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孤島（一）
陰霾的天空，灰藍色的海，一條蜿蜒曲折的橋，通向海霧中的小島。
橋上只有一輛車，汽車經過橋上的路燈，路燈上的海鷗動都沒有動一下。
車裏坐了二男一女，正在開車的男人穿着襯衫，襯衫上方的兩粒扣子沒有系，襯衫的袖子向上挽起，露出一只鑽石表。
“你不冷嗎？會冷的吧？”白莺柔軟白皙的手搭在歐放的手臂上。
歐放淡淡說：“我正在開車。”
“那也沒關系啊，反正這路上既沒有行人，也沒有車。”
歐放低沉笑了一聲：“別鬧。”
白莺的手指捏着他的袖口，将他的袖子重新撸下來。
白莺一邊騷擾着歐放，一面側頭看向後座的男人。
後座的男人手肘搭在玻璃上，手指捂着嘴望着窗外的霧氣發呆，從車窗吹進來的海風掃亂了他的頭發。
歐放突然開口說：“阿喃，你怎麽突然要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這鬼地方導航連都沒有。”
陳喃轉過頭，額前的碎發随風飄動，撩到他的睫毛。
陳喃伸出手抓住那幾縷碎發：“還不是有委托。”
“委托人肯定是個美人，要不然一般人可請不動你。”歐放輕聲調笑。
白莺錘了歐放一下：“你可別胡說，陳喃不是那樣的人。”
白莺甜美的笑着，嬌嗔地望着陳喃，眼中卻盡是緊張：“是吧？陳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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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喃深深地凝視着白莺，眼眸中似乎藏着漩渦，能将白莺絞碎。
他意味深長說：“嫂子說是，那自然是。”
白莺眼中飛快劃過一道光，輕聲說：“什麽嫂子，從你口中聽到總是怪怪的。”
歐放瞥了陳喃一眼，笑道：“就是，這麽乖巧簡直都不像你了。”
陳喃笑了笑，摸了跟煙放進嘴裏，卻沒有點燃。
白莺眯着眼睛，柔聲說：“你還記得我受不了煙味啊。”
陳喃咧嘴滿不在乎說：“還真不記得了，我只是忘帶打火機了。”
白莺笑嗔他：“你真讨厭。”
陳喃翹了翹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
白莺看到他的笑容總算松了一口氣。
歐放低聲笑了起來：“阿喃你別逗小莺了。”
白莺哼了一聲，轉過頭，發絲掃過椅背，打出一片靡麗的香氣。
陳喃低下頭，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這次可不是小打小鬧了，據說是要找一個失蹤的人。”
白莺摸了摸胳膊：“你把窗戶關上吧，太冷了。”
陳喃“嗯”了一聲。
“什麽人？”歐放随口問。
“一個女人要找她的丈夫。”
“該不會是她丈夫跟小三私奔了吧？”
陳喃頓了頓，才輕聲說：“聽那女人的聲音應該長得不差才是。”
歐放笑了笑。
白莺抱着胳膊不滿：“你們這些男人啊……不是我說，哼！”
歐放瞥了白莺一眼：“醋了？”
白莺望向陳喃，陳喃轉頭望向窗外。
白莺無意識蹙眉。
“這個天可不怎麽好？可能會下雨。”
歐放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擺弄了一下導航：“根本就沒有路，導航上顯示咱們可在海裏。”
三人又說了會兒閑話，一滴雨點落在了擋風玻璃上。
歐放“啧”了一聲。
綿綿細雨下了起來，他打開雨刷。
“我說什麽來着。”
