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黎明5

記憶回籠,趙譽想起今日午後在殿前灑進來的陽光下,蘇皇後伏地朝他拜倒的樣子。

她經年不見太陽,勉強眯起眼睛迎着光線仰望他。

“皇上……臣妾再沒旁的指望了……婉柔容貌出衆,溫和順從,是頂頂好的女孩子……”

“宮裏頭這麽些年……臣妾一心顧着大局,顧着皇上,……皇上念在臣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允臣妾償了心願……瞧在蘇嫔母子份上……再給臣妾一個念想……”

眼前,這少女與蘇皇後有幾分肖似。

蘇皇後年輕時,亦有如此豐盈的秀發,柔細的肌膚。只是這少女比之蘇皇後的秀美又多了幾分媚意,一雙眼睛水亮澄澈,嘴唇如櫻,襯以華服美飾,美得不染凡塵。

趙譽敲了敲桌案,發出清脆的聲響。“奉上來……”

福姐兒一雙手臂早已舉得麻木了,忙起身将托盤置于案上,裏頭幾樣精致糕點,佐以新釀的果酒。

趙譽坐回寬大的椅中,身子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擡眼輕瞥福姐兒,“這都是皇後做的?”

福姐兒慌亂地點了點頭,趙譽的目光太淩厲,似乎要将她的面孔戳出個洞來。她避無可避,垂頭低聲答道:“是的。娘娘忙活了小半天,這酒是去年就埋在櫻花樹下頭了,娘娘說,這微酸的口感與花果餅子最是相配……”

她說了不少話,對方卻一直沒有回應。氣氛有些尴尬起來,身前的男人存在感不容輕忽,沉沉威壓無聲地朝她清晰傳遞而來。

她知道他在打量她。

上下掃視,估摸價碼。

她在這宮中,便是物件、玩意兒一般的存在。

沒誰在意她願不願,羞不羞。

一雙清澈眸子瞬間蓄滿了淚。強忍着不在他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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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心痛她,沒人在意她不值錢的眼淚。

小姑娘漲紅了一張臉,垂眼不敢看他,硬着頭皮斟了一杯酒,顫顫巍巍朝他遞去。

趙譽沒有接那杯果酒。

白玉杯子被一對白玉般的手捧着,順着袖口露出的一截皓腕,看得到一串碧綠的翡翠镯子……

下巴陡然一痛。福姐兒身子巨震,手中果酒不由自主地潑灑出來。

趙譽捏住了她的下巴,稍稍用力,使她一雙睜得圓圓的眸子迫不得已地朝他看去。

四目相對,福姐兒是懼。趙譽是怒。

蘇皇後百般哀求,希望他施舍一個孩子給她,送來這細心栽培的一朵嬌花,竟然哭給他瞧?

當他是什麽?

他肯予之一顧,她竟還委屈上了?

這天下都是他的,他顧念他們,給他們臉面,他們卻當他是什麽?

趙譽一雙眸子陰陰沉沉,隐有陰雲席卷其間。

下巴傳來清晰的痛楚,福姐兒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咬住嘴唇,怕自己痛呼出聲。

又隐約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

她何嘗有立場在他面前任性放肆?

福姐兒假作看不見他震怒又不屑的表情,啞着嗓子道:“皇……皇上……酒冷了……”

無數陰雲從趙譽眸中卷過。片刻後歸于平靜。

福姐兒無從知道趙譽在想些什麽,只感覺到鉗住她下巴上的那只手緩緩松開。

福姐兒并沒有松懈下來,她身子僵硬極了,微微揚起頭,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向他。

他沒什麽表情,似乎适才的震怒,羞恥,心思回轉,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他收回手腕,從她手裏接過水波輕晃的半杯酒。指尖不經意掠過她的手背,是溫涼滑膩的觸感。點點滴滴潑灑出來的酒水像淺淡的櫻花落瓣,落在她手背、袖子上。

趙譽将杯盞湊在唇邊抿了一口,淡淡收回眸子不再看她,只道:“皇後費心了。”

福姐兒僵直的手腳終于重新聽從使喚,她将托盤上的一碟果餅取下來,用金質小刀切成小塊。她指頭抖得厲害,不敢伸手去擦眼淚,只能将頭垂得更低。

趙譽擱下手中的杯盞,輕輕瞭一眼她的手背和袖子。

福姐兒聽到頭頂上平靜低沉的聲調,對她說:“去洗洗。”

她才止了淚的眼睛猛地張開老大,驚慌地擡臉看向他。

趙譽一看她的反應就知道她是誤會了什麽。心裏分明有些生氣,嘴角卻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去收拾一下,再來服侍。”

