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天賜的話猶如巨石落入了幽潭之中, 掀起了驚濤駭浪,不僅花年愣住了,四個歷經風雨的大人也匪夷所思的發怔起來。

而雲天賜很平靜, 他拔下塞在自己鼻孔裏的紙巾,頓時感覺順氣了不少,然後對着一屋沉默的人如實坦白了:

“我喜歡上花年了,我對他是認真的, 雖然我們都是男孩子,在你們看來也許難以接受, 但我還是想讓你們知道。”

他說完站了起來, 指着跪在那兒的花年大聲說道:“我雲天賜喜歡他!喜歡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我想和他在一起!”

花年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而四個大人神色各異, 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雲天賜又當着他們的面兒在花年身邊一并跪下了:

“希望你們成全!”

“呃……”四個大人面面相觑,正當沉穩的雲爸和溫柔的花媽都打算開口說話時,跪在那兒的花年卻率先推了雲天賜一把。

“成全什麽啊?”花年推的有些用力,把雲天賜直接推的跌坐到了地上, 只見他眉頭緊皺, 一臉陰沉:“你神經病吧你!”

雲天賜坐在地上瞥了他一眼:“給點面子行不行?”

“給你個屁!”花年直接爆了粗口,以往他在大人面前總是很乖的樣子, 但現在可不是還能裝乖的時候:“你問過我的意思沒有?還成全?咱兩有感情嗎?”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雲天賜看出他生氣了,但他并不後悔跟家人坦白:“我現在說出來只是想讓大家都明白我是認真的, 希望我爸媽和花叔林姨能理解。”

“就算他們理解我也不理解!你根本就沒有給我拒絕的權利!感情不是談出來的!是陷進去的!咱兩一萬年都談不出個屁來!”花年又狠狠推了他一下,已經到達爆發的邊緣了:“我已經受夠你了!自以為是!專·制!要不是看在你這副破身體的可憐份上我他媽早打死你……”

“啪!”狠狠的一巴掌打斷了花年的怒罵, 花爸鐵青着臉揪起自己兒子的衣領,怒目瞪着他:“看你說的什麽混賬話!快給天賜道歉!”

被扇紅了臉頰的花年第一次正面違抗了他爸爸,他直直與暴躁的中年男人對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

“你!”花爸氣的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就要往兒子頭上砸,吓的連一向淡定的花媽媽都撲了上來。

“建國!你幹嘛!”花媽媽攔着他的手:“把煙灰缸放下!好好說話!”

“這混小子不給天賜道歉,這事兒就過不去!”花爸仍緊緊揪着花年的衣領,不知道自己怎麽教育出了這麽不體貼的兒子!

“爸你就護着他!”花年也一并爆發出了對他爸的不滿:“打小你就喜歡天賜多過我!我被他欺負你從來不吭聲!我稍微把他怎麽着了你就拿棍子打我!我為了做個好兒子一直聽你的話忍耐他!就是跟他打架都盡可能的不去還手!你還想我怎麽着?是不是要我趴下做他的狗你才甘願?”

他說完伸手去指雲天賜:“知道他為什麽敢肆無忌憚的坦白嗎?就是被你寵的!還說什麽認真,虛僞!他就是想借着你們對我施壓好讓我服從他……”

花年的話頓住了,因為他看到坐在地上的雲天賜掉了淚。

雲天賜不想哭的,但太難受了,眼淚根本控制不住,自個就“吧嗒”掉下來了,他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吸了下鼻子,等稍微穩住了情緒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行吧。”他說道,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顯得有些不在意:“那就分手吧,本來也是我強迫你和我交往的。那個,花叔……”

雲天賜看向還揪着花年衣領的中年男人,勸道:“別為難花年了,今天這事兒就算了,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明天我和花年還得上學,你們先回去吧。”

“天賜啊,這混小子他渾了腦袋,說話不經大腦的,你別在意……”花爸有些擔憂的看着他。

“我知道。”雲天賜笑笑,指了指自己:“我也渾了腦袋,大家都渾了,所以靜一靜。”

