思撲在光華身上。
福姐兒上前,從岳淩手裏接了象牙梳子,輕手輕腳地替皇後梳順頭發,用一支長柄掐絲金鳳簪別住發髻,上戴寶冠,兩側累垂鳳凰銜珠金步搖。
蘇皇後睜開眼,從銅鏡中望見福姐兒不惹眼的打扮。分明是想溫聲囑咐兩句,到嘴邊的話卻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準你戴鳳翅,做什麽不戴?”
福姐兒挑起無措的眼睛看向鏡中肅容的蘇皇後。
答案如此顯而易見。她要去見的是太後,違制戴了不合身份的東西,太後不會怪責趙譽縱她,只會覺得是她不安分。
第一印象便不佳,将來……
可這話,福姐兒不能說。
她的前路幾乎已經定下,人已入宮,還與趙譽有過了接觸,除此而外,她再沒任何旁的選擇。可到底她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如何與人分辯,說自己是為自己在宮裏的将來考量?
福姐兒低下頭去,垂手立在那裏,只說:“福兒不敢。”
羽睫纖長,如此諾諾地說話也是惹人憐愛的模樣,蘇皇後聽見自己心底惆悵的嘆息。
總是要親手推人到他身邊去。何苦又來刁難這可憐的孩子?
蘇皇後眸光柔和下來,張嬷嬷适時端了藥進來:“娘娘,将來請安的娘娘們都遣了,奴婢叫人去瓊霄閣瞧了眼,殿下這會兒已打點完備,約莫就要來了。”
氣氛一經緩解,屋中似乎人人都松了口氣。
福姐兒趁勢退後數步,将自己掩藏在角落裏。蘇皇後用了藥,用帕子沾了沾嘴唇,屋外一陣輕緩的步聲,伴着環佩輕響,岳淩含笑打了簾子:“殿下到了。”
一個身穿碧綠宮裝的少女匆匆奔了進來。
蘇皇後眸子霎時蒙了層霧氣。“光華!”
少女撲進蘇皇後懷中,甕聲甕氣地道:“母後,孩兒聽說您病了,幾番想要過來瞧您?他們非攔着不準,說怕相互過了病氣。孩兒擔心死了!”
擡頭細細打量蘇皇後的神色:“母後,您可好了麽?”
母女倆哭了一陣,張嬷嬷在旁勸了幾句才止了淚。蘇皇後招手喚福姐兒近前,指着她道:“這是你三舅父家的婉柔。”
光華擡臉瞧了瞧她,剛哭過的臉上染了幾分羞意:“許久不見母後,心裏實在太過憂心,一時失态,叫柔表姐瞧笑話了。”
福姐兒上前見禮,被她一把扶住了。光華挽着福姐兒手臂親切地道:“我在宮裏素來也沒玩伴,柔表姐既進了宮,我今後定不會孤單了。”
眼睛滴溜溜望着福姐兒不放,笑嘻嘻地道:“柔表姐真好看。”
福姐兒本還擔憂這位天之驕女不好相處,幾句話下來,發覺她竟是個十分嬌憨可人的孩子,兩人只差兩三歲,本又多了幾分親切感。福姐兒提起來的心稍稍回落,大大方方地跟她見了禮。
蘇皇後不免囑咐二人:“去了太後宮裏,要乖順些,要有眼色。太後喜歡伶俐的孩子,莫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兒,什麽都等着人吩咐,聽見了?”
福姐兒和光華并肩朝外走,天色十分亮了,陽光灑下來柔柔地籠在身上。福姐兒低聲問她:“去太後娘娘宮裏,我該……”
話未說完,被光華挽住的手臂陡然被用力甩了開。
福姐兒錯愕地看向她,但見光華稚嫩白皙的臉上帶了一抹嘲意:“怎麽,讨好我母後勾搭我父皇還不止,還想讨我皇祖母歡心?”
