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暖陽15
福姐兒抿了抿嘴唇。
眼中澀澀的, 垂頭揪着趙譽的一截衣料, 嘆息道:“不然呢?在太後娘娘跟前,難道我能斥責她的人嗎?”
頓了頓道:“論資歷,窦嬷嬷可比我在宮裏頭有臉面, 皇上不是也得敬她幾分?”
趙譽嘆了聲, 伸手揉了揉她頭發:“你受委屈了。”
福姐兒聞言笑了:“只要皇上寵我, 旁人就難免要盯着我,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比起受委屈, 我更怕皇上對我不理不睬……”
趙譽噙了笑,垂頭去捏她下巴,福姐兒耳尖泛紅, 不肯擡頭, 閉着眼睛貼靠在他胸前,悶悶地道:“皇上,如今,婉柔只有您了。”
似乎想要加強這句話的确定性,重複地喃聲道:“只有您了!”
趙譽呼吸一淺,察覺到懷中人肩膀微微顫動着,似是哭了。
他手掌撫在她背後, 輕柔地拍了拍,撫慰她道:“紫宸宮的人,你都可用,誰敢不恭敬, 朕替你出頭。”
他料想,她必然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麝香的事被揭發後,她與蘇皇後之間已經形成了不可越過的隔閡,太後對蘇家不喜,更是厭惡魅惑君王在後宮搞特殊化的嫔妃,後宮衆妃亦無不将她當做最大的敵人。
她确是只有依靠他,讨好他這一條路可走了。
一朝失寵,就再也沒了任何倚仗,她豈會不怕呢?
趙譽輕笑着道:“你的乳名,可是喚作福兒?”
福姐兒頓了下,仰起頭,眼裏淚意還未消逝,錯愕地道:“皇上怎麽知道?”
趙譽噙了笑,松開她握着她的手,一面牽着她緩步走在小道上,一面溫和地說:“朕想知道,總有法子知道。”
腦海中卻是她睡夢中無助不安,抓着他衣擺喊娘親的模樣。乖巧可憐,像只出生被棄在外,孤立無緣的小奶貓,不時亮起爪子想震懾人,可嬌小的模樣只會叫人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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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譽自己也說不清楚,在權力傾軋争鬥中那顆早已腐爛發黑、冷硬無比的心腸,不知緣何在遇到她後驀地有了幾絲軟化。許是因她太弱小了,生得又這樣出衆,若非沒入宮中投入他懷,在外若随意嫁個尋常人,只怕根本護不住她。稚氣未脫便這般懾人心魄,待得幾年後,會是如何豔麗難掩,……他心中不免期待了起來。
太後病情本不嚴重,吃過幾副藥後便痊愈了。這些日子福姐兒每日沒少了晨昏定省,在慈敬宮裏也有眼色地找些事來做,與衆妃們一塊兒侍疾。太後沒再為難她,明面兒上沒給臉色瞧,也沒當着人說難聽話。福姐兒知道趙譽必是背着人與太後談過幾次,不知如何說服了太後,總之她的日子好過起來,總算能松了口氣。
在給太後侍疾的這些日子當中,前朝也發生了幾件大事,第一件是南疆大将林玉成終于率軍回京了,趙譽遣其胞弟睿王引文武大臣出城十裏相迎。林玉成年前就收到聖谕,要他返北入京。初時他以南疆勢亂離開不得,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理由,拖延了一兩個月。後來啓程上路,又以小族犯境為借口,将長子林韬和五千精銳留在了南灣。趙譽忌憚南邊的兵力,林玉成如何不知?他雄踞南灣多年,也早習慣了一家獨大,不願受朝廷控制。君臣之間只剩一層薄薄的紙,掩蓋着各自的心思。
不過是人都有把柄,林玉成的子女,多在京城成了婚,夫人李氏和長媳還守在京城的宅子裏,他再如何強勢,總不能斬斷親情。君臣博弈中,彼此都有顧忌。
秦氏一族因何走向覆滅,大家都心照不宣,林玉成有所防範,也是無可奈何之舉。彼此立場不同,趙譽想要皇權絕對統一,林玉成想要相對獨立,這就造就了關系的不可轉寰。
林玉成只身入京,屯兵城外三十裏。當日設宴宮中,君臣盡歡。當夜,趙譽子時方回到紫宸宮,飲了不少酒,沐浴出來腳步有些踉跄,福姐兒将她扶着,趙譽似是醉了,頭靠在福姐兒柔弱的肩上,低聲喃道:“你知道嗎,福兒,那老東西一直敬朕的酒,想把朕灌醉,好讓朕沒功夫質問他私自調兵的事……”
福姐兒對前朝事一知半解,猜想他說的人多半是林玉成,後宮不得幹政,蘇家和林家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福姐兒不敢吭聲,只盡力把他扶到帳子裏。
趙譽仰面躺下,伸手抱着福姐兒不叫走,嘴裏胡亂說着:“這回,別想再回南灣……用南灣一步棋,牽制朕十年,十年!”