他說完率先往樓上走,很平靜的:“我先回屋睡覺去了。”

他沒有去看衆人,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最後大家有沒有散,雲天賜不清楚,他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用浴巾蓋着腦袋,哭的天昏地暗,還用手使勁兒的砸牆。

當着衆人的面認真的告了白,卻被狠狠的拒絕,原來是這麽的讓人感到難堪。

本來決定一個月嘗試上床,結果床沒上到,友誼的小船還翻了。

雲天賜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麽事,導致事情成這樣了。

唯獨砸牆能讓他抒發掉一些心底的郁悶,以至于雙手鮮血淋漓。

要不是浴室的門被敲響了,雲天賜還能繼續砸下去,砸到徹底感受不到知覺。

來敲門的是花年媽媽和他媽媽,雲天賜記得自己進房間之前鎖上房門了,于是知道他媽肯定又擅自拿備用的鑰匙開他房門了。

就不能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一會嗎?雲天賜煩躁的想着,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然後打開浴缸的水龍頭沖洗起來。

嘶!好疼!

又有點兒爽。

在這一刻雲天賜居然體會到了自.殘人士的心理,以前以為都是一群腦殘,現在才知道若不是心出了毛病,誰會幹這傻子事?

雲天賜于是一邊沖洗着雙手,一邊沒事人一樣問外頭:“幹啥呢?我洗澡呢。”

“天賜,你沒事吧?媽咋聽見‘咚咚咚’的聲音?”雲媽媽在外頭擔憂的問道。

雲天賜想了想,然後回答:“我能有啥事啊?是我無聊拿沐浴露當棒子敲牆呢。”

“那你要洗完了嗎?”雲媽媽問道:“媽和你林姨想和你聊聊。”

“有什麽好聊的?”雲天賜皺眉對着那毛玻璃厭煩的嚷嚷:“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別一天到晚圍着我打轉?”

雲媽媽似乎還想說什麽,花媽媽卻阻止了她。

“讓天賜一個人靜靜吧。”花媽媽在外頭低聲說道,然後看向浴室裏面,溫柔的輪廓印在毛玻璃上:“天賜,有什麽事情就打阿姨電話,或者直接從小年房間過來,你好好休息。”

她說完便和雲媽媽一起走了,雲天賜松了一口氣,然後脫衣服真的開始洗澡。

身上都是血呢,鼻血,手上的血,還有……

雲天賜看着帶血的內褲,想到了花年憤怒的咆哮:

“要不是看在你這副破身體的可憐份上我他媽早打死你了!”

雲天賜抿直了嘴唇,又一拳狠狠砸在了牆上。

洗完了澡,手上的血也止的差不多了,但還一澀一澀的疼,雲天賜于是扯了紙巾草草繞了幾圈,然後出了浴室。

結果看見花媽媽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旁邊放着醫藥箱。

雲天賜頓住了腳步,連忙把雙手藏到身後,想回浴室裏去。

但這樣走太沒禮貌了,于是強笑着站在那兒:“林姨……你沒走啊?”

“阿姨想陪陪你。”中年女人溫和的笑道,她雖然和雲天賜媽媽差不多年紀,但因為是婦産科醫生,常年勞累,所以遠沒有雲媽媽看着年輕,雲媽媽化個妝能僞裝二十多歲年輕姑娘,但她臉上已經有了細微的皺紋,還有無法蓋去的歲月氣質,用俗話來說,就是很有媽媽的感覺。

花媽媽說完看向了雲天賜藏在身後的雙手,已經察覺了:“過來,把手給阿姨看看。”

許是因為她的溫和,又許是因為她熟知自己的身體,所以雲天賜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警惕過去了。

他把自己纏繞着紙巾的雙手遞了出去。

花媽媽看了看,紙巾上透着血,又小心翼翼的解開,模糊的血肉中隐隐能看見白骨,心裏不由揪痛了一下,然後打開醫藥箱給雲天賜治療起來。

她什麽話都沒說,只是認真的用棉花處理雲天賜的傷口,雲天賜盯着她看了一會,然後忍不住率先開口了。

“阿姨……對不起。”他給花媽媽道歉,想到今天在自家客廳裏所發生的一切,喉嚨深處又泛酸起來。

花媽媽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了腦袋,只說了一句:“傻瓜。”

