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草間彌生的波點蘑菇(上)
第一章草間彌生的波點蘑菇
八個小時前。
“耍什麽大牌!都等了四個小時了!不就是個電視主持人麽!什麽狗屁‘冰山紳士’!還不是靠臉吃飯的!”
“牛總息怒呀,他不光是主持人,還是金牌制片人,他的節目收視率很高喲!而且,據說他是宋家的二公子,得罪不得喲!”
“來了,來了!那架私人飛機是他的嗎?”
虹橋機場的私人飛機的區域,戴金鏈子的中年男子、幹瘦的馬尾辮藝術家、高個子的二十多歲姑娘齊齊仰望上空。
“靜初,牌子舉高一點!再高一點,一定要讓衛先生看到我們的誠意!”馬尾辮藝術家雙手在空中狂舞。
“好的。”
高個子的姑娘靜初說。
四人座的白色私家飛機逼近了,蜜蜂似的在空中慢條斯理地盤旋,再盤旋,靜初打了幾十個呵欠之後,終于看得清飛機上的駕駛人臉:略蒼白的冷峻面容,異常英俊的輪廓,就算隔了十幾米,還隔着一層座艙透明玻璃,也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凜然寒意。
馬尾辮雙眼直迸綠光:“哇,好帥呀!比電視上看着還帥!居然是他親自開飛機!靜初快跟上來,要開機艙啦!”
靜初将手中一米多長的“歡迎名主持人衛默先生”牌子高舉過頭頂,果然看到一位颀長的男子從飛機上款款走下,神情傲慢,目不斜視。
“衛默先生,歡迎回國!”馬尾辮小跑着迎上前去,伸出右手。
衛默的人慢條斯理地摘下白手套,邁開長腿徑直前行。馬尾辮的枯瘦小手被晾在風中。
牛總只道是衛默是嫌“馬尾辮”不男不女,昂首大步走上前,伸出右手:“衛先生,牛某人恭候多時了。不如今天中午給衛先生接個風……”
衛默瞥了他一眼,視線剛好落在他肥厚手指上,三只寬厚的黃金戒指晃得眼暈:“節目總費用有改,再加一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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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衛默剛從歐洲做節目回來,似乎連阿爾卑斯山上的冰雪也帶了回來。
“兩千萬?”牛總伸出的肥手亦被晾在風中。
成本費用約150-200萬節目,衛默居然獅子大開口至此。
“幫你帶的畫,手續費收百分之十。”衛默将峭拔的高鼻揚起。說完,視線略過等了他四個多小時的奔馳,徑直走向一輛大黃蜂跑車,疾馳而去……
八個小時之後。
春日的上海。掩映在白玉蘭樹中的原石別墅內,名為Fontainebleau的畫廊裏,主持人、燈光、音響、照明齊備。
“沈靜初,快點搬道具,你屬蝸牛的嗎!”
樓下一幫年輕力壯的漢子沖着三樓的靜初不耐煩地喊着。
“來了!”
靜初用健碩的雙臂抱起一米多高的波點蘑菇,穩步走在镂花的旋轉式鐵藝樓梯上。
波點蘑菇,日本著名藝術家草間彌生的經典作品,紅發的童花頭女子,用盡一生來畫數不清的波點,一生不變。
“我什麽時候能為這樣的藝術家呢?”靜初自言自語着,将東西搬至二樓時,視線迎上二樓最佳視角,眨巴眨巴大眼睛,後退兩步。
“糟了!畫呢?”
如果沒記錯,半小時之前,是她親手将那幅五百萬的畫挂在此處,此時,卻已是畫去樓空。
靜初吓得冷汗縱生,叫出聲來。
“別慌,別慌。”
她深呼吸一口,仔細搜遍二樓的每一個角落,果然沒有看到畫。她抹一把汗,開始觀摩着地面。
地面并無任何蛛絲馬跡:腳印、頭發、作案工具,一無所獲,然而,她凝神之時,三樓處卻飄過一道黑影,窸窸窣窣的聲音微微響起。
靜初屏住呼吸,側耳細聽,樓上的人似乎是發覺了,聲音迅速消失。
她鼓起勇氣,蹑手蹑腳走上去,靜悄悄地上了樓,往四周一顧,靜無一人,然而,□□窗簾後影影綽綽的,是身高約170的男人的身影。
她比劃一下身高,松一口氣,挽起衣袖,默默抄起一只中號蘑菇,悄無聲息地走上前,正要來一個“致命一擲”,馬尾辮館長尖利的叫聲從二樓傳來:“哎呀,不好啦,畫丢了!靜初,人死哪裏去了!”
窗簾後的人幾乎受了驚,黑影忽地一晃,消失了。
靜初一個箭步沖上去扯下窗簾,發現那矮小男子正夾着畫框逃竄,他自從三樓跳到二樓,二樓跳到草坪,身輕如燕。
“抓賊了!”
