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新弟子的歷練開展正如火如荼進行,而後山的青樨院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陰天沉沉,黑雲稠密,大雨将下未下,幸得是七月時節,涼風過境倒也讓人感覺不到沉悶。
月邪倚躺在屋脊上,只手枕頭,手裏搖晃壇中美酒,目光慵懶迷離,面色微紅,她勾唇半笑,惬意聞着風中飄散的酒香。
一陣輕風拂過,帶走了臉頰上浮動的熱氣,月邪眸光微動,她仰頭輕抿一口酒,望着天邊壓至上方的烏雲,面色平淡。
新弟子出行到今日已有半月了,不知道淩清現在的情況如何呢……
“師叔!”一道聲音從檐下傳來,月邪搖搖晃晃起身,爬到邊上,就見平玉抱着酒壇正暈頭轉向找她。
“在這呢。”平玉尋聲擡頭,便見房頂上趴着一人,正微笑迷離的盯着自己,但那笑容怪瘆人的,他不由背脊一寒,脖子往後縮了縮。
“師叔……您怎麽跑到上面去了?”他把酒壇放在石桌上,仰着脖子瞅那悠哉從容挂在房頂的女子。
月邪不答話,掃了一眼桌上的幾壇酒,眉頭不滿意的皺起,“你在哪兒取的酒?”看那酒壇,分明就是普通的酒水,她早前吩咐要的是偏殿的玉酒,怎麽拿回來的就換了個樣?
“這是膳房備下的酒……”平玉低聲說道,兩只手緊張的絞在一起,果然啊,師叔的口味很是刁鑽,一般的酒水都沒法入她眼了。
“這是怎麽回事?”月邪擺弄手裏的酒壇,懶懶看着他。
“是……方才我下去時遇見了我師父,我師父說……”平玉目光悄悄打量她,欲言又止,一臉為難的模樣。
“說了什麽?”
見她神色平靜,平玉內心稍加鎮定,他穩了穩呼吸,這才開口,“我師父說,偏殿的玉酒……以後不能給您碰了。”
“……原因?”月邪灌了一口酒,不在意的問道。
“他說您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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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話音剛落,平玉只覺眼前掠過一道白影,直直從屋頂墜下,看着地上四仰八叉的女子,他眼角忍不住抽搐。
平玉急忙上前将她扶起,一邊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一般他師父真要訓人的話,鐵定要把那人罵個狗血淋頭羞愧到找個地縫鑽進去的,但是能讓他師父惦記在心時常破口大罵的,整個玉生門中恐怕只有師叔一人了。
他去偏殿的路上,正好撞見從大殿出來的師父,這些天他常去取酒,他師父看在眼裏,但內心已是幽怨至極,這次再看見,終于忍不住發脾氣了,上來就将他一通訓斥,之後又是當着他的面狠狠罵她……
月邪顫巍巍站起來,撩開擋在臉上的發絲,驚疑不定望着他,“他真那麽說?”
平玉重重點頭,“嗯!”
“可師父說随便我拿啊!”月邪眼神幽幽盯着他,語調古怪的說道。
平玉扶住她的手微微一抖,嘴角抽了抽,這好像……不關他的事吧?師叔您這麽幽怨看我作甚?我就一跑腿傳話的,能做什麽……
月邪眼睛漸漸眯起,好吧,她得承認,自己确實無所事事,毫無建樹,也沒能為門中分憂解難……可是她喝酒這點事都要管嗎?!
她目光倏爾一凜,臉色不大好的看着他,“他是不是還罵我吃白食來着?”
“……”師叔您可真了解他師父,他師父确實是這麽說的!
“他還說您整日不務正業。”
“……”
“游手好閑。”
“……”
“沒心沒肺。”
“……哈?”
她要是真沒心沒肺,為啥她現在會覺得心窩痛痛的哦?她二師伯可真會戳人痛處,但她要是輕易認慫,那她就不是月邪了。
月邪站直身體,從容将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整理好後,淡淡睨了他一眼,“你說他不給拿,那我親自去要。”她就那麽點愛好了,倒要看看,誰敢攔她!