這聲“傻瓜”戳到了雲天賜的心坎裏,他也覺得自己可傻了,于是哽咽的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指什麽呢?是跟我們坦白,還是向小年告白?”花媽媽問道。

雲天賜想了想,然後搖頭了,很迷惘:“不知道……”

說後悔,卻又不後悔,說不後悔,卻又後悔,他只是喜歡花年而已。

也許這份喜歡本身就是錯的。

這麽一想後雲天賜覺得自己真是悲哀透了。

而花媽媽似乎看穿了此時他內心的糾結,于是想了想,試着問他:“能告訴阿姨,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小年的嗎?”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了,雲天賜于是用手腕擦了下鼻子,跟花媽媽坦白:“大概是來大姨媽以後吧。”

他沒有說太詳細,不大好意思把自己的感情一絲不漏的展現出來,而且總不能跟她直說你兒子變得超帥超誘人,雞兒超大之類的吧?

花媽媽了然,也沒有細問,然後給雲天賜換了另一只手,并說道:“也許是你心底的小女孩蘇醒了。”

雲天賜愣住了,有些茫然,繼而微微皺着眉頭否認了:“但我并不想當女的啊!覺得大姨媽很麻煩,也從來沒想過穿裙子!”

花媽媽微微一笑,平和的看着他:“聽過一種說法嗎?每個男孩心中都住着一個女孩,每個女孩心中也都住着一個男孩,每個人都是兩性的,而當你想愛人了,你就是女孩,當你想被愛了,你就是男孩,這只關乎你的心。”

雲天賜似懂非懂,而他詢問花媽媽:“那我該怎麽做?”

“這要問你自己。”花媽媽伸手指了指雲天賜的心口:“你心裏的小女孩想怎麽做。”

雲天賜若有所悟,而花媽媽又去看他的其他部位:“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雲天賜搖頭,花媽媽于是微笑着站了起來,雲天賜注視着她離去,然後躺在了床上。

每個男孩心中都住着一個女孩,每個女孩心中都住着一個男孩,大家都是兩性的……

這句話讓雲天賜覺得好安心,終于有了一種自己并不是異類的感覺。

當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女孩,回到了他第一次親吻花年的那個傍晚。

窗外,是暖黃的夕陽,微熱的夏風把簾子吹的輕輕飄蕩,俊美的少年躺在碎花床單上,身上鍍着一層金光,小女孩看着他,情不自禁的低下了腦袋。

兩唇相觸,少年睜大了眼睛,而小女孩腼腆了雙頰。

“我喜歡你。”小女孩告白着,眼底倒映着少年的身影和萬千璀璨星辰。

少年愣了下,然後在夕陽下盯着小女孩那張美麗的臉,繼而也紅了雙頰。

“我也是……”

好一對青梅竹馬。

雲天賜睜開了眼睛,眼角是濕的,他對着昏黃的天花板慢慢眨了幾下眼睛,發出了悠長的嘆息。

夢已經記得不清了,只剩下在夕陽下靠在一起的模糊輪廓,美好的像一張油畫。

“媽的。”雲天賜不禁罵了一句,對着略顯冰涼的空氣喃喃自語:“幸福爆了……”

夢裏的小女孩好高興。

小女孩還不想放棄。

“媽的媽的媽的……”雲天賜又一連串的罵了三句,用胳膊擋住了臉,隐約能看到眼角滑過晶瑩的水珠,而他露在胳膊外頭的嘴唇卻勾起了笑。

雲天賜起身了,他覺得的肚子不太舒服,于是撩開被子看了看,床單上有殷紅的血。

他又霸氣側漏了。

不過意外的沒了以往的煩躁,起身收拾了床鋪又換上了校服,雲天賜背着書包下樓了。

他爸媽已經起來了,像以往那樣坐在餐桌前面,聽到樓梯“咚咚”的動靜都擡頭看了過去,當視線落到自家兒子身上以後都閃爍了一下。

“爸!媽!”雲天賜對着他們笑,三兩步蹦到餐桌前面,拿起一顆煮雞蛋塞兜裏,又用紙巾包了兩個小白兔饅頭,然後走到櫥櫃旁邊拿酸奶。

見他和平時沒兩樣,雲媽媽略松了一口氣,繼而注意力立馬落到了他纏着繃帶的雙手上,神色一變:“你手怎麽了?”