福姐兒怔怔地看着她。陽光下,少女臉上細細的絨毛都鍍了一層光芒,她嬌俏的面容卻是如此猙獰,如此陌生。
與适才在屋中與她親切說話兒,喊她“柔表姐”的少女判若兩人。
身後的宮人似乎早已見怪不怪,紛紛垂頭遠遠立在原地,只作聽不見、看不見。
光華抱臂上下打量着福姐兒,嘴裏發出譏诮的輕笑。
“你不是不樂意進宮伺候我父皇麽?怎不做絕些,把這張狐貍精臉皮徹底毀了?喬張作致擺姿态,不過想要我父皇心癢難耐多注意你吧?你把我父皇當成了什麽人?又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福姐兒已從一開始的錯愕中回過神來。
眸子輕輕眯起,彎起好看的弧度。
鮮嫩的肌膚在陽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澤,微啓的唇瓣顫了顫,又輕輕抿起。
光華聽見她輕輕嘆了一聲。
福姐兒瞥了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如今她所能倚仗的一切,不過就是蘇皇後需要她。
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硬着頭皮朝前走。
光華高高揚起下巴,不屑地越過她。
蘇皇後指給她的宮人玉柳上前,有些不忍心地勸慰:“姑娘莫往心裏去,殿下年紀小,定然不是存心的……”
**
一進慈敬宮,還未登上門前玉階,就聽裏頭傳來一陣耳熟的笑語聲。
一位慈眉善目的嬷嬷打了簾子,光華和福姐兒依次走入。
起居間大炕上坐着個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身側陪坐着一個十分文秀的貴婦人,下首春凳上坐着溫淑妃。福姐兒心想,怪不得覺得這把聲音十分熟悉。
近前規規矩矩地磕了頭,道“太後娘娘萬安”。聽光華與屋中各人行禮,跟着喊了“淑妃娘娘、賢妃娘娘”。
陪坐在太後身旁的,是賢妃夏氏。她五官不及淑妃明豔,收拾得素淨簡便,頗為娴靜親切。福姐兒依稀記得,這位夏賢妃乃是太後娘家外甥女兒,當年與蘇皇後一并被迎入宮中。在後宮諸人中最是年長。
太後與光華說了會兒話,話題就轉到福姐兒身上來,并沒有因她身份不高就冷落了她,叫人搬張小杌子賜她坐了,親切地囑咐:“……在宮裏莫要拘束,想吃什麽只管跟你姑母開口,有什麽要求不好意思說的,叫光華替你帶話,莫委屈了自個兒……”
福姐兒含笑一一答了,一旁溫淑妃掩嘴笑道:“瞧老祖宗說的,人是皇後娘娘親侄女兒,哪會有娘娘想不到的?這般金嬌玉貴一個美人兒,別說皇後娘娘瞧着歡喜,就是皇上也不舍得叫她受半點委屈啊?”
一雙美目移到福姐兒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噙了抹笑,打趣道:“聽說蘇姑娘一進宮就得了咱們萬歲爺賞賜,還特特傳召去了禦書房說話兒呢!”
這話聽來是說笑,可拈酸意味十足,屋裏光華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太後未免怪她不顧場合,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就聽外頭一陣齊刷刷的見禮聲,嬷嬷進來通傳,說:“萬歲爺來了。”
太後忙坐直了身子,含笑道:“快請進來。”
話音一落,就見那明黃袍角從簾下閃了進來。
屋中人均站起身來,紛紛蹲身執禮。
光華笑着跳下炕,幾步蹿到趙譽身前,笑嘻嘻道:“父皇!”
趙譽伸手戳了下她額角,佯怒斥她:“沒規矩!”自行上前給太後行了禮,一雙深邃的鳳眸緩緩看向屋中諸人,視線最後落到溫淑妃面上。
趙譽嘴角勾着一抹弧度,沉緩地道:“在外頭隐約聽見一嘴,淑妃适才說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肥來啦!終于被放出來了!發紅包慶祝,留言吧親親們!随機發一波。
現在發新章據說要審核很久,為免通不過我将原本早六點的章節現在發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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