福姐兒不說話,他手摸上來,捧着她的臉:“福兒,你等着……等朕把他們都……都修理清楚……朕、朕……”
後面的話福姐兒沒有聽清楚,也不敢聽清。趙譽含含糊糊地念叨着,眼睛緩緩閉上了。
福姐兒被他鉗制得動彈不得,輕聲喊他:“皇上,皇上?”
回答她的,是趙譽綿長的呼吸聲。
自相識以來,她還是第一回 見到趙譽醉酒,她料想林玉成的存在一定讓趙譽很為難,又要示好,又要防備……
轉念一想,自己對趙譽何嘗不是這種心态?又要靠他壯大自己保住自己,又要防備不叫自己沉淪在眼前虛幻的寵溺中,時時保持着清醒。
她與後宮隔絕獨立開來,何嘗不是一種算計。因為她知道,只有她真正一無所有,趙譽才能不設防地放心把她留在宮中。
這樣,真的很累啊……
另一件大事,是關于蘇煜揚的。六月中旬至今,黃河水患一直未曾得到根本解決,地方官員上表請求朝廷出面赈災,趙譽命其胞弟睿王為欽差,全權接管豫南十八縣的救治安撫和河道治理,因蘇煜揚曾在戶部,被派遣同往辦差。因南灣三萬兵馬回京,支出糧草銀錢超越以往一倍,國庫不甚充盈,蘇煜揚入豫後,聯系各地鄉紳,籌措赈災款銀,一己之力籌得十萬兩銀并米糧五萬石,解決了朝廷燃眉之急。同時,這個一直不被看好的,人言只懂風花雪月全無抱負的蘇家閑人,才幹終于展露,朝中漸漸有流言傳出來,說蘇煜揚的能力才幹,超越蘇家所有人,只是為了給其兄長讓路,才不得不做出無意于仕途的樣子。
這些日子蘇煜揚人在豫中,承恩伯世子蘇煜汶日日聽着這話,臉面就有些挂不住。
六月末,承恩伯世子夫人林氏和三夫人王氏遞牌子進宮探望蘇皇後,福姐兒也被請了去。
福姐兒心知林氏這次前來,多半是為了前朝那些事。她雖不願參與,可在她的立場,并沒資格婉拒這次會面。
坤和宮裏,林氏坐在蘇皇後塌旁,笑望着福姐兒道:“婉柔,你爹這回南下赈災,可有來信,說什麽時候回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福姐兒身上,屋裏靜悄悄的,等着瞧她如何答話。
“父親外出辦差,婉柔也有聽說。”福姐兒抿了抿嘴唇,一臉無辜地道:“可是他們辦的那些正事,父親怎會與我一個後宮女眷說及呢?”
