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回
翌日朝參。
宣政殿,金絲楠木雕刻的九龍椅上,林胥年身着明黃鑲金長袍,手中拿着一封信件,那袖袍上的五爪金龍正在微微抖動,額頭上供起的青筋依稀可見,他墨眉端皺,眼中帶怒。
“膽大包天!”
林胥年一把将書信摔在了大殿上,殿下的大臣皆為一震。
“戶部尚書季旬!”
見名字被皇上提起,季旬猛吸一口冷氣,想那信定于戶部有關,顫顫巍巍挪到殿中,行了一禮道:“微臣在。”
“看看你面前的書信,你作何解釋?”
林胥年壓住心中怒火咬牙道。
季旬連忙上前兩步拾起書信,才剛看了兩行,便汗如雨下,忽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回陛下,衍江……災、災民……貪心不足……”
林胥年猛然擡起手重重地敲在金絲楠木龍椅扶手的龍頭上,那龍口含着的鴿血紅寶石倏而一閃:“季旬!你太領朕失望了,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監察院禦史大夫在信中說的還不夠清楚麽!天災當頭,救災的銀兩你都敢中飽私囊!貪心不足?這說的是你季旬吧!”
季旬立即跪倒在地哀嚎道:“陛下,冤枉啊!”
“該喊冤的事衍江百姓!”
衍江的災洪,讓許多當地百姓流連失所,國庫撥的救災銀兩卻遲遲沒有到,就連救濟災民的糧食,分量也大打折扣。
只有一封書信罷了,并無證據,季旬還在做着最後的掙紮,忽而想到,工部尚書藍博邢還在衍江,不如把責任先推給他。
季旬緩緩擡起頭,試探的道:“回陛下,這災款莫不是工部尚書藍博邢,拿去修建大壩,趁機……”
季旬還未說完,禦前一品侍衛訾琰突然來報,只見訾琰面容冷峻,大步如飛來到殿中,季旬望見訾琰手中熟悉的賬本,哀嘆地直搖頭,他深知自己已經無需再辯解,瞬間眼神失色。
“啓禀陛下,今晨在季府查出黃金萬兩,并在季尚書書房暗閣中發現了戶部私賬賬簿!”
衆臣聞言皆為一驚,卻不敢私語,朝堂之上氣氛更加凝重,于公公忙從訾琰手中接過賬簿呈于林胥年。
這賬簿中,詳細記載着季旬貪污的數額,數額之大,令林胥年心中隐隐作痛,他緩緩将賬簿合上,冷聲道:“将季旬革去官職,打入天牢,貪污的銀兩如數用到衍江的災後修建。即刻起,戶部停職由監察院審查,貪污如此巨額,朕看未必是季旬一人就能辦到的。”
大臣們心中還在盤思着陛下最後那句話的實意,季旬此時已癱軟在地,從殿外快步上來幾位侍衛,将他拖了下去。
梁丞相心中默嘆一聲,便上前道:“啓禀陛下,臣箴言,戶部的審查還是必要的,但萬不可停職。”
林胥年明白梁丞相的顧慮,畢竟戶部是朝廷重要部門,若真是全部停職,又不知會出什麽亂子。
見梁丞相開口,衆臣這才松了口氣,又開始考慮戶部用人之事。
“秉陛下,梁丞相所言極是,季旬既被罷免,現如今應推舉一位德才兼備者,擔當戶部尚書。”此時說話之人便是禮部的王尚書。
林胥年思量了片刻,覺得方才自己太過氣急,穩了穩情緒:“那王尚書可有推舉之人?”
王尚書繼續道:“臣推舉禮部侍郎紀荊,紀荊為人清廉,亦有才幹。”
經王尚書一提,便有大臣紛紛贊同,紀荊确實為人低調,平日裏深入簡出,作風良好。
戶部牽扯着國家財政,這戶部尚書一職,必須清廉,如今朝內大臣也不敢冒然舉薦,季旬剛被查辦,接任的尚書定會被多雙眼睛盯着,萬一稍有不慎,豈不連自己也被牽連,既然王尚書不怕,推舉了紀荊,那其他大臣當然順水推舟的附和為妙了。
幾經商談,林胥年便将禮部侍郎紀荊提到戶部,任命為戶部尚書,并在朝上大加褒獎了工部尚書藍博邢,藍博邢早前便奔赴衍江,親自監理大壩的修建,實乃朝之典範。
散朝後,林胥年來到了梅林散心,此季林中之梅開的正好,一株株筆直挺立,那枝頭上淡淡的粉白如雲霞裝扮着寒寧,點綴着殘冬,縷縷西風,梅香便暗自拂來,林胥年頗為複雜的心,略感一絲緩和。
其實幾日前從暗龍衛處已經得到了消息,他是在等禦史大夫的親筆信一到,便可直接将季旬查處,眼下季旬抄家的銀兩,的确可以緩和衍江的費用,林胥年一面欣喜解決了燃眉之急,一面又心寒,當朝一品大元竟在他眼皮底下,如此放肆。
“回陛下,紀荊雖是藍博邢學生,但幾年前據說因持不同見解而翻了面,便不太往來了。”梅林處此時只有訾琰同林胥年二人踱着步。
