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清心咒念上幾遍,月邪依舊煩悶。
那日從瀑布離開後,她尋得一處山洞休憩,期間昏昏沉沉睡去,待到一覺醒來,她心止如水,靈臺過分清明。
忘情丹的藥效不在于斬斷記憶,而是将曾經的情動一一淡忘,忘記喜歡上一個人的心情,最後連心動都不再。
月邪記得往事,卻不再體會出那時的刻骨銘心,她大抵覺得,那樣的事做了便是做了,可為什麽現在回想起來,竟覺得毫無意義,甚至還有些不明所以?
我為何要做那飛蛾撲火之事,僅是因為愛到不能自已非他不可了?真傻!愛情果然會沖昏頭腦啊!
唔……這就是忘情丹的力量嗎?
月邪悻悻想着,或許從很久以前已經打算放下,但內心無時無刻不在煎熬,直到龍淵逼的她無路可退,咽下忘情丹的那一刻,她竟然如釋重負,一直壓在心上的重石就輕而易舉被碎裂,讓她感到荒唐又神奇。
月邪唇角彎了彎,放下便是放下了,她至少無愧于自己,無愧于任何人。
她從山洞回至玉生門,一路思索,撇開過往,現下要緊之事怕是青樨院裏的那位神子。
一想到淩清,月邪莫名頭疼起來。
她師父這次确實過分,擅自修改他人命格本是大忌,而這個還是位上神!
月邪苦惱,她并不想與這位幽冥山的神子有過多交集。
當初身邊有龍淵這上古神劍魂主,她便被一些有心之人誣陷有稱霸三界的異心,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起,但她向來端得正行得直,所以謠言不攻自破,可是……
若世人得知幽冥山那神之子竟成了她徒弟,不知對她會作何感想,對玉生門作何感想?
她師父只是想救她才铤而走險,可這舉動放在仙界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眼裏就另當別論了……
月邪擡頭仰望一眼山頂之上的青樨院,臉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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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可能……将他殺了?
月邪眉眼一跳,這确實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重新放他輪回,此後再無瓜葛,而就算他日後歸位,也記不得她師父曾對他做的事情。
只是,自己真的能下手嗎?
月邪扪心自問,這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如今正值年少風華,而她竟是想要将他扼殺……
心境被擾,月邪有些氣惱,所以當她看見不遠處的白衣少年時,腳步頓止,怎麽也無法上前一步。
“師父。”
一句輕喚,讓她如鲠在喉,腳下千斤沉重,怎麽也動不了。
淩清見到她本是滿心歡喜,但思及自己心事被知曉,內心便生出幾分不安。
她會如何待他?
面前的女子不發一言,只是面色古怪盯着自己,淩清心思缜密,一眼便感知她今日的變化。
他聲色不動,一如既往踱步上前,姿态優雅從容,舉手投足間流露幾分年少的恣意灑脫,翩翩少年郎的模樣,讓月邪內心不禁唏噓感慨。
她當真眼瞎了!淩清從小就越養越精致,分毫不似常人,她卻沒有半分察覺,還為此沾沾自喜……
“師父,你怎麽了?”
少年溫柔的聲音環繞耳畔,月邪回神,倏爾撞見他眼中的關懷和擔憂。
“為師……無礙。”她移開視線,語氣不冷不熱,只是身上的氣息漸漸變得清寒。
淩清漂亮的黑眸瞬間暗下光澤,他沉默一小會兒,忽而開口:“昨日大會上,弟子醉酒說了些胡話,還望師父諒解。”
月邪注視他,眨了下眼,“有嗎?”
淩清微愣,月邪這次笑得風輕雲淡,眼底清澈不摻一絲雜質,“唔,為師昨天也飲酒過甚,不記得你說過什麽,你放心便可,只是日後不要貪杯。”
說罷,她打了個呵欠,“昨夜緣良蹭床,害得我沒能睡好,為師需補上一覺,你若是無事,可下到門中多走動,就這樣吧!”
月邪朝他擺手,也不理會他臉上是何神色,徑直走向自己房間,待門合上,她才開始控制不住地煩躁!
差點忘記,這位神子現在還對她産生了那種感情!
月邪來回不停踱步,秀眉愈擰愈緊,愈發覺得不安。
她師父想讓淩清對她生情,不可否認這确實做到了,可是然後呢?
她曾經用了近半仙力作為條件,才換回如今的茍延殘喘,可同時也失去了預知能力,她根本無法預料之後的事會如何……
月邪唇瓣緊緊抿住,她盯向門口,緊閉的房門外,透過光線,隐約可見院中長立的少年輪廓,靜寂無聲,身影孤單。
月邪不禁想起從前的聽聞,有傳言稱,幽冥山殿主乃為重天上古之神的正統子嗣,只是重天那場浩劫讓他淪為遺孤,神子降至世俗,卻無法蘇醒,只能在無盡的時間裏沉睡。
月邪知道,他必定是孤獨的神,除非他有一日能重返重天,可是……這些都與她無關啊!
