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黑面馍馍

天氣越來越暖和,地裏的活越來越忙,小楊莊生産隊大概三百來人,一共有四百三十二畝土地,一般的社員上一天工能得十來個工分,十個工分換一塊錢,像孫玉柱這樣的勞動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算一天不休息,就是三百六十多塊錢,當然錢還得換成一些糧食。相比城裏的上班族,能掙這些不算少。不過像小楊莊這樣的生産隊很少,他們屬于先進集體。

涞水縣全縣兩千三百多個生産隊,能跟小楊莊生産隊媲美的,不超過十個。

白靈聽孫玉柱說,上班還有負日值的,土地貧瘠,每天還得欠生産隊錢,農民普遍日子過得不好,再者現在産量也低,化肥農藥這個時代都沒有,玉米種的是大白豪,一畝的産量是四百斤左右,不是種了就是全部社員的,還得先上繳,上繳之後才是社員分的,國家收公糧給錢,一斤給六分七,一年收總産量的五分之一左右。

過了晌午,白靈大姨跟大姨夫來了,白靈大姨懷着身子,過年那會兒天氣不好沒敢走動,這會兒冰雪都開化,才敢回家看看。

白靈是第一次見她大姨,瞧着跟她長的有些像,她大姨大着肚子,瞅着白靈就哭了,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兄弟姐妹幾個人就屬小妹過的最好,可就是命不好,早早就去了,留下個可憐孩子。”

白靈姨夫在一旁勸:“快別哭了,你再把孩子吓着。”

白靈大姨今年四十歲出頭,她生育難,至今才一個兒子,年紀比白靈小得多,今年才十歲,高齡孕婦加上這個時代吃不好穿不好,一家人都着急,生怕有個三長兩短。白靈大姨嫁過去好多年沒生育,給桑紅芹急個夠嗆,好在夫妻倆恩愛,就算婆婆冷言冷語,也有丈夫知冷知熱。

等她大姨生下兒子,婆婆高興着帶孫子,也熄了火,這個年代家家生的都多,他們家倒顯得特殊,這麽大歲數早就不想生了,反正有了大兒子明明,也有了依靠,誰知道又懷上了,全家人歡天喜地的,明明整天盼着媽媽生下個妹妹給他玩兒。

白靈大姨拉着白靈坐在炕頭上不停的問,白靈能感受到這份血緣親情下的親近,姨媽姨媽,這姨就是媽,就是離得遠,不然她大姨絕對能對白靈掏心掏肺的好,白靈再想想那個所謂的姑媽,可真是天差地別,人心難測啊。

白靈拿出十顆水果糖給明明吃,明明十分有禮貌:“謝謝白靈姐。”大姨家前些年過的困難,還得靠孫玉柱兩口子接濟,從去年開始日子漸漸才變好,大姨摟着白靈道:“以後離得近了,有時間就來大姨家玩兒。”

“哎,行。”

大姨夫一看就是一個厚道人,話不多,但是對白靈大姨很照顧,眼睛黏在妻子身上,桑紅芹十分欣慰,大女兒日子雖然一般,但是沒煩心事,過日子能過成這樣,女人也就圓滿了。莊子上打婆娘的男人也不少,婦女主任勸勸,還得湊一塊過日子。

桑紅芹孵的小雞剛剛可以下蛋,明明從雞籠裏摸出三個雞蛋,手裏還帶着雞屎,歡快的跑過來:“姥姥,雞蛋,雞蛋。”

桑紅芹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放在籃子裏,在外孫子臉上親了一口:“好外孫,一會兒給你煮雞蛋吃!”

白靈大姨一家沒走,在家裏住一晚上,晚上桑紅芹、白靈、大姨一屋,孫玉柱、大姨夫、明明一屋,按照男女分着住。

大炕不小,白靈大姨在炕頭,白靈在炕梢,娘倆一籮筐話要聊,說着說着聊起了白靈媽,通過兩個人的描述,白靈基本拼湊出基本印象:她媽是一個很溫柔很有文化的女人,性子很好,長的高高瘦瘦,十分漂亮。

Advertisement

大姨晚上睡不好,她到了孕中期,肚子裏的孩子老折騰,白靈跟桑紅芹商量,說拿些臘肉、細糧給大姨帶走,桑紅芹欣慰的說道:“你大姨沒白惦記着你,我也這麽想,不過東西到底是你的,我也不好開口……”

桑紅芹是一個泾渭分明的人,哪怕都是一家人,糧食肉她也不好意思說給人就給人,大姨一家不要,說日子都不好過,不能拿這些東西,細糧在這個時代人眼裏是金窩頭,可在白靈這就是空間裏的一個數字,如果不是怕被懷疑,她恨不得給大姨帶上一百斤。

白靈現在已經漸漸習慣老師的角色,她從開始教二年級,現在也在帶三年級的兩個班,學生們對她評價也還不錯,上次去省城的那些學生,還記得她的雞蛋餅幹呢,在學校見到白靈的時候會親切的打招呼:“白老師!”

