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邵淇呆若木雞地在門口站了許久。

裏面的聲音斷斷續續, 始終沒有停歇,看得出來徐美茵的精神狀态一直不佳。她咬住下唇, 不知道是該繼續等待還是其它。

如果美茵一直是這個狀态,她就算見了面也無法從她口中得知什麽。

邵淇暗想。

她怕保安懷疑,也不好總待在人家樓道裏, 到四周街邊轉了幾圈,心裏卻仍挂念着那件事情。

總算是熬到傍晚時分, 天色陰沉下來,華燈初上, 出入的車輛和剛下班的人群又多了起來。

她準備再探望一次,但願徐小姐的狀态能稍微好轉一些。

她要求的不多, 只要能簡單談幾句話就好。

邵淇神色平靜地穿過保安, 攏了攏外套,剛走到小區的噴泉邊,突然站定了腳步。

純白的小天鵝雕塑立在水池中間, 水聲潺潺,隔着四濺的透明水珠,她看見了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

并非清晨馬路對面低調的那輛, 而是日夜停在blood樓下——對她而言再熟悉不過的卡宴。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離旁邊的路燈稍遠一些, 隐匿在陰影處。

沒過多久, 公寓樓底的玻璃門便自動開了。三道身影從電梯出來,朝不遠處停着的那輛車走去。

邵淇又無聲地往後退了退。

他們走得異常緩慢,幾乎是每走一步, 停一下。

最左側的男人身型高大,黑發利落,神色卻十分溫柔,小心翼翼地半摟抱半攙扶着中間的女人。

Advertisement

邵淇眉心不自覺皺起,冰冷的手指摸了摸幹澀的嘴唇。

那人她在熟悉不過了,就是上午吻過她的喬徹。

她手放下,垂在身側,繼續看。

最右側是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女人,拖着一只巨大行李箱,滿臉的怨氣。

而中間那個……

邵淇眸色微沉,仔細打量那個比兩邊的人都矮了半截的女孩子,心裏一驚。

……徐美茵?

女孩子瘦瘦小小,包在一件厚重的羽絨外套裏,像是被束縛的蟬蛹,耷拉着腦袋,臉頰兩邊的黑發垂下來,只餘下一個尖尖的下颌。

死氣沉沉,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邵淇不免多看了幾眼,心情激動,但喬徹在那兒又不好沖過去,只能目光牢牢地鎖着她。

寒風凜冽,女孩子孱弱的身軀如同風中蘆葦,走了半晌,離那輛車還有一段距離。

喬徹擔憂地瞧她,猶豫一瞬,幹脆單手環過她的腰肢,直接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邵淇嘴唇不自覺地抿緊,右手暗自握拳,目光鋒銳。

喬徹拉開車門,彎下腰,輕柔地把女孩子抱進後座。

中年女人把行李箱放好後,也跟着上了車。

喬徹繞到車子另外一側,坐進駕駛位置。

他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後視鏡中的女人,微微勾起唇角。

一直到車子發動,快要離開視線時,邵淇才緩過神來。往前快跑兩步,繞到小區正門口,目光一直追着那輛車離開的方向。

心底不由有些急躁,跺了跺腳。

她只見過徐美茵的照片,沒有見過她本人,但從剛才一眼掃過去的大感覺中,應該就是她本人無疑了。

氣質身型都一模一樣。

再加上身側那麽呵護的喬徹。

邵淇煩悶地錘了下腦袋,三步并兩步跑到馬路邊,追了出去。

怕徐美茵再度消失。

但好在現在是下班高峰,車輛出出進進,一輛接着一輛,黑色卡宴被堵在道路中間,動彈不得,她深吸了口氣,放慢腳步,又不好太過明顯。

拐出公寓所在的路口,馬路立即寬闊起來,邵淇眼疾手快攔下輛計程車,拉開車門跳了上去。

“師傅,麻煩您跟一下前面那輛車。”

**

喬徹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每過一個紅綠燈,眼尾都會不自覺瞟向後視鏡。

看見那輛緊跟着自己的桑塔納,他才會稍稍放下心,眼底笑意漸深,搖了搖頭。

又覺得有趣,又覺得好笑。

路程甚遠,下了高架橋,方向盤一轉,往郊區方向開去,車速飛快。

車窗外的景色漸漸由繁華變得蕭條,鋼筋水泥的森林沒有了,只剩下道路兩側的白色路燈,和外面一棟一棟的小洋樓。

後座的女孩子一直倚靠着座椅。

許是坐得太久,她疲倦地活動了下脖子,将扣在額頭上的帽檐往後拉了拉。

她往前坐了下,露出的小臉十分年輕,看上去似乎剛剛成年,只是臉色很差。

“你說的那個地方真的有用嗎?”她聲音有一種不符合的沙啞。

“嗯。”