“啊,這個啊……”雲天賜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咧嘴一笑:“封印了力量!一旦解開就會毀滅世界!”

中二病十足。

“……”雲媽媽沉默了,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鬼話,但見他不願說時候也不逼迫他,也閉口不提昨晚的事,而是問道:“不坐下吃早飯嗎?”

“不了。”雲天賜一邊吃小白兔饅頭一邊喝酸奶往外走:“我要去逮花年,我怕他先溜了。”

夫妻倆聞言都神色微動,繼而雲媽媽朝自己兒子的背影伸手,想叫喚他,卻被老公給阻止了。

“青少年。”雲爸爸對她說道,意味不明。

雲天賜便背着書包一邊吃早飯一邊小跑着出了屋,然後往隔壁家的院子看了看,那黑色的電瓶車停在角落,于是放心了下來。

他三兩口把剩下的小白兔饅頭吃完,又喝光了酸奶,推着自己的電瓶車堵在了花家的門口,又從口袋裏拿出雞蛋來剝。

正剝着殼,花家的門開了,背着書包的花年走了出來,看到雲天賜以後腳步明顯一頓,然後神色複雜的低下腦袋,朝自己的電瓶車走去。

“行了,別躲着我了,咱倆都分手了。”雲天賜對他嚷道,沒好氣的咬了口雞蛋。

花年看了看他,眉頭微微皺着,不明白他怎麽還能跟平常一樣跟自己這樣說話。

“……我沒有躲着你。”花年沉聲說道,騎上自己的電瓶車。

“那你這是個什麽意思?”雲天賜捏着半顆雞蛋問他:“是不是撕破臉皮之後就打算冷眼看我了?如果你讨厭我直說,我立馬從你面前閃的遠遠的!”

花年無奈的看向了他:“我沒有讨厭你。”

雲天賜挑眉:“真的沒有?”

“……好吧,有一點。”花年說實話了。

雲天賜眸光黯了黯,然後用纏着繃帶的手搓了搓鼻子,平靜的問他:“你要我怎麽做?”

花年看着他,不說話,雲天賜便又問了一遍:“你要我怎麽做?”

“暫時別來煩我。”花年開口了。

“明白了。”雲天賜利索的應了一聲,把剩下的半顆雞蛋塞嘴裏,又把蛋殼胡亂塞進兜裏,然後啓動了電瓶車,真的一溜煙的走了。

花年皺眉盯着他遠去的背影,有些疑惑,之後也騎上電瓶車走了。

雲天賜說到做到,之後再沒有主動找過花年,連運動會開幕需要聯系花年的時候都讓別人傳話。

“你倆還沒和好呢?”一個同學就問雲天賜。

“沒呢。”雲天賜在秋風中喝了口水,看着坐在高臺上對着喇叭彙報鉛球比賽名次的花年,“哈”的嘆了一聲。

“小花兒搞起冷戰來比我還牛呢。”他說道,又喝了一口水。

然後等運動會的第二天,雲天賜參加完男子五千米長跑,胸悶氣短的癱在階梯椅子上喘氣時,一個高大的身影湊了過來,遮住了他臉上的光。

雲天賜便露出了笑,雖然還喘的厲害,但已經沒那麽難受了。

花年在他身邊坐下,淡淡問他:“身體沒問題嗎?”

