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聽到齊嫔這樣捏起嗓子說話

但此刻不是詫異齊嫔聲音的時候,她自己這幅樣子,若是給旁人瞧去了還不知要被編排成什麽樣子。

她驚慌地看了趙譽一眼,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僵硬而小聲哀求:“皇上……”燈下那俏麗的容顏楚楚可憐。

“皇上?”齊嫔似乎根本沒料到趙譽屋中還有別人,奇怪趙譽為何遲遲不答,不由提高音調又喚了聲。

趙譽的臉色極沉。他望着福姐兒,提起錦被蓋在她身上,然後撩了簾子從帳中走了出來。

齊嫔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顧不上等趙譽叫她起身,幾步走上前來,一邊嬌喚着“皇上”,一遍想撲過來挽着他的手臂。

趙譽蹙了眉,明顯移動身形,不叫她撲着自己,自行走至桌旁,取了上頭的茶湊在唇邊抿了口。齊嫔過來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仰頭睜大柔情的眼睛,道:“茶冷了,妾身服侍皇上喝新茶好不好?”

順勢将頭靠在趙譽身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道:“皇上,您別生氣了好不好?”

趙譽手上動作一頓。下意識地瞥了眼身後一動不動的帳簾。

他長舒一口氣,沉聲道:“齊嫔,黃德飛沒告訴你,謹嫔在侍奉?”

齊嫔似乎等得就是這句話,她柔情滿溢的眸子睜得老大,用不可思議的語氣道:“什麽?謹嫔她?”

掩住嘴唇聲音放低些:“她不是……不是懷着身子呢嗎,怎麽、怎麽伺候皇上啊?”

趙譽有些不悅,齊嫔一直是個很英氣爽快的人,從前他也是有幾分欣賞後宮這份難得的不羁,可此刻瞧來,卻覺得好生粗鄙。

趙譽撂了茶杯,手勢有些重,看也未看齊嫔道:“齊嫔,你退下吧。”

又道:“朕的寝宮,非傳不得入。齊嫔再有下回,朕不會輕饒。”

齊嫔咬了咬嘴唇,似乎沒聽見趙譽的話。她欲言又止:“皇上……妾身聽人說,有孕……妾身只是擔心,擔心謹嫔的身體……”

趙譽臉色極沉:“齊嫔,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麽?”

齊嫔仰頭望着他:“皇上,妾身知道,您生妾身的氣。可是……”

她伸手輕輕牽住趙譽衣角,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妾身知道錯了,妾身也罵過哥哥了,皇上瞧在妾身侍奉多年,別生氣了,咱們和好吧,還像從前一樣,好好的在一起。皇上,您多久沒喊妾身的小名兒了?您還教妾身近身招數,還和妾身……”

“黃德飛!”趙譽聽不下去了,厲聲喚黃德飛進來。

他泠然看着推門垂頭跪在外頭的黃德飛道:“你越發出息了!連個門都守不住,朕要你何用?”

黃德飛跪地叩首:“皇上息怒,是奴才辦事不力。奴才已經告知齊嫔娘娘,謹嫔正與皇上休息。但奴才人微言輕,齊嫔娘娘執意要親自與皇上陳情,奴才失職,願受責罰!”

他與趙譽主仆多年,幾乎任何時候都在一起。趙譽如何聽不明他告的黑狀?黃德飛這是對齊嫔生了怒意,才故意縱容她闖了紫宸宮門。這奴才,越發大膽了!

趙譽喝道:“你确實該罰!”

轉頭看向齊嫔,冷聲下令:“謹嫔身體不适,需要休息。朕還有政務,實在沒工夫聽齊嫔敘舊,有什麽事,等朕閑下來再說!”

齊嫔眼淚在眼中打轉,緩緩跪倒在趙譽面前:“皇上,您當真不肯原諒妾身嗎?妾不過罰個小小的貴人,皇上要為了別人,與妾生分嗎?皇上願留謹嫔在此歇息,卻見也不想見妾?皇上,妾心好痛啊,咱們不是說好……”

“皇上!”福姐兒聽不下去了。

她披着衣裳從帳子裏頭坐了起來。

她素淨着一張臉,粉黛未施。長發披在左側肩膀上,像上好的絲緞一樣順滑。她赤着的腳極小巧,胡亂在床邊穿上了繡鞋。不等趙譽過來扶着她手,她側身躲了過去,也未看向齊嫔,只幽幽地道:“齊嫔有事找皇上,妾不擾了。”

一步一步走下來,緊了緊肩上的衣裳,“黃總管,麻煩您叫人備轎送本宮回去。”

趙譽哭笑不得,在後按住她肩膀,待定住了她身形,手順勢攬住她腰身,“不許走,天黑了,外頭又冷又滑,朕不放心。”

一面說,一面用冰冷的眼光瞥向齊嫔:“黃德飛,送齊嫔回去!”

