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京城到了三月,便漸漸暖了起來,過了亂穿衣的二月,各家的帖子又開始漸漸多了起來,當家太太忙着給适齡的子女相看,閨閣少女們則趁着未嫁的輕松時光游玩享樂,結交好友。
清晨,付錦繡坐在鏡前,周圍丫鬟忙來忙去,她卻在那裏發愣。重新回到自己十六歲的時候,她不知道之前的生活是場夢,還是現在的是在夢裏。大丫鬟問春拿着簪子在她頭上比來比去拿不定主意,她回過神來,說:“簡單梳一下就好,今天也不出門,越簡單越好,免得墜得頭疼,。”付錦繡說道。
問春聞言,便讓小丫鬟拿了鵝黃色的襖裙過來,梳了雙平髻,只簪了幾朵珠花,卻襯得她格外的清雅秀麗。付錦繡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這個面容稚嫩的姑娘有點陌生,大約是太久沒有見過了。她笑了笑,站起身來,說:“去母親那兒吧,這會兒已經有點晚了。”
穿過游廊,很快就到了母親周氏的院子,大嫂夏秀溪已經坐在那裏了,付錦繡剛剛行了禮,就被她拉了起來,說:“休息得可好?”付錦繡點點頭,說:“明哥兒風寒可好些了?”明哥兒是付錦繡大哥的兒子,今年才三歲,聰明伶俐,深得大家寵愛。
“好多了,早晨還鬧着要跟我一起來呢,我怕把病氣過給母親跟你,硬壓着他,估計現在正在屋裏跟自己個兒生氣呢。”夏秀溪說道,“過幾日敏德郡主舉辦的賞花會你可準備好了,雖然三月,可是還是有些冷,讓丫鬟把披風帶着。而且呢,還得勞煩你個事兒,我二叔家的堂妹剛來京城不久,這賞花會的帖子她也得了,我嬸娘上京來就是為她尋一門好親事,畢竟我二叔外放在西南,天遠地偏,沒什麽好人家不說,到底日後還是要回京來的,沒有阖家都回來了卻把姑娘嫁在外面的說法,有點什麽事,連個撐腰的娘家人都沒有。這次賞花會呢,也就是亮個相,總得讓大家知道夏家二房家姑娘長什麽樣。你就多費心,帶着她,雖說她自小也是在京城長起來的,可是去了西南也有幾年了,那邊民風開放,到底是把性子玩野了。”
夏秀溪人如其名,相貌清秀,說話也爽利,仿佛潺潺的溪流一般,清清涼涼的劃過你的耳邊,讓人聽着就那麽舒服,“我家妹子你也見過,就是前些年過年往咱家來的那個,可還有印象?”
付錦繡心下一凜,大嫂說的二叔家的妹子是夏秀清,按照她的記憶來說,她還得晚上兩年才回京城,怎麽這會兒就回來,難道她也是重活了。她心裏想着,面上卻微微一笑,說:“嫂子說的可是秀清妹子?怎麽會沒有印象,我倆那時玩的很好,可惜後來她就跟着家裏去了西南,我還問您來着。這可是久別重逢,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能說勞煩呢。”
夏氏聞言,心說那時候小孩子家家的,就見了一面,聽說也沒怎麽交流,怎麽就玩得挺好,這小姑子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不錯,有前途,雖是這麽想,嘴上卻說道:“那可太好了,那我可就下帖子讓她後日來家裏你們先見上一面,而且我可不白勞煩你,前兒你說我新繡的帕子好看,我又新繡了幾方,回頭讓人給你送了去,還有我南邊的莊子送來了好些新鮮水果,一塊兒給你帶過去。”
“嫂子您這可就太可氣了,回頭大哥哥看見了,又該說我欺負你了。”付錦繡說完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淘氣。”夏秀溪伸手點了點自己小姑子的額頭,“你哥哥要是有這麽心疼人那我可就燒高香了。”
兩個人正說着,付夫人的貼身丫鬟碧玺掀了簾子出來,對二人點了點頭,夏秀溪和付錦繡連忙走了進去,付夫人坐在鏡前,小丫鬟舉着滿是首飾的盤子半跪在那兒,夏秀溪走過去,說:“母親今日禮佛,就這個琺琅鑲金綠松石的簪子可好?”付夫人點點頭,看了立在旁邊的付錦繡,說:“剛才就聽見你跟你嫂子在外面叽叽咕咕,可別又是在欺負你嫂子吧?”
“母親真是偏心,明明是嫂子讓我過幾日去賞花會的時候帶着她妹子,怕我不答應又是繡帕子又是送水果,我這盛情難卻,怎麽成了欺負人了?”付錦繡說完就靠在她身上,說:“可見我在母親眼裏的是有多淘氣,明明受累卻還不落好。”
這時,碧玺走了進來,說:“夫人,早飯可是能擺上來了?”
