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邪覺得,對小徒弟還是太溫柔了,這種溫柔,只會讓他更加弱小。

本來就不是很好的苗子,若是體質先天優異,倒是可以放縱幾年……可再這麽溺下去,小徒弟就真的要長殘了。

唉!她頓感這條養成路的遙遙無期。

淩清因為困倦,早早在她懷裏睡着了,小嘴微張,呼吸淺緩,全然忘了之前瑟瑟發抖的畏怯。

于是當月邪落地的時候,她将小徒弟從身上……丢了下來。

沒看錯,她就是随随便便的那麽一丢!

所以淩清是被摔醒的,彼時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頭腦昏沉沉的。

“師父?”他明顯還在神游,爬起來坐在地上,一臉茫然的望着自家師父,發生什麽事了?!

月邪笑吟吟的俯下身子,“乖徒弟,我們就快到了,趕緊起來。”

淩清“哦”了一聲,聽話的站起來,他頭上還粘着幾根草葉,表情依舊是呆滞。

至于罪魁禍首,此刻似乎心情不錯,背着手搖搖晃晃的已經走出一段距離。

“師父等等我!”淩清追上去,想要拉她的手,可是又有些不敢,一只小手停在空中,尴尬卻執拗地不肯放下。

白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飛,其實再往前一步就可以觸到,可他想要的是抓住那人的手。

師父……

淩清急的快哭了,還要努力的邁着兩條小短腿才跟的上前面的人。

月邪走了好一會兒,發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麽,默默回頭,就瞥見小徒弟那張将哭未哭的小臉,還有想伸出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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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小徒弟也停下,目光十分委屈的望着她,很是惹人憐愛。

月邪抿了抿唇,嘴角微揚,緩緩松開負着的一只手,掌心微張。

這不言而喻的默許,瞬間點亮了淩清的雙眼,他幾乎是撲着過去,拽住了那只白皙透亮的手。

月邪側臉,垂下的視線恰好掃到小徒弟的笑臉,不知為什麽,竟然覺得分外的明亮晃眼。

只是對他伸手,就那麽開心,真是……單純到讓她莫名的妒忌啊。

“師父,我們到了嗎?”淩清感受到她手心的溫暖,心情立馬放松了,此刻仰着臉向她詢問,連語氣都是一如往常的柔軟。

相比之下,月邪很是淡定從容,懶懶散散道,“嗯,過了城門就是了。”

淩清望着前面,透過幾棵大樹,一條寬敞的大路橫出現在離他們不遠的距離,路上行人陸陸續續的,三兩成對或是孤身一人,負着行囊或是推着木車,男女老少皆有。

淩清瞪大雙眼,臉色幾乎煞白,身體僵硬的任由身旁人牽動。

明明感覺到了小徒弟的變化,月邪語氣依舊慵懶,她眼睛輕輕瞟了一眼過去,“淩清,你抖什麽?”

淩清白着小臉,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卻不說一句話。

握在掌心的那只小手愈發冰冷,月邪想了想,小徒弟表面被她□□成了乖巧懂事的模樣,實際上他內心的負面性格一直被壓抑而不是消除……突然覺得很有必要剔掉他骨子裏的自卑和奴性。

她将小徒弟扯到面前,俯下身子,手指搭在那瘦小的肩上,迫使他看着自己。

“來,給為師講講,你在怕什麽?”月邪聲音平靜,一臉淡定的看着他,仿佛天大的事發生了她也不會着急。

小徒弟聽着她的聲音,終于拾起勇氣将頭擡了起來。

不出意料,這雙總是閃閃發亮的眼睛,此刻裝滿了恐懼和不安。

“師父……我怕他們。”淩清抖着聲音說道。

此刻他是多麽無助和害怕,就連師父在他身邊也依舊驅散不了心底的冰冷。

那些人,從來都是一臉厭惡的看着他,他們欺打他,辱罵他,唾棄他,他為了活命,為了一個銅板,為了一塊饅頭,曾經還給他們磕頭,對他們感恩戴德,可他們還是把他當作最污穢的存在。

這一個多月的安逸生活,他差點就要忘記自己以前是什麽人,過的是什麽日子了,他差點就以為自己的世界,只有那個院子,只有親和待他的師父和平玉師兄。

現在突然看到這些人,即便他們沒有看着他,他卻還是覺得他們會向從前那樣對待他的……

“哦,那你怎麽不怕為師,不怕你平玉師兄?”月邪嘴角抽了抽,繼續用悠閑的語氣說道。

“師父還有平玉師兄跟他們不一樣!”淩清忽然激動起來,像是要否定什麽,固執地重複着,“師父和他們不一樣!”

月邪眯起眼睛,好笑的看着他,“怎麽不一樣了?”

淩清睜大眼睛,表情誇張,“當然不一樣!師父和平玉師兄對我好,他們……他們是壞人!”

他一臉急切,“師父,他們是壞人!”