有一天白靈像往常一樣照常上課,聽到後面的一個男生大聲喊道:“老師,韓守國暈倒啦。”白靈連忙放下課本過去看,白靈瞬間明白,這是餓的。

白靈跟其他同學一起把他扶到座位上,白靈小跑着去了辦公室,在門口問道:“大家誰有吃的?”

辦公室裏的老師面面相觑,白領又重複了一遍,衛建國從包裏掏出一個黑面馍馍:“我這有!”

白靈拿起自己的搪瓷水缸,把馍馍掰碎扔進裏面,又泡上熱水,扔下一句謝謝奪門而去。衛建國摸不着頭腦,不明白平時沉穩的白靈怎麽會方寸大亂。

韓守國臉色蒼白,身體瘦弱,頭發黃的像枯燥,嘴唇沒血色,白靈先給他喝了點水,等人緩緩醒來之後,然後把碎馍馍一點點的喂給他,韓守國雖然人是暈的狀态,但是身體饑餓的本能讓他做出嚼咽的動作,過了一會兒,他悠悠的醒過來,周圍人興奮的說道:“活啦活啦。”

韓守國羞愧的低頭,不敢去看白靈,白靈拍拍他肩膀,沒說話。剛才韓守國的同學告訴白靈,他家裏條件不好,沒有吃飽的時候,其實也不止他,學校裏好多孩子都挨着餓,每個月的供應有限,今年雖然比前兩年日子好,但是架不住家裏孩子多,據說韓守國家裏十多個孩子,最小的才三個多月……

兒是棟梁女是寶,別讓人間成荒島。

生兒育女續血脈,政府社會齊關愛。

當下宣傳的口號大多如此,都是多生孩子好,年老有人照!跟後世的“只生一孩好”、“少生孩子多種樹”完全背道而馳。

中午的時候白靈帶着孩子去食堂吃了一頓飯,三個發黑的饅頭,一碗雞蛋湯,兩個素包子,一碗棒碴粥,韓守國狼吞虎咽,恨不得全部吃完,白靈拿過來一個饅頭:“這個饅頭你拿回去,下午餓了再吃,別撐壞身子。”

韓守國左手一個包子,右手一個饅頭,嘴裏都是吃的,含糊說道:“謝謝白老師。”

白靈回去的時候給衛建國帶去兩個包子,說謝謝他的馍馍救了人,這個時代大家不講究帶零食,吃飯還吃不飽呢,哪有吃的帶到辦公室,又不是飯點兒,這次也是多虧了他。

衛建國憨厚一笑:“孩子沒事兒就行,我也沒做啥。”

白靈下班之後就躲在屋裏織毛衣,在現代的時候她織過幾次,可謂是熟門熟路,利用平時的瑣碎時間,兩件毛衣用了小半個月織完。縣城不大,她有時候能碰到鄒城,這天下午白靈下班後回到家裏,剛在爐子上燒了一壺水,就聽到有人敲門。

白靈隔着大門問:“誰啊?”

“我。”門外傳來鄒城低沉的聲音。

鄒城手裏提着兩條草魚,魚還活着,活蹦亂跳的動來動去,他一側身子進門,說道:“我住宿舍沒地方做菜,這兩條魚是單位發的,別聲張,領導不讓往外說。送到你這做好了我蹭吃,不介意吧。”

白靈接過鄒城手裏的魚,解開放進盛水的盆裏:“不介意,我還能沾光呢。”這個年代缺吃少穿,每個單位都會想點轍給員工謀福利,大夥閉緊嘴,有點葷腥好歹可以改善改善夥食。

白靈心裏琢磨,一共兩條魚,先養着一條,今晚宰一條就夠吃,紅燒?糖醋?還是清蒸?白靈看了一眼窗臺上空空的調料臺,還是清蒸吧,有鹽巴就行。

做魚鄒城不在行,他退到一邊,白靈挽袖子開始殺魚,這活她幹過,簡單利落的殺魚去鱗切段,姜沒有,蒸魚豆豉沒有,料酒沒有,小蔥倒是有一小把,白靈用鹽巴把魚腌制半小時入味,之後上鍋蒸熟,鍋裏加油放花椒炒黑,關火後把油淋在魚身上,一道菜搞定!