林氏抿嘴笑了:“你住在紫宸宮快一個月了吧?皇上這般喜歡你,大夥兒都替你高興呢,只是你娘擔心你爹,想問個确切的時間,你當真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嗎?不知何時回京,可知他如今在哪一個縣裏?家裏頭惦記着,怕他東西帶的不夠用,想快馬送些去呢!”
福姐兒搖了搖頭:“确實不知……大伯母,我但有什麽消息,娘娘這兒必也是知道的,婉柔确實不知。不過婉柔猜想,父親是受皇命去的,又有扈從照料着,定然不會缺衣少食。”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蘇皇後就氣的不行。
自打福姐兒住進紫宸宮,趙譽衣食都給福姐兒親自料理着,內殿又有趙譽的人當值,福姐兒若不特別傳彩衣等人進來,他們就連門都進不去,更別提要打聽來什麽消息了。
這一個來月,她想找福姐兒問罪都沒機會,更奇怪的是趙譽的行徑,如此護着一個她送進來的棋子,連她都不準插手管教,難道還真對這個玩物動心了不成。
王氏敏感地察覺到蘇皇後和林氏的目光都有些發沉,适時開口道:“婉柔如今得了聖寵,身子可還好?”
聲音壓低些,問道:“小日子來了嗎?自己可有感覺?”
林氏不由落目在她小腹上頭,一個月的專寵專房,趙譽身體強健,福姐兒也沒什麽毛病,說不定這肚子裏頭,已經有了苗頭?
福姐兒霎時羞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沒……沒什麽感覺。”
蘇皇後目光中閃過一抹失望神色,這時候,只希望福姐兒快快有了,是不是皇子也無所謂,只要能順勢把這不聽話的棋子拔除……
林氏目光閃爍,何嘗不曾起過這般心思。
如今皇上擡舉蘇煜揚,以致蘇煜汶一再給人诟病,這些日子家裏又喜又憂,絲毫把握不住皇上的想法,林玉成回京後,為避嫌疑,在府裏閉門不出,那三萬人馬如今還不準與進城,京中人心惶惶,沒人知道這場君臣博弈結局如何。
正說着話,董冰從外走了進來:“娘娘,皇上遣小黃公公送賞來了。”
蘇皇後頓了頓,道:“傳進來。”
黃興寶身後跟着幾個捧東西的宮人,笑道:“皇上知道兩位夫人來了,疼命小人前來傳賞。皇上說,蘇家書香門第,勳門貴胄,養出來的姑娘溫柔知禮,甚得聖心,皇上說,從老夫人蘇大夫人蘇三夫人人人都有功勞,剛得的府綢料子十匹,東珠十盒,賜與蘇家夫人們。”
林氏王氏連忙跪地謝了恩。
黃興寶道:“謹嫔娘娘,皇上說了,待會兒叫您乘着轎子走,外頭日頭大,怕您曬着了。”
一句話說得屋裏登時一靜。
待黃興寶走了,林氏等人均神色有些複雜。
蘇皇後忍不住想譏諷幾句,林氏朝她搖了搖頭,将她勸住了。
福姐兒從坤和宮出來,才要上轎,就聽身後有人喊她。
林氏比王氏快走幾步,笑着給她行了禮,低聲道:“你祖母有幾句話叮囑,能不能請娘娘借一步說話?”
福姐兒沒記錯的話,這是蘇家人第一次喊她“娘娘”,而不是直呼婉柔。
福姐兒微微一笑,站在檐廊下,攥着手帕道:“大伯母但說無妨。”
林氏也不遮掩,她笑着牽了福姐兒的手,溫聲道:“姐兒,大伯母不曾苛待過你吧?你能不能幫大伯母一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我都不敢面對你們了,沒請假還遲發,特別抱歉。
我今天去醫院了,最近總是不舒服,出了點小狀況。
這本書寫得可能不是很好,覺得特別抱歉。
我一直在改文,可改的速度特別慢,沒法子,拖到最後還是只能按照之前的思路發。
今天真的特別不好意思。我這幾天,可能都得下午六點以後才能發,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