門外,淩清望了望那扇緊閉的門,漂亮的黑眸漸漸眯起,薄唇無意地抿緊。
她這是……在躲着他嗎?
入夜,無憂山寒霜殿內。
大殿兩道燭火通明,黑玉磚上,倒映着座中傾城之人的絕色側顏。
自從無憂山主身死魂消,寒霜殿的禁锢徹底破碎,而湧入的大批邪道之人皆是攜着一身陰邪之氣,不多時便将山中靈氣侵蝕吞噬,使得整座無憂山寒氣森森,陰雲籠罩。
穆雲紫站在大殿中央,恭敬肅穆,頭也不曾擡高幾分,她微一拱手,沉聲開口:“尊主,門下衆人已經準備多時,現只要尊主一聲令下,我等便可進攻!”
話音落下,座上之人紋絲不動,穆雲紫暗暗咬牙,但卻不敢将頭擡起,只能用目光窺視面前的黑玉磚,玉磚上,映襯出一張模糊不清的容顏,但她知道,那是怎樣一個風華絕代的俊容,不是世間皆可比拟的畫顏。
過了許久,空氣裏緩緩飄來一道聲音,清冷閑淡,如珠玉相撞的清脆悅耳。
“你方才說,要毀了玉生門?”
漫不經心的語調,讓穆雲紫的心不由發寒,那座上之人不過少年模樣,可是在經歷了這幾個月裏的事情後,她現在對他只有驚恐和臣服,但現在只有這一件事,她絕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主座上,少年一襲黑袍,錦衣華服,襟邊繡紋精致,他墨發如雲潑散,身姿慵懶倚靠寶座,纖長手指微微抵住額頭,一雙瞳眸漆黑如墨,看不出半分光彩。
穆雲紫握緊雙手,再次行禮,沉重說道:“還請尊主下令!”
“唔……本座為何答應?”飛流眼皮懶懶擡起,不鹹不淡地将目光挪到她身上,“護法與他們的私人恩怨,怎的将門中衆教也捎上?”
三界之內,若是有心留意,自然會知道,當年玉生門掌門太顏,曾和一女子相戀,兩人互相傾慕,本是一樁美談,只可惜了,那女子修煉邪術,為仙道不容,太顏更是不齒,決絕斷了兩人的關系,而那女子,正是面前這個再三請求攻打仙門的穆雲紫。
飛流知道,穆雲紫定是對太顏的抛棄恨之入骨,所以一心想要毀去玉生門,可是他還不知道,穆雲紫更加嫉妒玉生門那位上仙,太顏的唯一親傳弟子。
“尊主,我魔殿以統領三界為雄心壯志,與仙界這一戰必不可少,既然如此,何不先給仙門一個示威?”
穆雲紫不卑不亢,聲音铿锵有力,飛流不得不多看了她兩眼,悠悠輕笑:“護法所言極是,不過……”
他眸光一轉,淡淡開口:“這殺雞儆猴,随便挑個仙門便可,護法為何對玉生門固執如此?”
穆雲紫嘴角緊抿,眼中隐隐劃過一絲戾氣,她和玉生門的恩仇,仙界之中一打聽便知,他竟然還裝聾作啞問她理由!
這個魔殿之主似乎總是在變着法拒絕她,可她對這次的攻打勢在必得,她一定要親手摧毀玉生門,殺了太顏和他那個好徒弟!
穆雲紫收斂殺意,從容不迫答道:“既然是要給仙界下馬威,這個仙門應得慎重考慮,小門小派不足以震懾,盛名威望的仙派怕是損耗教中力量,屬下思來想去,認為這玉生門最是适合。”
她這次終于擡眸,目光直逼座上的少年,氣勢帶着幾分淩厲,“尊主可不要忘了,當日創建魔殿之時給我等立下的誓約!”
飛流沉默,墨色鳳眸微微眯起,他嘴角勾起笑意,“護法這是在威脅本座?”
穆雲紫垂眸,腰板直挺,不慌不忙行禮,“屬下惶恐。”
飛流一聲輕哼,“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既然護法心念至此,本座若是不成全未免太過寡情薄義。”他面色忽而嚴肅,冷冷盯着下方的女子,“此事本座應允了,還望護法莫要辜負本座的這片心意。”
他話裏的森然穆雲紫又怎會聽不懂?只是她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多謝尊主!”
她已經等不了了,前陣子恰好得知太顏和摩承離開,這正是攻下玉生門的好時機,天時地利,這次她定要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