“沒問題,昨天就差不多來完了。”雲天賜回答道,顯得很輕松。

兩人看着大操場,一陣無言,花年不開口,雲天賜就不開口,然後約兩分鐘後,花年給他道歉了:

“那天晚上我把話說重了,希望你不要在意。”

“怎麽可能不在意?”雲天賜看了他一眼,控訴着:“你那些話把我傷到了,但是……”

雲天賜頓了頓,像玻璃珠一樣棕褐色的眼瞳重新看向了大操場:“我也傷了你,所以咱們扯平了。”

花年看了看他,露出了一絲笑。

繼而他問雲天賜:“既然咱們分手了,那是不是……重新做回兄弟?”

“你希望和我做回兄弟?”雲天賜反問他。

花年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了:“嗯,咱們過去那樣就很好,老實說……自從我們交往以後,咱們矛盾變得很多,而且……”

他看了雲天賜一眼:“你也變了不少。”

換雲天賜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笑了笑:“人嘛,都會變的,如果你某一天在全校人的面前‘痔瘡破了’,你會發現你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樣了。”

他對着操場輕笑:“世界變了,所以我變了,就連原子都會衰變,又有什麽能保持一成不變?”

然後他重新看向花年,認真的給了他答複:“兄弟是不可能再和你做了,這輩子都不會做了,你說的對,感情不是談出來的,是陷進去的,我現在還陷在裏頭呢,怎麽和你做回兄弟?”

“你……”花年皺起了眉頭:“就非我不可嗎?”

“你給我換一顆心啊。”雲天賜吐槽着:“也許換一顆就不是非你不可了。”

花年無話可說了,而見他又沉下臉來,雲天賜于是笑着去捏他的臉頰:“別那麽沉重,兄弟做不成,咱們還是朋友嘛,你不喜歡就拒絕我喽,哥現在不搞專.制了。”

花年沒好氣的撥開他的手:“真假?我現在有拒絕權了?”

“有用啊,咱們不都分手了嗎?”雲天賜說道,然後又一本正經的說道:“但你有拒絕我的權利,我也有繼續追求的權利。”

“……”花年瞅着他,有些淩亂了:“我不懂你。”

“怎麽,覺得在你對我說了那些話以後,我會灰溜溜的避開你?從此以後在你面前擡不起頭來?像敗犬一樣不敢再奢望得到你的愛?”雲天賜自嘲一笑:“你以為在咱們交往的那一月裏你拒絕了我多少次?”

花年看着這樣的他,忽然有些佩服起來了,他在秋風中定定盯了雲天賜片刻,忽然伸手拍上他的肩膀,感慨道:“我老大終究是我老大,可以的,我服!”

雲天賜朝他豎了一個中指。

花年走了,回去繼續當他的校園男主播了,雲天賜聽着他好聽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在自己耳畔缭繞,不禁吹着秋日的涼風曬着最後的暖陽,輕輕唱起了歌:

我和我最後的倔強,握緊雙手絕對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我和我驕傲的倔強,我在風中大聲的唱,

這一次為自己瘋狂,就這一次,我和我的倔強……

冷戰就這麽結束了,其實雲天賜還有好多話想問花年,想問他那天晚上說的是不是他的真心話,他是不是真的覺得他是有着破身體的可憐人,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忍耐他的霸道,又是不是還讨厭着他。

但想了想,還是不問了,花年不一定會給他真心的回答,他其實也不是很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有時候不知道答案比較幸福,雲天賜相信花年也有很多話掖着不與自己說。

等運動會結束,和好的兩人去他們小區附近的一個燒烤店撸串,活絡活絡,緩和緩和。

“你這幾天有和韓幸打游戲嗎?”雲天賜吃着烤茄子問他,語氣很平靜。

“沒呢。”花年給自己倒了杯啤酒,雖然他們還未滿十八歲,身上也穿着校服,但店家為了賺錢哪裏管什麽法制,照樣賣他們了。

“被你那樣搞,哪裏還有心情和她打游戲。”花年說道,沖着雲天賜抱怨:“我這幾天光是想到你頭都是痛的。”

“我頭不痛嗎?我不僅頭痛我還手痛!”雲天賜給他看自己的雙手:“看見沒,夢裏揍你揍的。”

“那我還心痛呢!”花年戳着自己的心,痛心疾首:“我把你當兄弟,你TM卻想上我!”