“淩清!”月邪冷聲喝道,臉色有些難看。

果然,小孩子思維一旦鑽進死胡同就一成不變,所以她更讨厭鑽牛角尖的小孩。

小徒弟立即噤聲,拿眼睛怯怯地瞟着她。

月邪輕輕敲着他的肩膀,眉角微挑,“淩清啊,為師知道你不喜歡他們,就像他們曾經也不喜歡你。”

小徒弟抖了一下,垂頭沒說話,她又繼續道,“這世界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厭惡一個人,因為人與人之間一開始就是陌路不識。他們不是真的厭惡你,只是從你身上看到了他們心裏最不願直視的東西。”

“不過別怕,”月邪看着他,眸底湧動着流光,嘴角勾勒微笑,“你現在可是玉生門掌門關門弟子,我月邪的親傳弟子。淩清,你比他們一點都不差,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行。”

“師父……”淩清小聲的喊着,臉上神情恹恹,他好像聽懂了師父的話,可是又好像沒明白。

師父說那些人讨厭他不是真的……

淩清盯着她,有些沮喪,“他們現在不讨厭我嗎?”

月邪目光微閃,誠實道,“唔……他們讨不讨厭你為師不知道,但他們當中有人不僅不會讨厭你,還會羨慕你。”

淩清似懂非懂的點頭,他偏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行人,又飛快的移開視線。

月邪直起身子,重新牽住他的手,腳步平緩的往前直行。

至少他臉色比先前好看多了,月邪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她也懶得去逼一個小孩,所以慢慢來吧,讓他多接觸凡間,早些知道這世俗是什麽一副模樣,早些棄了這顆凡心……

不過,剛開始小徒弟還是牽着她的手,到最後,他已經完完全全……躲在她身後了。

月邪覺得好笑,也不回頭看他,“小徒弟,你這是幹嘛?”

“師父,你不用管我。”淩清拽着她的衣袍,整個人幾乎都黏在她身上,語氣悶悶的,四周都是人,他總覺得有好多人盯着他,讓他很不安,雖然師父說過他們現在不會對他有惡意……

月邪若有所思,暫且也不管他了,嗯……總得給個時間過度。

他們現在已經進了渭鳴城,一路上看到的盡是目不暇接的各種商鋪,琳琅滿目,多不勝數,街道上吆喝聲不斷,行人摩肩接踵,竟是格外熱鬧不凡。

月邪凝眉,進城之前,她大老遠就看見了這座城鎮頂上彌漫不散的妖氣,很是濃烈,可是進城後卻沒發現有什麽不妥之處……

“師父,還沒到嗎?”小徒弟聲音很不舒服,一直扯着她的衣裳。

月邪回神,掃了周圍一眼,一時了然于心,整個街道上,大概是因為她和小徒弟穿着白衣,很是惹眼,路上的行人時不時拿眼睛打量一番。

她想了想,拉着小徒弟進了一家茶館,在給小徒弟點了些吃食後,她就坐在桌前望着門外的風景,目光有些神游。

月邪從懷裏取出那枚玉佩,指尖摩挲着那面雲紋彙成的字,視線緩緩從外面收回來,盯着玉佩出神許久。

突然間,她手一緊,五指緊緊攏住掌心裏的玉佩,指甲甚至劃破皮膚!

點點血珠沁出,她卻不自知……

“師父!你的手!”耳邊傳來小徒弟的驚呼,月邪垂眸,另一只手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那只流血的手。

“無礙。”她嘴角扯出無所謂的笑容,輕聲安撫着為她一臉焦急的小徒弟。

淩清心急如焚,怎麽可能沒事?他看的清清楚楚,都出血了還不算嚴重嗎?他拉着她的手臂,想要撩開她的衣袖看看傷口。

“唔……真的沒事,你看。”耐不住小徒弟的關心,月邪只好伸出手,攤開掌心,那只纖長白皙的手完好無損,翠綠通透的玉佩靜靜躺在上面,唯一刺眼的就是玉佩上的星點血跡。

淩清瞪眼,不可能啊!明明剛剛還是流血的……他狐疑的望着她,眼神很微妙。

呃……師父是不是又用法術了?

月邪指腹撫過玉佩,血跡瞬間消失,就好似剛剛并沒有發生什麽事一樣。

她挑眉,一本正經看着小徒弟,“你看,為師已經說了,無礙。”

淩清伸手觸碰着她的手心,皮膚柔軟,根本看不出之前是受過傷的樣子……好吧,師父說沒事就是沒事吧。

“還吃嗎?”月邪笑吟吟的望着他,眼底好似含着一池柔水,暖意濃濃。

淩清莫名心悸了,他點頭,慌忙移開視線,臉蛋兒有些發燙,他還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奇怪……

月邪夾了一塊點心放進他碗裏,聲音更是輕柔,“慢點吃,時間不急。”

淩清雖然覺得師父是比較溫柔的,但現在的師父好像更加體貼入微,他受寵若驚的同時卻也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上哪裏古怪。

月邪笑容依舊,眼底思緒暗湧,藏在袖下的手握緊得發白,直到她感到一陣頓疼才松開……

剛剛一陣外來的靈識掃過,雖然許久未曾見過那人,卻是意外的熟悉……刻骨到嗜心的氣息,讓她的情緒一度失控……

那個人,也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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