“嗯,如此甚好。”皇上自是不希望朝臣們拉幫結派,藍博邢确實為一位良臣,這幾年風頭正勁,暗地裏巴結他的不在少數,如果今日藍博邢在場推薦了紀荊,恐怕林胥年是不會任用的,這也是這麽多年梁丞相屹立不倒的原因,除去他的才幹謀略外,那便是朝中衆臣裏,并無其他梁氏,這也是先帝的治國之道,說穿了,這是怕有人走了先帝的老路,畢竟當年林氏能夠坐上江山,便是靠着結黨營私,謀朝篡位。
“吏部司徒昆那裏,可有何消息?”林胥年接着問道。
“暗龍衛已在查。”訾琰道。
“嗯,萬不可松懈,一有消息要立即回禀朕,今日季旬之事一出,恐怕他會避風頭,你們便不太好查了。”
訾琰卻不以為意,冷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司徒昆要比季旬狡猾的多,先前因暗龍衛手上證據不足,沒準季旬的事,會讓司徒昆心慌之下出了疏忽。”
訾琰的猜想,很快便得到了證實,司徒昆一回尚書府,便稱身子不舒服,在家中卧床一整日,有門客來訪,他都拒而不見,而這些,都躲不過暗中觀察的那雙暗龍衛的眼睛。
……
這日陽光正好,燕貴妃方用過午膳,太後身邊的李嬷嬷便來求見,本以為有何要緊之事,誰知太後點名要見瑞德宮小宮女房索吟。
燕貴妃略感奇怪,想來那房索吟在後院還算安分守己,怎麽牽扯上了太後,便疑惑道:“不知房索吟是犯了何事,沖撞了太後?”
李嬷嬷一聽,趕忙道:“貴妃娘娘有所不知,房索吟這宮女,喜好說書,宮人們口口相傳,這被太後聽了去,極為喜歡,這午後無聊一時,便想聽上那麽一嘴……”
經李嬷嬷這麽一說,燕貴妃心中明了緣由,看來當初留了這丫頭是有用處的。
燕貴妃面上帶笑:“嗯,本宮知道了,李嬷嬷先回慈安宮回話吧,本宮讓下人稍作安排,便遣她過去。”
見李嬷嬷離去,燕貴妃微微眯起眼,面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之前欣貴妃險些遇害,再加上救她的藍婀帑被封了妃,日漸得寵,皇上來德瑞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她不能不有所作為了……
——慈安宮
前面一宮女引路,程曦跟随其後,這太後的慈安宮與瑞德宮瞧着大不相同,瑞德宮院中盡有百花香撲面而來,而慈安宮卻隐約有股淡淡檀香,聞着很是舒心,院中花草也不似瑞德宮般色豔招搖,許是到了秋季,常花已然凋零了吧。
眼瞅着就要進殿,程曦胸口突突直跳,有沒有搞錯,這感冒剛好,又要被拉着涉險!這可是太後,皇上的老母,萬一自己哪句沒說對,哪個禮數忘了,豈不是小命堪憂,程曦只覺自己是狗肉湊不上席面,生怕見得大人物……
話說這是程曦第二次見到太後,上一次還是半年前在選妃大典上,不過那時她躲在殿旁的隔間,看的并不真切。
屋內的小葉紫檀羅漢床上,鋪着仙鶴飛鳳繡絲衾,看着便很是暖和,床中的小幾上,放着一盒梅果,旁有一壺印雪白茶,太後懶懶坐在羅漢床上,胳膊搭在小木幾上,手扶着額,微微閉目養神着,腿上還搭了件薄氆氇,聽是房索吟到,太後擡眼一瞧,便來了精神。
賜了個黃花梨小交杌,還喚人給程曦滿了碗茶,面上挂着笑,程曦從太後眼角的褶皺中看得出來,老人家這會兒心情的确不錯,看着像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程曦做足了禮,便沒有方才那麽緊張了。
太後慢慢放下手中茶盞,語氣祥和:“你便是房索吟,那《西游記》,是出自你口?”
程曦時刻惦念着禮數,見太後問話,起身俯了俯:“回太後話,正是奴婢所述。”
太後見她禮數周全,滿意的點頭道:“這故事,是你自己所想,還是道聽過來的?”
程曦厚着臉皮道:“回太後,這西游記乃是奴婢自己所想。”
說罷,程曦心中默念:吳承恩大師,對不住了,我保命要緊哦!
“嗯,不錯,坐下吧,給哀家好好講講三打白骨精這段,小慧那丫頭嘴太笨,聽的哀家也是稀裏糊塗的。”
程曦端坐在屋中的小交杌上,想那李嬷嬷身下站着的,便是太後口中的小慧吧,這會兒面色一紅,羞得耷拉個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程曦:筆折!你給老娘出來!
筆折:……
程曦:可以不折騰我麽?
筆折:你在瑞德宮當一輩子打雜,那我寫啥?
程曦:寫太後與梁丞相的黃昏之戀……
筆折:嗯……你等着,下章給你驚喜。
程曦:別啊,別走啊!我錯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