地窖裏還有一點苦菊,白靈做了涼菜涼拌苦菊,折騰這一圈白靈出了不少汗,鄒城很有眼色的放好筷子碗,白靈進屋時鄒城正拎着那件深灰色毛衣,往自己身上比劃。

鄒城擡頭問:“竟然跟我的尺碼一樣……”

白靈:“……”本來就是給你織的啊!

白靈背過身走出房間:“我大致估的尺寸,你試試合不合身。”

大概過了五分鐘,裏屋的鄒城說道:“進來吧。”

白靈瞧了一眼,毛衣的身量剛剛好,鄒城長的高,手長腳長,毛衣下擺正好在腰間左右的位置,肩膀住剛好能撐起來,他的發型就是這個時代常見的三七分,衣服發型都得靠人襯。

白靈解釋道:“我去省城剛好商店的櫃臺有毛線,之前你常幫我,就幫你織了一件毛衣。”說完又拿起炕上的圍巾:“剩下的毛線織了一條圍巾,也給你。”

鄒城指指炕上的女式毛衣:“一樣的?”

白靈窘迫的點頭,怪不得當時她看兩件毛衣怪怪的,一樣的材質……一樣的顏色……一樣的款式,這是妥妥的情侶款啊,白靈想鑽地縫。

誰知道鄒城笑着咧開牙,牙齒潔白的要反光:“這件毛衣我很喜歡,謝謝。”

白靈哆嗦一下,屋子的溫度似乎降下來了……

鄒城的毛衣沒脫下來,直接穿着去吃飯,大概是平時吃的不好,缺少調料的清蒸魚,白靈吃的也是津津有味,白面摻玉米馍馍是昨天蒸的,一籠籠的蒸馍,蒸好後晾掉水汽,整整齊齊的摞到大缸裏,現在天還不熱,能放好幾天,每天吃的話蒸熱就行,省事!白靈跟桑紅芹學來這招。

吃完飯後鄒城主動去洗碗,白靈收拾桌子,随口說道:“剩下那條魚怎麽吃?你明天中午過來吃?”

鄒城那邊水聲嘩嘩嘩,能聽到他的回應:“我要吃紅燒的。”

鄒城平時都是在單位的食堂吃飯,早午晚都是,白靈現在才回味過來,就是上次帶她去的的那個食堂,相比一小的食堂,銀行食堂飯菜好上不少,但再好吃也有限度,肯定不如白靈這油鹽齊全的飯菜好吃,想吃魚更是沒門。

縣城工廠、學校這些單位,員工都是住集體宿舍,四個人或者六個人一間,鄒城能分到一個單間住,待遇還真是不錯,白靈跟鄒城聊天發現,他是省城人,工作也是最近調動回來的,放着省城的金飯碗不要,調到老家這個小縣城,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第二天白靈從空間裏拿出來二十斤大米、十斤白面,空間的倉庫本身庫存就不算大,在這個饑荒年代,她主要的依仗就是空間裏的食物,很容易坐吃山空,想想後面還有十多年的苦日子要熬,白靈就覺得頭痛,如果能料到這一天,她一定會早早地在空間裏貯存滿食物!

白靈蒸了一鍋香噴噴的大米飯,她下班比較早,第四節沒課就早早的回家,估摸着時間做魚,白靈把魚頭留出來,做了一道魚湯。鄒城踩着飯點進來,魚的香味飄散在院子裏,白靈盛了一碗大米飯,鄒城一怔:“好久沒吃過這麽白的米飯了。”

現在日子都清苦,過的再好也是有限,不可能大魚大肉,像後世這種大米更是難尋,白靈指指鍋:“還有一鍋呢,敞開吃,又不管你要糧票。”鄒城審視的看了白靈一眼,幸虧沒問出來,不然白靈還真不知道怎麽解釋。

白靈在這個時代舉步維艱,最大的難處就是如何向身邊人解釋她的糧食,可又不能不拿出來吃,走一步算一步吧,總比剌嗓子餓死強。

周三的時候白靈剛下班,就瞧見孫玉柱蹲在門口,她驚喜的跑過去:“姥爺你怎麽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