齊嫔正欲再說些什麽,趙譽道:“送了齊嫔回去後,去知會夏賢妃一聲,齊嫔目無儀禮,禦前失态,着——”

齊嫔不敢置信地看着趙譽:“皇上?”

趙譽沒有停頓,“發月例半年,宣齊将軍夫人入宮,好生勸誡齊嫔!”

齊嫔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皇上?”

誰都知道,她母親身體很差了,叫母親進宮訓誡她,不就是告訴所有人知道,她犯了錯,皇上怪罪齊家沒有教導好女兒?母親這種寒天進宮一趟,不能乘轎子,只能自己走進來,她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齊嫔連眼淚都顧不上流了,凄厲地又喊了聲“皇上”。

她如何能想到,前些日子還與她溫柔說着體己話的男人,此刻懷裏擁着另一個,連半個眼神都沒有賞給她。好像她是塊多餘的東西,打擾了他們兩個人的卿卿我我。

她擡起淚眼,看見趙譽垂頭解去福姐兒肩上的衣帶子,扶着她坐回帳中,還低低地哄着……

黃德飛不悅地在後道:“齊嫔娘娘,為免傷損娘娘玉體,娘娘還是自己走吧?”言下之意,就是叫人把她拖出去,趙譽也不會理會于她。

齊嫔從不曾受此大辱,她仰頭看看已經閉合的帳簾,隐隐那兩個影子。再想想自己此刻的處境。她捂着嘴,不讓自己痛哭出來,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帳子裏頭,福姐兒背過臉掉着眼淚。

趙譽在她身後将她緊緊抱着:“別哭,福兒。”

福姐兒扭頭不肯看他。

分明是他叫人把她請來,他的女人卻要闖進來暗示是她不要臉面的勾着他似的。福姐兒委屈地不理他,一聲不吭地掉着淚珠子。

趙譽索性用了些力氣,将她扳正過來扣住她的臉頰。

“傻孩子,朕不是趕了她走?”

他湊近吻去她的淚珠,一遍遍喊她名字,親她的嘴唇。福姐兒牙關一緊,将他舌尖咬住了。用了些力氣,血腥氣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趙譽不躲不動,任由她發洩。那一吻勢頭不減,越發纏綿。

福姐兒終是鬧得沒了力氣。

趙譽擁着她,感受唇齒間的痛麻,埋頭在香軟的身上,低低地喃道:“朕拿你可怎麽好……”

福姐兒睜開眼睛,使勁地看着帳頂。

眼淚一重重地漫上來,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那雕龍繡鳳的繁複花紋。

怎麽辦?要怎麽守住這顆心?腹中已經有了他的骨血,這輩子,難道就一直在這樣的猜忌防備算計疲累中過,一輩子?

太累,太累了。

臘月末,年節前,趙譽做了件有些瘋狂的事。

他要冊立謹嫔蘇氏為妃。

一面命欽天監選取良辰吉日,一面找翰林博士到南書房,替福姐兒選取合适的封號。

朝臣們抗議的折子一道又一道送入宮中,勸趙譽雨露均沾,顧全大局。宮中已有一個蘇氏做了皇後,如今這位小蘇氏進宮不足一年就欲封妃,損害後宮和睦不說,叫其他有功勳的世家臣子也不好想。

太後也在聽說了這一消息的第一時間叫人請了趙譽過來,開門見山地道:“皇上未免操之過急了。如今皇後蘇氏身子不好,所有人眼睛都盯着後位呢。您這個時候晉升蘇氏,易引人遐想,會覺得皇上是有意再冊立一個姓蘇的皇後。溫淑妃降為嫔位,就只餘青珣一個人在妃位,她在皇上身邊多少年了?替皇上生育了公主,如今又替皇上管治着後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莫太傷人顏面,傷人感情了!”

“皇上,那蘇氏進宮不滿一年,已經從貴人晉為嫔位,多少秀女進了宮,一輩子都求不來一個嫔位,蘇氏雖是蘇家出身,到底只是庶出,蘇煜揚如今雖堪大用,可也是皇上肯給機會。皇上對蘇家已經仁至義盡,難不成還真要将後位都留給蘇家?旁的朝臣們怎麽想?後宮那些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兒怎麽想?”

“皇上喜歡誰,願意擡舉誰,本宮都随皇上的意,皇上想立她為妃不是不行,可至少要等……說句難聽的,至少要等新任皇後人選定下了,才好一并晉一晉後宮諸人的位分。她如今雖有身孕,到底還未生下來,皇上哪怕等到那時再……也比眼前掀起如此大的風浪要好。”

趙譽端着茶,沉默地飲着。等太後說得差不多了,他慢條斯理地擱下杯子,緩緩擡起眼道:“母後所言甚是,這些事,朕都考量過。”

太後疑惑:“那皇上為何?”