女孩子垂下頭:“其實不要那麽多錢,只要以後不會再……”她像是說不下去,緊緊咬住下唇,“算了,我覺得不會有用。”

“不可能的,太痛苦了……”

“你堅持下去,就有用。”

喬徹瞄她一眼,低低嘆息一聲,握緊方向盤。

“沒用的。”

女孩子抓了下頭發,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似乎又覺得冷,把羽絨服的帽子扣上。

車內氣氛有些凝滞。

保姆仍舊是滿臉怨氣,但又有點害怕開車的喬徹,梗着脖子坐在後面,警惕地望着女孩,似乎怕她會突然發狂沖來上似的。

喬徹心裏突然一陣煩躁,濃眉輕蹙,猛踩了一腳油門。

……

後面。

邵淇兩手緊緊地攥住包帶,目光一直追着道路前方的卡宴,渾身繃緊,臉色甚是難看。

天愈發黑沉,馬路上車輛漸少。

他們一前一後,距離始終不敢拉得太近。

卡宴突然加速,瞬間甩開了一長段距離,眼看要拐彎,已有些看不清楚。

邵淇着急,道:“師傅,能否快點——”

司機看了眼邵淇,車子開得仍舊是不緊不慢,口吻相當不善,“追不上的,你急也沒用。”

“人家是保時捷,我是桑塔納。”

司機說着,又輕飄飄地瞧了她一下,似乎想知道這年輕女人到底要幹什麽。

報價表上鮮紅的數字跳來跳去。

邵淇毫不在意,雙臂抱緊,催促道:“麻煩您再快一點,要不真跟不上了!”

車速稍微快了一點。

拐了個彎,車窗外景色更加荒涼,街邊只剩下汽車旅館和隔三差五的簡陋小飯館。

“再跟下去可就出市區了。”

邵淇忙道:“只要您能追上,我給您報銷回來油錢。”

見師傅仍舊不慌不忙,她一咬牙, “再加兩百。”

“……三百!”

桑塔納這才化身寶馬,奔馳了起來。

**

長期熬夜,一夜未睡,加上今天一整天沒有進食,車速提上來後,車子一颠一颠,邵淇感覺頭暈眼花,胃裏一陣翻滾。

她強忍住惡心,一手捂着腹部,也沒有再看前方的道路。

平生第一次,她竟然會暈車。

就在她要撐不下去時,車子嘎吱一聲停下了。

司機不耐煩地指了指,“那邊。”

邵淇擡眼,看見那輛車子停在這條路的最頭上。

“就旁邊的那棟建築,進去了。”他又好心補了句,“錢。”

“麻煩您了。”

邵淇感激地點點頭,把全身現金翻了出來,又拿出手機轉了賬,總算付清。

一下車,清爽的冷風一吹,那種惡心感稍微淡了些。

她咳嗽幾聲,深吸了一口氣。

邵淇環視一圈,路兩側比剛才稍微熱鬧了些,但仍舊凄清。

往遠看還能依稀瞧見綠油油的山頭,借着路燈看了下兩側僅有的幾家門店招牌,應該是A市邊上的榮縣。

她剛才實在難受,也沒多注意公路上的提示。

邵淇順着路慢慢往前走。

她停在那棟建築門前,仰起脖子看了看。

建築是标準的白底藍頂,最前面有一道極高的厚重鐵門,全封閉式,兩側的圍牆更高,足有四五米,布滿電網,仿若電視劇中的監獄圍牆。

右側有方方正正的幾個字。

榮縣隔離戒毒所。

她看不清裏面是什麽樣子,只無形中感覺到一種森嚴肅穆,後頸發涼。

她站了一會兒,冷風順着外套湧了進來,這裏溫度要比A市低不少,她忍不住咳嗽幾聲,只覺得疲倦。

心裏卻更疲倦。

這種地方,并非親友,恐怕更難探視吧。

邵淇煩躁地想着,走到馬路對面的小賣鋪買了瓶礦泉水。

灌了幾口涼水,饑餓感愈發明顯。

她又回去要了兩包速食面包和一根火腿腸,撕開包裝紙,倚着電線杆慢慢地吃。

餘光一掃,她看見了角落處的垃圾桶。

像是許久未曾有人清理,污垢橫流,腐爛的肉和菜葉子堆積在地上。

她拿着面包的手一頓,剛才暈車的惡心感覺又漫了上來。

火腿腸是一口也吃不下,只覺得味道古怪,胃裏翻滾,她又擰開瓶蓋喝了兩口水,還是胸悶。

喉嚨裏像住了一只毛蟲,不停咳嗽。

另只手翻了下面包和火腿腸的包裝紙,發現已經過期一月有餘。

邵淇再忍不住,胃裏像有酸水往外溢,單手扶着電線杆,幹嘔幾聲。

驀地,一道黑影擋住了僅有的燈光,她的手臂被人攙住。

“你這是…被親一下就懷孕了?”

同類推薦