白莺往四周看了看，既看不見離開的陸地，也看不到前方的孤島，甚至看不到橋下的海水，他們像是行駛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霧氣中。
“這也太詭異了。”白莺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陳喃攤在後車座上，低聲說：“有什麽可詭異的，很正常。”
“唔。”
白莺精神緊繃：“怎麽了？怎麽了？要不然咱們還是掉頭回去吧。”
歐放活動了一下肩膀：“好像……到了。”
陳喃和白莺擡頭望去，只見濃霧的盡頭影影乎乎出現陸地的樣子，還有一座黑乎乎的建築。
“這次可來賠了，被你忽悠來了這麽一個破地方，阿喃，你可要負責啊。”
白莺偷偷地将手搭在陳喃抓着她車座背的手上。
陳喃看了她一眼，一動沒動。
白莺嬌俏地笑了起來。
車駛上陸地，那棟埋伏在濃霧中的建築也顯露出真容，那是一棟三層高的公館，公館的每一個窗戶都緊緊拉上。
歐放将車停在花園門前，雨刷一下一下刷着擋風玻璃。
三人在被雨水和霧氣包圍的車子裏坐了一會兒。
“阿喃，怎麽不下去敲門？莫非你怕了？”歐放淡淡問。
陳喃淡淡說：“激将法。”
歐放找了一把折疊傘：“早些問完，咱們回陸地，我請你們吃火鍋。”
白莺搓着自己的手：“是啊，下雨天吃火鍋最好了。”
陳喃搖了搖頭。
“哎，車裏只有一把傘。”
陳喃搖頭：“你們兩個用就好。”
他将衣領往上提了提，縮着肩膀，打開車門，一鼓作氣往門口遮雨的地方跑。
白莺似乎想說什麽，可嘴動了動，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歐放攬住白莺，兩人打着一把傘，不緊不慢地朝着公館的方向走去。
等兩人坐到近前，陳喃正在廊檐下甩頭發，像是一只被淋濕的小狗。
歐放“呵呵”一笑。
白莺的目光更柔了。
陳喃撓了撓頭，伸手敲門。
敲了好久都沒有人應。
“你跟人約好了嗎？”歐放蹙眉問。
陳喃還沒有回答，就聽門鎖“咔嚓”一聲輕響。
門慢慢被拉開。
然而，門內是比屋外更為濃重的黑暗。
這種慘烈的黑暗壓抑的人喘不上氣。
白莺抓緊了歐放的衣袖。
門越開越大。
一團紅色猛地在三人眼前炸開。
紅衣如火，黑發如墨，白膚勝雪。
一身鮮紅旗袍的少婦斜倚門框，像是從民國深處走來。
多情的眼眸掃過幾人，她捂着嘴笑了起來：“幾位……是偵探？”
雨水讓天地間一切失了色彩，唯有她是豔麗的存在。
三人怔怔地凝視着她。
艾情歪頭，左腿無意識擡起，輕輕蹭了一下光裸的右腿。
她的眼神落在陳喃身上，嫣然一笑：“這位……應該是我的大偵探先生了吧？”
陳喃的呼吸粗重了幾分。
白莺眼神一閃，走上前來：“你就是這裏的女主人？委托者？”
艾情轉向她露出驚訝的神情，聲音微沙：“好漂亮的妹妹啊。”
“快進來，外面一定很冷。”
艾情說着便拉住了白莺的手，像是絲毫沒有覺察白莺的嫉妒與抵觸。
她倒退着，将白莺拉進自己的黑暗中。
最後，她看了一眼仍舊愣在雨霧中的歐放，唇一抿，淺淺笑了一下。
歐放無意識地上前一步。
艾情轉過身，就在頭要轉過去的時候，輕輕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歐放像是被一個無形的繩索套牢了，拉扯着他不斷向她靠攏。
幾人走進公館，厚重的門沉沉地關上，“咔”的一聲響起，像是吞沒食物的怪獸般打了一個飽嗝。
四人坐在客廳裏，艾情将泡好的茶水奉上。
白莺盯着陳喃。
陳喃說：“是你打電話要我來幫你找個人。”
艾情點頭：“是。”
“說具體情況吧。”