“欽天監黃仁旭上表,說蘇氏命格輕福運薄,恐穩不住腹中龍胎。後宮子嗣艱難,朕十分珍惜這個孩子。朕想用妃位替蘇氏添幾許福緣,……蘇家确實不能再擡舉了,朕有心調蘇煜炆往遼東任巡按禦史。”

太後不由咋舌:“巡按禦史只是七品官職!”

“母後還擔心麽?”

趙譽定定地看着太後,不待太後答話,他續道:“朕于今三十有幾,未嘗因沉溺內闱,因美色生故。今唯遇此女,柔嘉婉順,色妍質媚,朕……”

他垂下眼,似乎自嘲地一笑。

“朕,甚愛之。”

太後咬住舌尖,半晌不曾言語。

她比誰都清楚,她這個兒子向有大志,三十多年來,未曾有一日在正事上有多懈怠。女人對他而言,只是權勢路途中錦上添花用于孕嗣的工具。上至蘇皇後,下至那些個沒品階的秀女,在趙譽的野心面前,無人不可利用,無人不可舍棄。哪怕溫淑妃,盛寵十年,到如今,不也是說厭棄就厭棄了?

正因為了解他,她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

她的兒子已經只手遮天,翻雲覆雨,他不需再顧慮任何人,再瞧誰的臉色。他喜歡蘇婉柔的容貌,喜歡她溫婉的性情,喜歡有她在旁添香解語。他願意擡舉,連她這個做母後的,也不能稍加阻止。

太後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随着年關臨近,蘇皇後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福姐兒的身孕已快三個月了。有一日大雪,她在睡夢中被喊起來,說蘇皇後有事要見她。

福姐兒叫人去知會了趙譽,帶了趙譽給她的人,身邊緊緊跟着曼瑤,乘肩輿去了坤和宮。

屋裏頭地龍燒的極旺。福姐兒被曼瑤攙扶着踏上丹樨,眼前簾子掀開,一室藥味和熱氣兜頭襲來。

恍惚間,她憶起自己第一次進宮的時候。也是年關前。

轉眼,時間已經過了一年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走進來跪在那個有些虛弱的美婦人面前時,自己的忐忑不安。

她不想進宮,卻不得不順從他們的安排,被送進宮來。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簡單純粹的少女。

她成了婦人。有了骨肉。黑暗像蔓藤一樣一點點蠶食着她的心。

她以為自己能固守住本心,無論何樣的洪流将她包圍、淹沒,她都還要做那個純粹沒欲望的自己。

如今,她甚至連自己都認得自己了。

她會假裝,會演戲,會扮可憐,會用見不得人的法子籠絡着那個男人的心。她會防備,會挑撥,會不動聲色的給人顏色,也髒了自己的手,也用見不得光的手段陷害過旁人。

福姐兒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簾子掀開,她垂頭走了進去,徑直來到床前,給蘇皇後行了禮。

屋裏頭濃重的藥味,和沉重壓頂的死氣。宮人們都不言語,默默做着自己手裏的事兒。張嬷嬷替蘇皇後換過新襪子,福姐兒稍稍擡眼,就看見被子下頭蘇皇後的半截小腿,枯瘦得只剩一層發皺暗黃的皮。

她心中也有些動容,喊蘇皇後的時候帶了幾許憐憫。

兔死狐悲,也有血脈相連。福姐兒在床頭小聲喚了聲“姑母”。

蘇皇後睜開眼,眼球渾濁,視力已經很差了。

她伸出柴枝一般的手,努力地張開五指,眼睛傾過來,望着福姐兒的肚子。

她曾熱切地渴望過這個孩子。

她是為了擁有這個孩子,才會不顧一切地将眼前這個女人接進宮來。

可如今……空忙一場!

她等不到了。

至死,她都沒福氣養個龍子在身邊。

她去後,會有新的人取代她的位置。她的女兒會出嫁,最後記着她名字和音容笑貌的人,會是誰?

張嬷嬷?岳淩?董冰?

到頭來,她什麽都帶不走,也留不下。

張嬷嬷輕輕推了下福姐兒:“娘娘想摸摸你的肚子。”

小腹還十分平坦。福姐兒湊近些,坐在床沿,忍住沖鼻的腐氣靠近蘇皇後。

蘇皇後的手,一點點探過來,觸到她的肚子,有氣無力地摩挲。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發。兩章合一。

蘇皇後死了。死前會辦件很過分的事兒。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歌如夢、西窗無燭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鏡子2009、姜青、頁莓 10瓶;大萌 5瓶;小說迷妹、24222344 2瓶;不知道叫什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