他目光落在她袖口,開口提點她。

福姐兒慘白的小臉這才回複了一絲生氣兒。接着是更洶湧的尬尴朝她襲來。

十分勉強地朝他行了禮,接着舉目慌亂地打量四周。

趙譽耐心幾乎用盡了。

左手支在案上撐住額角,右手朝身後的內殿一指:“那邊,屏風後頭有新備的水。”

這話說完,連他自己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萬事齊備,只怕阖宮皆已傳開,知他今将臨幸這個蘇氏美人兒。

小姑娘低低道了聲謝,頭低垂着,聲如蚊吶如避蛇蠍般從他面前逃開。

趙譽推開面前的小幾,從側旁一堆奏折中随意取了一卷來看。

巧合的是,這奏折正是檢舉承恩伯府姻親林氏在南陲擁兵自重籠絡民心,不将他這位正統君王放在眼裏……

趙譽伸手捏了捏眉心。

前朝後宮,太多事煩着他。要顧忌的太多,要克制得也太多。這個皇帝做起來,并沒有大多數人想象的那麽逍遙自在。他又是勤政恤下的作風,難免比旁人更累些。

裏頭傳來極細微的水聲。

小姑娘磨磨蹭蹭許久未曾出來。

趙譽不免心中自嘲。

趙譽啊趙譽,你妄自為君,竟落得這般境地。

福姐兒卷着濕濕的袖子,終于從後頭走了出來。

金紋赭色重幕下,趙譽一手支頤,一手持卷,眉頭微蹙,雙目輕阖,竟是睡着了。

福姐兒松了口氣的同時,心底又隐隐的不安。

她該如何,喚醒他,求他收容她?還是趁勢逃避,回頭跟皇後複命便說是他不肯寵幸?

大殿中沉靜極了。

更鼓聲悠悠的自深遠的宮道外傳來。

趙譽手臂發酸,輕輕動了下手腕。睜開眼,案前跪坐着一個極美的女孩兒。

嘴唇輕輕撅起,像和誰在置氣。閉着眼,發出極低極淺的呼吸聲。跪坐的姿勢似乎不怎麽舒服,頭垂低到鎖骨處又驚覺一般地擡起來。

福姐兒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何時打起盹來,似乎對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有所感知,下巴上也不知多了個什麽東西将她托着,叫她隐隐的不安。睫毛顫了顫,猶帶着困倦之意的眸子張開,就看見面前一張放大的臉。

趙譽面目表情地坐在她面前,隔着一張小幾伸手托着她的臉。

福姐兒瞪大了眼睛,理智回神,卻沒有第一時間跳開。

她已經被自己的愚蠢吓傻了。

她竟然睡着了,可能還流了口水弄髒了皇上的手……

皇上本來就嫌棄她,如今……

她不敢想下去了,一張小臉從白轉紅又轉白。

“皇……皇上……”

不敢推,不敢退,受驚小鹿一般瑟縮着,語調裏似有哀求之意。

趙譽淡淡收回手,休息了片刻精神好了許多,心情似乎也跟着放松下來。

他擡眼瞧了瞧外頭天色。

“夜了,待會兒叫黃德飛送你回……”

話音未落,福姐兒猛然伏地拜了下去。

适才的驚惶不安,手足無措,都在他開口要遣她回去的同時消失殆盡。唯今餘留在心的只有無盡的恐懼和無可奈何。

她得活下去呀。

面前這人掌握着她的命運,緊攥着她的生死。

趙譽手掌在袖子攥成拳,聲調聽來平靜無波:“怎麽?”

福姐兒忍着淚伏在那,喉頭苦澀不已。“皇上……臣……臣女能否……”

趙譽身子靠後,斜斜倚在榻圍上,閑閑地道:“你欲如何?”

福姐兒緊抿嘴唇,貝齒緊緊抵住牙關。

巨大的羞恥的無助潮水般湧來。

她當如何?她能如何?

趙譽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話家常一般的口吻問她:“年歲幾何?”

福姐兒咬着嘴唇,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麽。只得硬着頭皮答話,道:“十……十五……”

趙譽似乎嘆了口氣。

福姐兒跪在那兒,飄搖如一具随時要被掀翻的小船。

靜谧的大殿靜得只聞燭花爆開的哔蔔聲。

他終于又開口了,“你……是想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好難寫啊。兩個不情不願的人,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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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個基友?是那種頗有沉澱感的文風。

《東宮嫡妾》by雪落蒹葭  世人皆知,中山王女仙姿玉貌、穎悟絕人,奈何中山國弱,王女之姿引得各路諸侯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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