“那我雞兒痛!”雲天賜指了指自己的裆,悲痛欲絕:“老子想上你,你TM卻把我當兄弟!”

“……”花年沉默了。

“……”雲天賜沉默了。

“……”店裏的人也沉默了。

然後兩少年不約而同的拿起酒杯:

“來來,兄弟不容易,我敬你。”

“哪裏哪裏,咱現在是摯友了,摯友也不容易,我也敬你。”

店裏的人就看着那穿着校服的兩少年在那兒互相敬酒,都覺得搞笑。

一笑泯恩仇,兩人占着明天是周末不用上課,喝的酩酊大醉,從七點喝到十點,就互吐口水,不是“我苦啊”“我更苦啊”,就是“你委屈了”“你更委屈”,然後又罵起來“你為什麽不将就我?”“你為什麽又不将就我?”,最後又和好“你不容易啊”“你也不容易啊”,就繞了一大圈又回來了。

當天燒烤店裏有一半的人都在聽他們說話,就跟聽相聲一樣。

然後等兩方的家長來接人了,雲天賜就醉醺醺的勾着花年的脖子,指着自己媽媽說道:“知道我媽為什麽能……嗝,找到這兒來嗎?因為她往我手機上安了GPS!全天監視我的動向!”

“阿姨,你咋能這樣呢?嗝!”花年就幫着雲天賜說他媽媽:“你太在意天賜了,他已經長大了……嗝!你要懂得放手。”

“臭小子!怎麽和你雲姨說話呢?”花爸就火大的去揪兒子的衣領。

“叔叔!別動粗!”雲天賜就幫花年攔下來,也幫他說他爸:“男孩子也是需要關愛的!花年其實老想被你抱一抱了……嗝!”

然後抱着花年朝他爸爸那兒推:“來,叔,你親他一口。”

花年就不好意思的推他:“誰要我爸親了……別鬧。”

“那我親你。”雲天賜就抱着花年的腦袋大庭廣衆的“啵”了他一口。

花年大怒,醉眼朦胧的舉起軟綿綿的拳頭:“你這傻叉又撩我!揍你跟你講!”

“親一下又不會懷孕~”雲天賜頂着酡紅的雙頰,在那兒扭秧歌似的扭。

雙方家長就很尴尬,看着撒酒瘋的兩個孩子,一人拖着一個就要塞進車裏,兩娃還抱着不願分開。

“我要打死他!”

“摯友~不要走!”

最後在一大群人的看熱鬧下,終于把兩人分開了,然後立馬開着車逃離了這家燒烤店。

後面的事雲天賜就記不得了,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眼前閃爍着模糊的畫面,如血的殘陽,飄飛的窗簾,散着黑發的碎花床單,笑的明媚的少年……

他伸手去摸那張臉,手卻是帶着殘影的,世界像是浸泡在海裏一樣沉浮扭曲,他看到自己的手又白又細,青蔥一樣的指尖塗着好看的亮片指甲油……

雲天賜猛地驚醒了,一身的冷汗。

頭頂上是白色的天花板,他懵了一會,然後擡起自己的手,是很白也很細,但整體修長骨節分明,能夠看出是一個男人的手,修剪的短短的指甲也沒有塗什麽亮片指甲油。

他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在花年的房間裏,而那個少年正坐在電腦前面玩游戲,看樣子早就已經醒了。

察覺到雲天賜醒了,花年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過去打游戲:“醒了?”

雲天賜茫茫然的:“我怎麽在你屋裏?”

“你昨晚半夜三更自己跑到我屋裏來的。”花年說道:“你不記得了?”