靜初高呼,把亂發一甩,跟着從三翻窗跳下二樓,二樓跳下去,卻見這偷畫賊沖進一輛面包車,疾馳而去。
靜初快跑幾步,見不遠處有輛摩托車停在牆角,一橫心,撩開長腿跨上去,發動了車子急起直追,摩托車居然性能不錯。
“該死的,老娘看管的畫你也敢偷!你等着!”
靜初加足馬力,穿過草坪,轉彎,疾馳過櫻花遍地的馬路,側身一略,躲過一老一少,掠過一輛兒童車,繼續追。超越一輛銀色大衆,再超一輛黑色奧迪,煙塵滾滾,噪聲四溢。
“面包車,給大爺停下!”靜初扯着嗓門怒吼。
午後的陽光透過一樹樹梧桐耀下,靜初的一頭淩亂長在光照下輕舞飛揚。五百萬的畫也敢偷,王八蛋,賣了她所有的畫也賠不起。
“再不停下你死定了!”
靜初發出一聲獅吼怒吼,抄近道再猛追一段,加足馬力,一直追到陝西北路上,面包車被一群逛街的男男女女們擋得水洩不通,摩托車身形小巧,反而東鑽西鑽,占了上風。
“這是拍戲嗎?”
“腿有點粗喲,這也來學人家騎摩托車。”
“腿還是挺長的……”
“演員還算漂亮,就是胖了點……”
衆人議論紛紛。
“看什麽看,都讓開!”靜初沒好氣地呵斥道。
交通警察卻追了上來:“喂,不戴頭盔的姑娘,給我下車!”
靜初一揮長臂:“警察大哥,我在抓賊!”五百萬的畫終于保住。
盜畫賊,連同衛默、店長一幹人等一概被喊到附近警察局,詳細審問過後,終于物歸原主,馬尾辮跟了牛總的車離去,衛默亦開了大黃蜂離開。
“等等我啊!館長!”靜初攔道。
“等什麽等,讓你好好看着畫,闖了那麽大的禍!知不知道衛先生的時間寶貴!扣工資!”馬尾辮說。
“哼。”
靜初左右望了一眼,見兩邊沒有任何人有載她上車的意思,聳聳肩,眯了眯雙眼,搖頭:“又扣工資啊,真是的!”
“蒙娜麗莎她是誰,她也曾為愛尋覓好幾回……”
手機鈴聲在這時候響起,靜初摸出手機,見是父親的電話,忙接起來:“喂,爸,嗯,很好……,家鄉那邊天氣熱了吧……畫廊的同事和領導們對我都很好。”
說到這裏,靜初眼圈一紅,卻沖着電話努力微笑:“剛才領導還借我哈雷的摩托車騎呢……知道啦……放心,我的畫越來越進步了,一定會成為大畫家的……挂啦,拜拜。”
挂掉電話,靜初努力沖着陽光微笑:“沒關系,靜初,你成為大畫家之後,一切都會好的!”正說着,腹中開始唱交響曲。昨晚畫了一通宵的畫,大清早腹中空空就去接衛默,回來之後,又搬了一堆堆的重物,她真的餓了。
擡眼四顧,路邊剛好有家米粉店,靜初點了一份大碗的,連湯也消滅掉之後,騎着做夢也想飚一把的哈雷摩托飛馳回畫廊的路上。
仿佛又回到了她十五六歲時,騎一輛送來修理的摩托車,在夜晚的路上飙飛心情。那時候,月亮分外清朗,天空中,繁星也跟着她飛翔……沒錯,靜初家中開的是汽修廠,她自小就對駕駛各種交通工具手到擒來,當然,她更喜歡的,還是畫畫。
每一筆色彩,都是她在夢想的彩虹上飛,飛啊飛,慢慢的,她覺得有些大事不妙。
剎車,再剎車,無效。
“阿婆閃開!”
靜初驚呼,躲過一個拄拐的老奶奶,一輛新的保時捷,一輛大衆,終于接近紅磚別墅時,松一口氣,此時,一幫劇組的人正在草坪上忙碌。
“快點讓開啊!”
靜初忙拐個彎,打算撞到牆停住車子,結果,拐過去的檔口,就見那位冰山紳士寒着臉,講着電話穩步走出來。
“快閃開!”
靜初吓得通身冷汗直冒。
話音未落,衛默已被撞飛出兩米開外,腿落地,“咯吱”一聲響,他英俊的面龐驟然扭曲,面色也在一剎間白成一尊石膏像,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鼻尖和太陽穴處簌簌滑落。
衛默疼得半晌未語,半分鐘之後,用微顫的白手摸起草坪上的手機,輕聲道“好,挂了。”然後,看一眼摩托車上已然吓呆的靜初,翻了個白眼:“腿真粗。”說完,緊緊咬着蒼白的唇,咬出血來。
衆人看得瞠目結舌,畫廊館長嘴巴張成O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