艾情靠上沙發背，煙視一周，輕聲說：“是要找我的丈夫……我還不知諸位是？”
陳喃：“都是我的朋友，你拜托我的事情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嗎？”
艾情抵着下巴，微笑說：“這倒是無妨。”
“你在想什麽呢？”
白莺輕輕推了一下歐放：“你怎麽像是魂兒丢了一樣。”
歐放抿緊唇，擡頭看了白莺一眼，餘光碰到艾情立刻躲開。
“丈夫……”他喃喃。
艾情點頭：“我是艾情，是個……畫家。”
歐放猛地擡起頭。
艾情将自己丈夫何時失蹤的情況一一說明。
陳喃說：“我要在房子裏檢查檢查。”
艾情笑：“這沒問題，不過嘛……”
她笑着挽住了白莺的手臂。
白莺一愣，有些抵觸的往旁邊靠了靠：“不過什麽？”
白莺順勢将手抽了出來。
艾情說：“不過，大家定然是餓了，我們先吃飯吧。”
歐放猛地站了起來“好”。
陳喃想了想，點點頭。
幾人坐在餐桌旁，艾情摸着耳墜，歐放盯着眼前的杯碗。
歐放身邊坐的是白莺，白莺一直望着對面的陳喃。
陳喃突然感覺到桌下有人在踢他，他擡起頭，似笑非笑地凝視着白莺。
白莺臉一紅。
艾情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目光掃過幾人。
她的腳從拖鞋中抽出，将腳心貼上對面歐放的大腿內側。
“噔”的一聲，歐放手中的勺子掉到了桌子上。
白莺淡淡說：“怎麽這麽不小心？”
歐放“嗯”了一聲，手肘一碰，勺子又被他碰到了地上。
陳喃看着他。
歐放低頭，彎腰鑽進桌子下去撿勺子。
昏暗的桌下，艾情翹着一條腿，腳趾緊挨着像是玉蘭花瓣。
歐放雙膝跪地，手裏捏着勺子。
她的腳尖朝他的方向翹了翹，似乎在勾引他。
歐放腦門全是汗，他艱難地吞咽一下，像狗一樣慢慢爬來。
艾情笑說：“我看兩位很登對啊。”
陳喃和白莺同時扭頭去看她。
“嗯？我猜錯了嗎？”
陳喃露出個放蕩不羁地笑容：“喲，你這樣說可是讓有些人戴綠帽了。”
桌子下，歐放手掌發顫，拖住她精致白皙的腳掌，滾燙的掌心死死挨着她冰冷的腳心。
艾情輕聲笑了起來，那笑聲像是一把小刷子，讓人渾身發癢。
“瞧瞧我都胡說了什麽，那……偵探先生是單身？”
白莺警惕：“你問這個做什麽？”
艾情柔軟的手指順着脖頸滑下，柔聲說：“人老了，就忍不住想要做媒。”
“不用了。”白莺立刻說。
陳喃卻似笑非笑：“我是不介意啊，不過，有人會看上我這個浪子嗎？”
“那是你不知道女人的心。”艾情檀口微張，露出一截小舌，啞聲說：“男人越浪，女人越喜歡。”
桌下的歐放聽着她的浪語，呼吸一下沉重起來。
他垂下眼，低下頭，像是之前無數次一樣輕輕吻上她的腳背。
“你在說什麽！”白莺惱怒的聲音響起。
“別惱別惱，我也不過是胡說而已。”
歐放呼吸沉重，用力拉扯一下自己的領口。
他發現……他永遠也無法逃離她的影響。
艾情，這個魔性的女人又回來了。
明明說好不會再想她，不會再可憐兮兮的被她騙，可是……
“撿個勺子也要這麽久嗎？”陳喃的話音剛落，歐放便站起了身。
他摸了摸臉上的汗，虛着聲音說：“太熱了。”
陳喃眯起眼睛。
四人吃完飯才發現雨勢越來越大。
“正好公館裏有許多空房間，不如你們住一晚？”艾情慢條斯理說：“我明天雨會小一些的。”
歐放拉扯着領口，垂着頭：“也好。”
白莺詫異地瞪着歐放。
艾情對陳喃笑說：“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跟偵探先生細細探讨。”
陳喃“嗯”了一聲。
白莺：“你們……你們在做什麽！”
艾情笑了笑，妖嬈的身體像蛇一樣擺動，走上樓梯。
她站在樓梯中間，回眸一笑：“那我幫諸位收拾一下房間。”