“……大概喝多了。”雲天賜試着回想,但完全沒有印象。

他于是從床上下來,然後發現地上鋪着被褥……

“昨晚你睡地鋪?”他又看向了花年,眉頭細微的皺着。

“……嗯。”花年玩着游戲,并沒有看他,映照着屏幕光芒的側臉顯得有些冷漠:“想了想,你都來大姨媽了,還像以前那樣一起睡不太好,我爸媽也是這樣認為的。”

“有……”雲天賜本想說有什麽關系?他都不介意了,但轉念一想,又閉了嘴。

哦,人家介意。

他忽然對這個無比熟悉的房間感到無所适從,于是走到花年身後給他捏肩,順便看他玩游戲。

花年在打法師,雲天賜掃了屏幕一眼,隊友裏沒有韓幸。

“怎麽忽然這麽好?給我揉肩?”花年淺笑,繼而很懂的猜測:“跟我撒嬌沒用。”

“我撒嬌什麽啦?”雲天賜笑着錘了他一下,然後轉身往陽臺上走:“我回房間去了。”

只是想在回去之前碰一下他而已。

花年專注的打着游戲,沒有去多看雲天賜,雲天賜于是蹦回了自己屋裏,先是沖了個舒服的澡,然後也打開了自己的電腦。

給花年發消息:

雲大哥:一起開黑呗,把韓幸也叫上。

過了好一會,花年才回複他:

花二爺:你想幹嘛?

雲大哥:看看超凡大師的操作呗,大家都是同學,一起開黑增進感情。

花二爺:別搞事。

雲大哥:搞你妹。

花二爺:真不搞事?

雲大哥:我沒那麽LOW好吧?我要搞也是搞你,搞人家妹子幹嘛?

花二爺:……那我問問她。

雲天賜便在屋裏等,手指敲着桌子,然後他媽媽忽然開門進來了,手上拿着托盤,托盤上是早餐和一盤切好的蘋果。

雲天賜就吐槽她:“姐姐,又來我這‘游樂園’玩耍了?”

“給你送早餐呢。”雲媽媽說道,不知道自己兒子昨天三更半夜跑到隔壁屋睡去了,剛才才回來。

“我自己會下去吃。”雲天賜又吐槽她:“搞得我和殘障人士一樣。”

“那你倒是下樓去哇。”雲媽媽反吐槽回去,瞥了眼他的電腦:“你玩起游戲屁股就跟粘在椅子上似的。”

母子倆日常罵罵咧咧,然後雲媽媽走了,又忘了關房門,雲天賜翻了個白眼,跑過去把門關上了。

回到電腦前面,眼睛看向聊天窗口,花年剛好給了他回複:

花二爺:她說可以,我拉你們進房間。

于是發了個組隊邀請過來,雲天賜點了同意,便進了隊伍聊天室,果然看見韓幸在裏頭了。

雲大哥:妹子好呀!

殘槿:*^_^*

雲大哥:久聞不如一見,待會帶我飛啊!

殘槿:(#/。\#)

她好像喜歡發顏表情。

雲天賜也來:(╯3╰)

花二爺:發毛線的親吻。

雲大哥:你也有,麽~(╯3╰)

花二爺:凸(* ̄m ̄)凸

花年不和雲天賜鬧了,示意他開語音,至于韓幸他并沒有拉她開語音的意思,怕雲天賜搞事。

他還是不放心。

“打匹配?”語音開了以後,花年便問雲天賜。

“打毛線的匹配,一個超凡大師兩個鑽石,排位走起啊!”雲天賜早八百年前就不屑打匹配了。

“那樣咱們會排到高段位的人。”花年有些顧忌,主要是不想坑了人家妹子。

“別慫!就算下路來了兩個超凡,老子也能一個幹倆!”雲天賜放出豪言。

花年沒轍,就問了韓幸的意思,妹子欣然同意了。

然後對面下路真來了兩個超凡。

“對面四個超凡一個鑽一。”花年看着雙方信息說道,挺肅穆的:“咱們三個超凡,一個鑽一一個鑽三……”

雲天賜就納悶了:“你小子什麽時候爬到鑽一的?你是不是又背着我抱人家妹子大腿了?”

“我自己單排打上去的好吧?”花年沒好氣的反駁道:“我倒是想抱,你讓嗎?”