付夫人點了點頭,說:“今日姑娘跟我一起用飯,大奶奶不用在我身邊伺候了,明哥兒的風寒還沒好利索,奶娘嬷嬷的到底不如母親,早些回去吧。跟明哥兒說,好好休息,好了以後祖父祖母帶他去莊子騎小馬。”
“明哥兒要是聽了母親您這話,估計立刻就的爬起來說自己好了。他可是個急脾氣。”夏秀溪笑着說道。
“那可敢情好。明哥兒好了你可就不能躲懶了,這幾日替你管家老婆子我的頭發都要累掉好幾根。”付夫人笑着指了指夏秀溪。
“嫂子,那你可快點複出吧,不然回頭明哥兒見了他祖母,咦,祖母怎麽成了禿子,再吓哭了,這可怎麽辦才好。”付錦繡在旁邊攤攤手,故作無奈的說道。
聽了這話,屋裏的小丫鬟都有點撐不住了,肩膀一點一點的。付夫人笑着讓夏秀溪快去擰付錦繡的嘴,這都編排上自己的母親了。一時間屋裏笑作一團。
母女吃飯的時候,因為沒有外人,也就不講究食不言寝不語了。付夫人喝了一口雞茸粥,說:“過幾日的賞花會雖說是裕王家的敏德郡主辦的,可那也是帝後的意思,雖說太子妃已經定了,可是其他皇子也都漸漸大了,也都該成婚了。聽你父親的意思,你以後的前程也是由天家來定。依我的想法,尋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才是最好,那家雖是富貴至極,但是有點什麽事情,娘家也是心有餘力不足啊。”
付錦繡默默的啃着奶油酥卷,覺得母親的話雖然對,但是瑞王,也就是現在的三皇子挺好的,算是良配。早早的分了府,婆婆淑貴妃又還一直住在宮裏,王府裏她當家,除了逢年過節,也算是逍遙自在吧。
付夫人見她不說話,又接着說道:“跟咱家差不多的人家,不是我自誇,也都是清貴人家,見不得自家孩子跟饞嘴貓似的鬧得烏煙瘴氣。那家呢,正的側的,都是定下來的規矩,沒辦法的事兒。你要是不願意,就跟我說,我讓你父親想想辦法。咱家是開明人家,你那幾個哥哥成婚前我都是問過的,到了你這兒,更得問清楚了。別不好意思。這女人啊,婚後過的舒坦,一個是自己争氣,一個是娘家給撐腰,最重要的,就是得自己看着順眼,順眼了,才有過頭。”
“他家正的側的就是規矩,我也能讓他破了這規矩,我就有這個自信。”付錦慧腹诽道,可是面上卻低着頭,紅着臉不說話。
付夫人見自己女兒的臉都快紅破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別不好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而且我只是有這麽個想頭而已。沒事兒呢,也多跟你嫂子說說話,她是個伶俐人,進門這幾年上上下下的誰不說她好。心思正心眼活,又會說話,多讨人喜歡。”
“母親。”饒是重活了一世,重新回到做姑娘的時候,聽到這些話,付錦繡還是忍不住會害羞,一句話被她說的音調拐了八道彎兒。
“好了好了,不說了,吃飯吃飯。”付夫人笑着說。
付錦繡一勺一勺的舀着雞茸粥,覺得這一世肯定還是會嫁給瑞王,但是她一定要晚上幾年再嫁,她要多陪爹跟娘,成了親,就沒法待在他們身邊了,她還記得上一世,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母親當場就昏厥過去了,父親倒是沒說什麽,可是她第二天再來看父親,卻發現他的頭發全白了,重活一世,付錦繡發誓絕對不讓自己早逝,不讓父母傷心。
回到自己的院子,付錦繡翻出了從父親書房裏找到的八段錦,開始有模有樣的練了起來,望夏在旁邊看着,說:“姑娘您這是幹什麽啊,這八段錦是老爺用來強身健體的,您還年輕,不需要。”
付錦繡一邊扭着腰一邊想,我才是真正的需要強身健體呢,不能再被一場風寒就要了小命。
“我看姑娘這樣挺好,”在旁邊架着手怕付錦繡摔着的問春說,“你沒見姑娘自從練了這八段錦之後,飯都多吃了一碗,前兒個太太還說姑娘的臉都圓了。”
問春這話說完,付錦繡差點閃了腰,她這幾個大丫鬟說起話來,也真是有意思,她是想強身健體,可不想長胖啊。
望夏點點頭,說:“你說的也對,姑娘這幾日睡的也好,前天晚上王嬷嬷過來跟姑娘說話,結果晚了,就留了一夜,她在那邊廂房睡覺,呼嚕聲響得我在這邊守夜都聽得清清楚楚,還特意去窗戶那兒看看是不是打雷了,咱們姑娘竟然睡得一點都不知道。王嬷嬷醒來還說咱家姑娘心善,體諒她年歲大了,醒了就不容易睡着,硬忍着沒讓小丫鬟叫她,吵着姑娘了,真是她的罪過。”
望夏的這番話徹底讓付錦繡破了功,“好了好了,別逗我了,一會兒閃了腰我看你們一個個怎麽辦?”付錦繡扶着問春站穩了說道,“王嬷嬷是我的奶嬷嬷,讓她知道你們說她壞話,有你們好果子吃。”
“姑娘跟王嬷嬷都是好人,才不會呢。”望夏趕忙遞過來一杯茶。
端着茶碗,付錦繡覺得望夏有一點說的沒錯,王嬷嬷真是好人,跟着她到了王府,處處指點她照顧她,又懂她的心思。她懷着孩子的時候,好多人都勸她給王爺納小,只有王嬷嬷勸她別在意這些事,只要拿住了王爺,這些都不是事。付錦繡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點點頭,“嗯,王媽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