“哎?師叔,那這些酒怎麽……辦啊?”平玉來不及拉住她,眼睜睜看着她大步流星離去,最後一個人愣在原地,留下不是,跟上去也不是。
平玉撓撓頭,幹脆坐了下來,算了,還是等她回來再說吧。
他拿起桌上的酒壇,掀開封口的紅布,試探的聞了聞,不由皺眉,難怪師叔會嫌棄,聞慣了玉酒的香味,反倒不能接受這粗制的酒水了。
平玉百無聊賴的坐着,一會兒抖抖腿,一會兒撓撓臉,無聊的擡頭望天,這才發現,烏雲早已散去。
天色晴朗,花草的顏色也鮮明起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接二連三幾次後,他猛地站起身來!
好吧,太無聊了,他還不如跟着師叔一起去偏殿呢,看熱鬧也好啊,不知道師叔會用什麽法子說服他師父呢……
平玉身心愉悅的走出庭院,行至院門口時,眼前突然劃過一道銀光,他停下腳步,眨了眨眼,又看到那銀光閃爍,在空中稍縱即逝,卻又飛快出現。
他不由瞪大雙眼,這回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是一只銀白色的小巧蝴蝶,翅膀撲棱,鱗片折射光芒,但那色彩詭谲夢幻,好不真實,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尋常見到的蝴蝶。
那只銀白色蝴蝶于空中飛舞,停留了片刻後便劃出一道光線,又往下山的路徑飛去,他心生疑惑,剛想跟上去,卻看見石階上漸漸升起了一道人影,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不動!
“呼!終于爬上來了!”如夢如幻的聲音驟然響起,帶着一絲輕喘,但平玉聽在耳裏卻覺得那音色奇妙,甚是動聽。
待那人踩上最後一層石階,站在他面前時,他只覺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色澤都比不上身前人的絕色。
面前的少女俏生生站着,一襲白衣輕紗,腰間系着淺綠色絲帶,卻如同為她點綴了滿園春意。
一頭銀發奪目耀眼,但最吸引人的不只是她顏色奇特的長發……她的一雙眼眸,竟然是他從未見過的桃色!瞳眸中波光潋滟,缤紛夢幻,仿佛裝了浩瀚星辰,看久了便會讓人沉淪無法自拔……她就像是一只精靈,突如其來闖進了他的視線。
“咦?你是誰?”少女疑惑的聲音傳來,喚醒了失神怔愣許久的平玉,也徹底暴露了他內心的一瞬慌亂!
“大膽!哪裏來的小妖,竟敢闖我玉生門!”他大喝一聲,目光冷厲,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好似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驚魂未定的瞪着他,桃色瞳眸泛着似有若無的霧氣,她小嘴嘟起,有些生氣道,“你說話那麽大聲做什麽?江湖規矩不懂嗎?”
“什麽規矩?我看你就是來找死的!”平玉突然出手,光影一般欺身上前,想要将她擒住。
少女動作輕盈,快他一步錯開身體,待退到覺得安全的距離才跳腳怒瞪他,一張粉白的小臉氣得鼓鼓的,“哎!你這人怎麽不講理的,哪有一上來就打打殺殺的?”
“哼,你讓我跟一個小妖講理?”平玉正驚訝她的身手迅速,聞言不由冷笑,但心裏卻有疑惑,玉生門戒備森嚴,為什麽會闖進一只小妖,而且還能上到青樨院……這些問題都沒關系,等把她抓住了再問也不遲!
他這一次用上靈力,再次出手,直逼她喉間,動作迅猛,猶如閃電!
少女不由驚呼,堪堪躲開後,細眉一擰,惱怒道,“你來真的?”