“我讓啊。”雲天賜對着麥克風笑:“我現在不也抱着嗎?來,哥們,不,摯友,咱倆一人一條腿。”

花年笑着罵了他一句:“你這不要臉的雙标狗,自己抱的時候就可以,我單獨抱就不行。”

“老子現在講民主好吧?”雲天賜一邊選角色一邊和他說道:“你以後想抱就抱呗,我又管不着你。”

那頭的花年默了默,然後說了句:“虛僞。”

雲天賜回他一聲“呵呵”。

雲天賜選了射手,那是他的強項,韓幸選了打野,而花年想了想,選了輔助。

“你不玩法師?”雲天賜問他,有些意外。

“給那兩個超凡大師上單和中單吧,相信他們能carry起來,你這坑比嘛……還是我這個鑽石段位的陪你丢臉好了。”花年說道,盡管在吐槽雲天賜,但卻讓少年心中一暖。

“什麽丢臉,老子carry全場!”雲天賜和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明明以前被花年輔助過幾百回了,卻從來沒有這麽激動過。

進入游戲,兩人先幫韓幸開了個視野,然後商量着要不要去對方野區騷擾一下他們打野,但想了想這局算是高端局了,瞎搞容易出事,于是中規中矩的回下路發育去了。

“控線打吧。”花年說道,讓雲天賜不要像以往那樣拼命壓兵線點塔。

“怕啥,咱們雖然段位低,但氣勢不能輸!”雲天賜說着一箭把對方上單射到了牆上,花年反應很快,立馬扛着盾過去眩暈,兩人聯合一頓胖揍,可惜還是被對方閃現絲血逃了。

“看見沒?這就是氣勢!”雲天賜有些嘚瑟,兩人趁着對方上單磕血藥的功夫欺負他。

然後成功把他們打野和中單引過來了。

“跑跑跑!”雲天賜立馬往自家塔下撤,花年斷後,卻被地方中單控住了。

“你走!”花年沖他吼。

“不抛棄不放棄!”雲天賜開大就上去跟三個超凡的幹,一點都不帶慫的:“看老子把他們都射牆上!”

“你TM傻啊?”花年被他氣死了,但出了控制之後還是硬着頭皮跟着他一頓“噼裏啪啦”操作,眼見着兩人要被對方收掉人頭,韓幸忽然操着長.槍從草叢裏出來了!

“大腿來了!躲草叢走位!”雲天賜一邊磕血藥一邊大吼。

“我暈他!”花年扛起大盾砸暈對面中單,然後韓幸趁機用長.槍一頓捅,雲天賜也躲草叢裏拼命射,三兩下把對方中單弄死了。

然後韓幸接着操長.槍過去捅對面上單,把他挑飛起來。

“捅得好!這個菊花捅的好!”雲天賜興奮的跟上。

“惡俗。”花年評價了他一句,帶着僅剩的幾十點血先撤了。

最後雲天賜和韓幸不僅把對方上單的人頭也收了,還一并殺了他們打野。

一波團戰0換3,血賺!

有了前期優勢以後,雲天賜和花年打着就輕松多了,雖然中間出現了一些波折,險些被對方抄了高地老家,但他們倆緊抱韓幸大腿,最終贏得了游戲勝利。

“幸姐可以的,菊花捅的賊溜,一槍一個準。”雲天賜服了,不愧是超凡大師。

“連幸姐都叫上了,要臉不?”花年笑着吐槽他,然後在賽後聊天室裏給韓幸發消息。

花二爺:天賜叫你幸姐呢。

殘槿:(/ω\)

花二爺:玩的很好哦。

殘槿:謝謝。

雲天賜聽到耳麥裏傳出了花年的低笑聲,帶着些許寵溺,于是他扭頭看向了隔壁,只見俊美的少年坐在那兒,頭上挂着耳麥,睫毛纖長的眼睛盯着泛着幽光的電腦,嘴角噙着一絲笑,目光溫柔似水。

表情真不錯啊……雲天賜也笑,伴随着嘆息,然後回過頭給韓幸點了個贊——給對手予她應得的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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