等艾情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白莺猛地回過身：“你們兩個該不會都被她迷住了吧！”
歐放蹙眉：“別胡說。”
陳喃靠着扶手似笑非笑：“你在擔心這個嗎？”
“不是，我……”
歐放看向白莺，白莺邁向陳喃的腳又縮了回來。
“我不理你們兩個了。”白莺“咚咚”跑上樓。
歐放與陳喃對視一眼。
陳喃嗤笑一聲，歐放還沒有說話，陳喃就伸手在他的肩膀拍了一下，随即轉身離開。
半夜，雨霧迷離。
門外的廊檐下，兩人吻在一處。
朦胧的光剪裁處兩個疊在一起的影子。
粗喘急促的呼氣，交織的水聲，壓抑的呻~吟。
影子靡亂的晃動着。
“嗯，別，別咬。”歐放壓着嗓子懇求。
埋在他脖頸處的女人發出一聲輕笑。
“怎麽？你怕被你的女朋友發現？”
她的手插~進他的頭發中，用力掰着他的腦袋，他“嘶”了一聲，卻不敢反抗。
“該不會這麽久沒見，我的歐總就忘了我吧？”
歐放死死咬着牙，可是，他濕淋淋的劉海兒、滑下的金絲眼鏡無不訴說着他的可憐。
艾情用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臉頰：“可憐的狗，被主人丢下的感覺不好受吧？”
歐放的眼睛濕漉漉的，眼角通紅。
她當年就是如此毫不留情将他抛下的。
他不會原諒她。
“我不會原諒你！”歐放惡狠狠地說出口，猛地伸出雙臂将她攬在懷裏，兇狠地親吻。
雨聲更亂了。
翌日，在白莺的強烈要求下，三人動身離開。
艾情換了一身黑色的旗袍，站在黑洞洞的公館內看着三人開車離開。
“你為什麽要放過他們？畫怎麽辦？”
艾情抿了一口煙，慢慢吐出一口煙霧，看着紫色的霧氣朦胧廊檐下的燈，無情說：“這不幹你的事。”
“可是……”
“嗯？”她挑眉。
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似是怕了她，不再說話。
然而，命運就是如此無常，不過一根煙的功夫，那輛車又開了回來。
屋子裏面的人又說：“還要放走他們呢？”
艾情淺笑，柔聲說：“良言不勸該死鬼。”
屋子裏的人發出低沉的笑聲。
艾情對着垂頭喪氣的白莺問：“怎麽了？是忘了什麽嗎？”
歐放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橋塌了。”
艾情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裏手機沒有訊號，也沒有網，現在又跟外面隔離了……”陳喃勾起唇角，“這麽巧？”
艾情：“你們也別擔心，公館裏的食物和水都很充足。”
“也許等人發現橋斷了，就有人來修了。”
陳喃蹙眉：“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白莺仍舊是一臉懷疑地瞪着艾情。
艾情卻熱情地挽住她的手，輕聲說：“我最喜歡白莺妹妹了，這下子你我可以好好玩耍了。”
艾情帶着白莺走在最前面，将兩個大男人甩在身後。
白莺驚疑不定地看着她，壓低聲音說：“你這女人……你究竟要做什麽？”
艾情伸出食指抵在白莺的唇上：“噓——”
白莺瞪大眼睛。
艾情輕聲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有敵意，不過，我會解釋清楚的，今晚等着我？”
白莺惡狠狠地瞪着她。
她卻輕笑地吻了一口白莺的臉頰：“你的眼睛真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