平玉輕哼,目光倏爾一凝,暗光劃過,手中聚起靈力,少女見他面色嚴肅認真,臉上終于閃過一絲慌亂。
“喂!我是來找人的!那個人就住在這裏……你要是敢欺負我,她不會放過你的!”她撂下狠話威脅,但是她樣子柔弱溫順,聲音又嬌媚,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平玉輕蔑一笑,神色淩厲看她,“滿嘴胡言,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妖就是妖,說謊話都能面不改色理直氣壯的……真是虛僞!
“誰胡說啦?你不信就把她叫出來,當面對證!怎麽,我看你是不敢了對不對?”她雙手叉腰,高傲的仰臉說話,話裏滿滿的挑釁。
平玉不由樂了,卻是怒極反笑,“好啊,你看我敢不敢!”他靈力聚集在指尖,捏訣使出一團火球,朝她扔了過去。
“哇啊!”少女躲避不及時,被火球燎到衣擺,登時跳了起來!看着被燒到的衣擺,少女一臉心疼,她滿臉激憤,氣沖沖指着他道,“臭道士!有本事你別用法術,我跟你一對一單挑!”
平玉得意挑眉,“對付你這種小妖,我不用法術也能擒住你!”他現在确信,這只小妖靈力低微,實在沒什麽特別之處,就是長得太好看了……
“你!這可是你說的!姑奶奶今天一定要你哭着求饒!”說罷,少女突然沖上去,兩只手毫無規律撓上他的臉,手腳并用,拳打腳踢的。
平玉一時蒙了,躲不開的後果就是臉上多了幾條紅痕,火辣的疼痛刺激到他,讓他下意識擡手遮擋。
“喂喂!你做什麽啊!”平玉對這無賴般的攻勢幾乎招架不住,只能一邊躲避,一邊憤憤瞪着她。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讓你燒我衣服!去死吧!”少女轉變戰術,這次像八爪魚一般纏在他身上,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狠狠擰掐他的皮肉。
“嗷!快住手!你給我下來!”平玉此時也顧不得君子,揪住她的手臂想把她拽下來。
“你個臭道士!牛鼻子!認不認輸?”少女拉扯着他的頭發,悶氣喊道。
平玉不甘示弱,一把拽住她的銀色發絲,怒道,“你罵誰是臭道士!你個小妖!啊啊啊……你是狗妖嗎?快松開!”她竟然咬人!真是要命了!
哼!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呸呸呸,她才不是軟弱的兔子,她比兔子還要厲害的!
少女更加用力咬住他的手臂,平玉又急又氣,用盡力氣去推她,發現她還真的不肯松嘴,不由驚怒,一時間,兩人都被氣昏了頭,不用靈力,都是手腳對抗,拼盡力氣想讓對方投降服軟!
所以,當月邪從山下回到青樨院時,便看見兩道白影在地上糾纏不止,一男一女,衣衫不整……蓬頭垢面……
“你們在幹什麽?”兩人扭打作一團的時候,一道聲音在他們頭上響起,語調涼涼的,讓他們都不禁打了個冷顫,瞬間找回先前被丢到天邊的理智。
兩個人僵着不動,也不敢開口說話,但是站在他們面前的人卻開口了,“哦,地上涼快是嗎?想躺一輩子嗎?”
語氣森森,兩人一個激靈,登時手忙腳亂的分開,也顧不上究竟是誰得了便宜,失了上風,慌亂從地上爬起來。
“師叔……您回來了?”平玉一臉懊惱,低頭不敢看面前的人,此刻他心跳如鼓,腦子嗡嗡叫嚣着,只覺得自己在師叔面前出了糗。
天啊!他怎麽能像個潑婦一樣打架?還是跟一只妖?!太丢人了!
月邪淡淡掃了他一眼,并不說話,只是視線忽而一轉,看向一旁的少女時,眸光忽而一沉。
“緣良,你不在無憂山待着,跑來這裏做什麽?”
哎?
等一下!這劇情不對啊!
平玉猛然擡頭,目光在身旁的少女和月邪身上來回掃動,最後有些茫然的望着月邪,讷讷開口,“師叔……您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